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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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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蝙蝠村接连召开几次村民大会。参加会议的人越来越稀,上城打工的走了,出国种地的走了,新疆摘棉花的也走了,村里仅剩下老弱病残。荣汉俊把村委会的喇叭都喊碎了,才到了十几户人。他就让荣立伟村长带着几个年轻人到各家吆喝,在这家停一会儿,又一群一伙儿地到另一家去。其实,这个会议是相当重要的,调整土地承包合同,制定来年生产计划,还要传达中央有关税费改革的新文件。
     
       鲍真和荣荣去了。会场冷冷清清。农民们似乎早忘了当年抢地的热情,土地好像也不再需要他们,不再在他们身上寄托任何希望。如果说还有希望,那就只有鲍真、荣荣这些年轻人对土地还有想法。鲍真依旧接纳了荣荣。双牙与荣荣分手后,她对荣荣亲近了一些。她们毕竟是同学,又一同上城打工,一同回乡开荒,而且鲍真知道,她与荣荣到底是同一血脉啊!
     
       鲍真曾发誓要挣钱,有钱腰就硬。过去她们开过医莱厂自己的一些资金还压在酱菜厂呢。还有她们每人存到信用社那十万块钱,后来开荒也都打了水漂儿。哪里有能让她挣大钱的肥差?真正留乡搞生态产业农业的想法,还是她和荣荣跟随乡政府去南方考察才生出来的念想。
     
       那是在珠江三角洲的一个绿色农业园区,鲍真和荣荣看呆了。这就叫立体产业农业?山上种荔枝,山腰养鳖,肥料顺着雨水流淌下来滋养万亩稻田。这些稻田是超级试验品种,浇水洒药都是电脑遥控,播种收割全用机械,女老板李秀一年获利三百万。谁说种地没有出息呢?这一切在她们心中爆发出一片热烈的赞叹,足以激发她们去学,去干。回来后她俩就写信把情况跟梁双牙说了,出国种地的梁双牙踉着她们一块儿激动。
     
       会很快开完了。荣汉俊转身要走,鲍真叫住了他。鲍真说,荣支书,我们的承包地怎么办?
     
       荣汉俊真的为难了。他对鲍真和荣荣想承包土地没有意见,可是他不能说服乡里的宋书记。宋书记为啥阻拦,他也不明白。他使劲挠着头皮,苦着脸说,这个事情,我是丫鬟带钥匙当家做不了主哇!太阳极辣,烫得人脸缩缩的。
     
       问题在宋书记那儿,你们求求他!该出点儿血就出点儿!荣汉俊出于对鲍真的宠爱,还是将实底儿说了。
     
       鲍真想了想说,好,我们再去找宋书记!鲍真骑上摩托,带着荣荣去了乡政府。
     
       梁景田正愁眉苦脸地在乡政府造报表,一看是荣荣和鲍真,脸上立马松活了许多。他现在干的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可没点儿本事还干不了。每到秋后,乡里都要把各类报表上报县里,然后领回一个先进单位的牌匾。而每次看见系着红花的牌匾,制造这些报表的梁景田都要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几天啥都不想,因为这些报表都是假的。做假报表可以说是某些人的基本功。等酒醒过来,接踵而至的是继续做新的假报表。
     
       景田,你紧张啥?是不是给哪个姑娘写情书呢?荣荣毫不客气地坐下问他,有了女孩儿也不跟我们说说?
     
       荣荣,鲍真,你们坐!梁景田站起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目光不敢跟鲍真对视,赶紧给她们沏着茶水,笑着问,哪阵风儿把你们俩给吹来啦?
     
       鲍真说,我们找宋书记。梁景田问,你不是说不包地了吗?荣荣催促说,包不包地是我们的事儿,你给找找宋书记!梁景田带着鲍真和荣荣来到宋书记办公室。
     
       宋书记,我们承包土地的事儿,乡里研究了吗?鲍真端坐着,看着宋书记问。宋书记没抬眼皮:你们说,能不研究吗?本来应该支持你们,把科研成果转换成财富,好事儿嘛!可是呢,农民不好对付呀!地荒着,他们不说啥,等把地让给你们,就该上访告状啦!你们说这是小事儿吗?
     
       农民可以把土地入股,年底分红!荣荣插了一句。
     
       宋书记摆弄着桌上一本《包产到户沉浮录》,叹息着说,全国第二轮土地承包过去四年了,说的是三十年不变!
     
       鲍真说,宋书记您别忘了,上级也号召根据条件,依法、自愿、有偿地进行土地流转!农民们愿意把土地包给我们,乡里为啥反对呢?这不是思想僵化是啥?
     
       宋书记最烦有人顶撞他,皱着眉说,如果我们乡一夜之间把土地合垅了,就会有人骂我们重吃大锅饭!历史的教训不能忘啊!分田到户那阵儿,我还在村里当民兵连长。我们找当时的公社书记上访,记得公社书记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人民吃不饱,一切免谈!今天你们包地,我也要说,如果人民吃不好,一切免谈!他眼皮颤了颤,接着说,农民富起来容易,穷得也快,一年不种地就完了!我一直努力说服农民,把他们拽到荒着的耕地上去。别看人世了,农民该干哈还得干啥!
     
       我们想大面积承包土地,难道我们不是农民吗?鲍真说。
     
       梁景田忍不住了,说过去那样一家一户地干不行了,她们是新农民,搞的是生态产业农业。宋书记,您就放手让她们干一场吧!如果不行,再收回来,如今哪儿不是摸着石头过河?
     
       宋书记沉了脸,瞟了梁景田一眼。梁景田不吭声了,鲍真和荣荣失望地走了。这天中午,鲍真和荣荣商量请梁景田吃饭。梁景田不想去,是她们硬拉去的。落座之后,鲍真郑重宣布,咱们谁也不许再提宋书记的事儿,谁先提起,罚酒五杯!果然,几杯啤酒下肚,每个人的脸颊都红红的,也没人再提起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彼此都小心地回避着。
     
       梁景田的眼睛一会儿盯住鲍真的脸,一会儿看着杯中的酒,每喝一口,都要用舌头舔一下唇上的酒沫,还要用瘦长的手指拢一下油亮的头发。喝啤酒,他从官场上学来了一套方法,怎样用手措开瓶盖,怎样往杯里倒酒,怎样歪着瓶子端详酒的成色,都显出与众不同。但是,他忙活得额头淌汗,也没能让这两个女人激动起来。两个女人不说话,梁景田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不想把这样美好的时光浪费过去。自从那次注意上鲍真,鲍真的身影就刻在他心里了。他托过梁双牙探口风,双牙走前给他回话说,鲍真对他没那个意思。他失望了几天,但始终没有死心。他觉得她还没走出梁双牙的世界,陷进了一个蒙昧期,而少妇的蒙昧期是很奇特的。他也不知道为啥喜欢鲍真,即使鲍真发怒,他也觉得带有一种特殊的柔媚。在梦里,他感觉鲍真就是自己的女人了,这种虚幻的感觉常常给他带来愉快。鲍真敬他酒的时候,他还没喝脸色就变得通红。几杯酒落肚,鲍真说,荣荣,我们走吧。去哪儿?梁景田急了。
     
       到外乡承包土地!人家温州人都到黑龙江承包土地了,管这叫外延农业。鲍真眼里含了泪水,骂了一句,宋书记这个狗官儿,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收兵?这可不是你鲍真的性格!荣荣说。
     
       梁景田为了留住鲍真,也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鲍真,你犯规啦!咱们不是说好不提宋书记的事儿了吗?荣荣也笑着让鲍真喝酒。
     
       鲍真一气灌了三杯啤酒,流得嘴角脖子都是。梁景田急忙抢她的酒杯。鲍真死死不放,还要喝,她的小姐脾气一下子爆发了,喊道,你梁景田,活该挨宋书记的骂!梁景田被骂愣了,说,我,我不是在帮你们吗?
     
       忽然,他的脸扭曲了,一把抓住鲍真的手,泪水从眼睚里涌了出来,说,鲍真,荣荣,你们别走!别走!宋书记不是个东西!我他娘的早受够啦!我能板倒他,我能帮你们,我也能替乡亲们说话!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腮紧紧一缩,说万一我给开除了,你们能收留我吗?能让我跟你们一起搞农场吗?荣荣有些慌。
     
       鲍真坚定地说,能,就看你的表现了!
     
       那就好!梁景田神秘一笑,额头渗出寒光,眼角抖起来,心头如硬石狠狠擦了一下,脑后也硬了起来。
     
       平原上扑来冬天的气息。裸露的泥田被冻成灰色,地势高一点的田地,恍惚中像是一弯犁杖。鲍真和荣荣走在田野里,她们看见一群鸟,鸣叫着,飞落在封冻的河岸上。荣荣从河岸走下菜地,这片菜地也在鲍真的规划里面,一地零零落落的冬白菜,几乎烂在地里。白菜不值钱,没人用农药,青绿的叶子上有一层麻麻的小窟窿,涩涩的菜味儿在地里流淌着。荣荣默默地走着,不断地揉鼻子。她不知道梁景田会用啥手段帮她们承包土地但她对梁景田的感觉是准确的一这个梁景田,爱上鲍真了!她扭头看了看鲍真,鲍真的脸颊冻得红红的,像一个饱满的红苹果。
     
       半个月以后,梁景田果然行动了。他慢慢铺开稿纸,拿起钢笔。他要学给总理写信的李昌平,决定写信给中央和省领导,把蝙蝠乡的真实现状反映上去。回忆模糊的地方,他就找出日记本翻看。这些年,他心里有话无处诉说的时候,就向自己的日记诉说,这还是上学时养成的习惯。写完了,他又审査了两遍,发现忘记了把鲍真她们的计划说上去,又赶紧补上。他分析鲍真搞产业农业,竟然比鲍真说得还要透彻。他写道:人世以来,村里农民缺信息缺技术没规模,而现在有人要大面积承包土地,每户农民可以把自己的承包地当做股份投入进来,其实是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深化。最后,他又把两本报表附上一本是真的,一本是假的,这样会有很强的说服力。
     
       写完信的时候,已是子夜,下雪了,天上飘着雪花。梁景田的日子素来缺颜少色、胆战心惊的,此时再看一遍,自己都吓了一跳。是不是让鲍真也看看?转念一想,他又改变了主意,男人做事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信件是夜里偷偷打印出来的,共印了三十份。
     
       发信的早上,梁景田在乡政府门口碰上了宋书记。宋书记竟然第一次上赶着跟他说话:小梁,吃了吗?声调和善、亲切。梁景田应答着,用舌头舔了一下厚厚的嘴唇,这是一种慌乱的表现,他不敢看宋书记的眼睛。今天是怎么了?他可从来没跟自己打过招呼!梁景田抱着厚厚的一摞打印稿,像是捧着一颗炸弹。回到宿舍一躺,浑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全流到脊背,又从脊背涌向头顶。他犹豫了,寄还是不寄呢?究竟有几分把握?他躺到了天黑,一天都没吃饭,一片黑暗中,他也会睁开眼睛,默默地望着屋顶。屋里寒寒的,像是暖气里冷飕飕地冒凉风。忽然,他直直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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