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六名市委常委被双规(1)
山雨欲来的峦山市面临着重新洗牌的风险，可是当这场政治暴风雨真正来临的时候，其猛烈的程度和剧烈的力度仍旧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无数人的命运伴随着这场风雨的洗礼而彻底改变，可是风雨过后的峦山就会平静吗？
风向变了，省纪委书记强势回归汀江省党政干部大会在省大礼堂隆重召开。早在会议召开之前，关于陈成强离任、林春建接任的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本已不平静的汀江政坛再次掀起轩然大波，这不仅是因为陈成强的突然离去，也因为严正浩的突然回归。
在这次会议召开的五天前，正在外地办案的严正浩匆匆返回北京西城区那个神秘大院，那座被灰色砖墙包裹着的大院就是令贪官们闻之胆寒的中纪委驻地。严正浩被告知汀江省马上会有重大人事变动，组织上让他将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尽快返回汀江。
汀江大礼堂设有三个贵宾休息室，供省委常委们会前休息使用。章化若执政后期，常委们对进入哪间休息室格外谨慎小心。
章化若喜欢会前在西侧休息室休息，因此章派常委们都聚集在西侧休息室，而陈派常委们跟随陈成强在东侧休息室，身为省委常委的汀阳、临海两市市委书记则刻意回避政治争斗，选择中间的会议室。随着省委副书记白觉林的加入，中间休息室内的人逐渐多起来，而西侧休息室内的人逐渐减少。章化若离任后，西侧休息室一时间无人问津。
新任省委书记林春建与中组部的江副部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选择在西侧休息室休息，前几天还人声鼎沸的东侧休息室突然间便沉寂下来。
虽然江副部长与林春建此前都曾来过汀江，并且与绝大部分常委们见过面，但仍需要卸任的省委书记向常委们介绍一下他。
由于陈成强迟迟没有出现，在林春建的建议下，由严正浩将省委常委们一一介绍给林春建和江副部长。
非正式介绍结束后，常委们便三三两两地聊起来。严正浩一时间成为焦点人物，人们主动与他攀谈，希望从他口中获得新书记的消息。
姗姗来迟的陈成强已经很久没有踏进西侧休息室。虽然他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却难以掩饰心中的失落。陈成强是算着时间来的，他现在尴尬的身份让他刻意避免参与会前的交流。陈成强与众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会议时间便到了。
江副部长代表中央宣布任命：中组部副部长林春建同志担任中共汀江省委委员、常委、书记，陈成强同志不再担任中共汀江省委委员、常委、代书记，改任全国中部崛起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正部长级）。
在汀江省党政干部大会之后，陈成强便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汀江蝴蝶的翅膀微微一扇不知是何种缘故，严正浩发现林春建上任后与自己走得格外近，他上任后的第一天便和严正浩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
“正浩同志，我来赴任之前特意向化若书记求教。化若书记说治理汀江缺你不可，因此我恳请中纪委让你返回汀江。”
“春建书记过奖了！我怕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正浩书记，以后我们就要并肩战斗了，这里的工作我需要你的大力支持！”
严正浩若有所思地说：“林书记过谦了！汀江的问题很多，甚至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不破不立，没有否定过去错误的勇气与魄力，就不会迎来美好的明天！”省团委书记出身的林春建面对困难豪情万丈。
林春建的上任揭开了汀江省委班子调整的序幕，紧接着省委组织部华部长被调往西部某省，而江升杰调任汀江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江升杰在八年前曾经担任过这个职务，但因为与时任汀江省委书记的吴介甫不和而被排挤走。江升杰曾经借调到中组部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他与林春建交情匪浅。很多人认为他的这次回归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轮回，很有可能接替白觉林出任省委专职副书记。
换届之际的每一个微小的政治细节都牵动着领导干部的心，有人戏言，汀阳蝴蝶的翅膀微微一扇，峦山都有可能发生政治地震，这就是累积效应的巨大能量。
省委书记林春建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带领严正浩等几个省委常委们视察汀江省所属十一个地级市。他出人意料地将巡视的第一站选在峦山市，往届省委书记一般都会选择经济第一大市临海市，或者经济增长迅猛的平阳市作为首站。
大把的钞票换了一池子水，都是假的对于林春建这一出人意料的决定，张秉钧不知是喜还是忧，但他却不得不精心布置，妥善安排。
前几年，每逢上级领导视察，当地干部总是到所辖地界零公里处迎送。前一批还未送罢，下一批早已迎入。对于这股风气，汀江省曾三令五申要求杜绝，现在下面迎接领导的地点便选在高速收费站出站口。
在凛冽的寒风中，张秉钧率领市委常委们在高速收费站出站口一字排开，焦急地等待着省委车队。当车队终于出现在张秉钧的视野中时，他下意识地整了整本已十分平整的西服。
林春建走下车，与张秉钧等人亲切握手，简单寒暄几句后便返回各自的车中。在警车的带领下，庞大的车队缓缓驶入峦山市区。
车队停在了市委办公楼前，迎接的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齐声高呼：“林书记好！”
林春建亲切地向大家挥手致意。
在宽敞明亮的第一会议室，林春建听了张秉钧代表市委作的简短汇报后，便驱车前往北滩经济开发区。
北滩经济开发区是峦山市的副市级开发区，是张秉钧亲手打造的，被他誉为“峦山市经济发展的推进剂”。当初区域规划时，对于是兴建湿地公园还是兴建开发区曾经存在过激烈的争论，北滩不仅位于峦山市区上风口，而且位于市区居民饮用水源上游。时任秀城区区长的郑国光因坚决支持兴建开发区而得到张秉钧的赏识，所以郑国光兼任北滩经济开发区管委会首任主任。自从开发区建区以来，社会上对于其严重污染环境的谴责声便不绝于耳，中央和汀江的多家媒体曾经数次报道北滩经济开发区的污染事件。
原本耸立在开发区入口处的张秉钧巨幅画像已经换成了林春建的画像，林春建看到他那幅画像像把守开发区的门神，心中泛起一阵不悦，碍于在场的人，他并没有说什么，带着一行人停在了北滩经济开发区浪湖湖畔。
曾被媒体曝光过污染事件的浪湖，如今湖水格外清澈。
林春建出人意料地将韩风叫到跟前进行单独交谈，这自然引起了张秉钧的强烈不满。他认为只有他这个市委书记才有资格代表峦山向林春建作汇报，韩风应该懂规矩，这分明是一种越俎代庖的行径，张秉钧的心中升腾起一团怒火。
林春建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参观林光集团，而是提议随意到园区内的企业走走。张秉钧彻底失去了对林春建行动轨迹的控制，只能被动地跟在他的身后。林春建走到一个大门紧闭的工厂前，让秘书前去敲打紧闭的大门。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看门老大爷从侧门走了出来。
林春建笑着说：“大爷，你好，厂子怎么不开工啊？”
老大爷咳嗽了几声，说：“听说省里的大头头要来视察，市里勒令我们停产三天，就连浪湖里的水都是前几天新换的，大把大把的钞票换了这一池子水，都是假的！”
张秉钧听这么一说，脸色马上变得铁青。
林春建看着张秉钧责问：“难道你们不想说点什么吗？”
张秉钧佯装愤怒地对开发区工委书记和管委会主任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春建冷笑道：“你们这出戏演得不错啊！人们都说造假能够造势，造势方能造官，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林春建随即改变考察行程，取消了峦山市所有的项目，丢下句“我不看假大空的东西”，便驱车前往沧水市。
望着省委车队绝尘而去，张秉钧知道自己的锦绣前程一瞬间变得缥缈了。
他没有想到陈成强会在关键时刻调走，更没有想到他在新任省委书记面前的处子秀竟会以失败而告终。
要说他做的这些，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这样的，怎么现在就失灵了、露馅了呢？
平静比激烈更可怕林春建走后，张秉钧立即召开由全市副处级以上干部参加的年终工作会。他在会上大发雷霆，不点名地批评某些干部无组织，无纪律；不顾大局，不讲团结。
副市长韩风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张秉钧的矛头是指向他。
这次会议后，一直在峦山电视台保持高出镜率的张秉钧突然销声匿迹了。
张秉钧是胃病犯了。这是他的老毛病，医生早在9月份就曾建议他立即进行手术。在换届的敏感时期，升迁的欲望驱使他不敢轻易离开工作岗位，而当希望几近破灭时，他终于坚持不住了，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离开书记的岗位。
张秉钧对外宣称是前往上海看望女儿，而实际上却是到北京做手术。到北京可以一箭双雕，治病是一方面，借此机会到有些领导的门上“走动走动”。
张秉钧在临行之前对峦山的工作做了详细的安排，但他的内心仍旧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车子发动前，他特意叫住贾亦然，紧紧地握住贾亦然的手，不停地叮嘱他，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希望贾亦然能维持峦山政局的稳定。
张秉钧的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省委的一项人事任命让本已暗流汹涌的峦山政坛顿时掀起一波惊涛骇浪。
省委决定免去市委副书记冷子正的职务，改任副巡视员；任命常务副市长刘烨刚为市委副书记；决定副市长韩风为常务副市长人选。
正在北京等着做手术的张秉钧从贾亦然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颇为震惊。包括他在内的绝大多数干部都不会想到省委会在换届之前毫无征兆地进行如此重大的人事调整，而且省委事先没有征求市委书记张秉钧的意见，关键是陈成强居然也没有向他透露一点风声，种种反常的迹象不得不让张秉钧对自己莫测的前途充满了忧虑。
张秉钧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了陈成强的电话，陈成强借口正在开会匆匆挂断了电话，在通话结束之前陈成强仍不忘说一些安慰的话，希望张秉钧积极保持峦山稳定，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这也是张秉钧目前唯一能够采取的策略了。
张秉钧一直与贾亦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贾亦然是张秉钧目前最为信任的人，是他在峦山的传声筒。他急于了解峦山在这次调整以后的反应，只有问贾亦然。
“亦然，他们对这个任命有什么反应？”
“冷子正情绪比较激动，本来准备后天去加拿大考察，现在泡汤了。他现在成天骂娘！”
“他也就咋呼一下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波浪。林蒂什么反应？”
“表面上比较平静，看不出要有什么动作！”
张秉钧知道有时平静比激烈更为可怕，他叮嘱贾亦然：“你善于做思想工作，你去找他谈谈。现在稳定压倒一切，你告诉他，我们的一切都是组织给予的，组织可以随时剥夺给予我们的一切！我们每个人都要服从组织安排！”
被收买只是因为利益一致林蒂与贾亦然的关系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熟视无睹，贾亦然初到峦山时，以张秉钧铁杆亲信自居的林蒂根本不把贾亦然放在眼里。第二阶段是相互敌视，随着贾亦然日益得到张秉钧的信赖，林蒂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因此他曾经不遗余力地在张秉钧的面前诋毁贾亦然。第三个阶段是互利共赢，林蒂发现自己根本动摇不了贾亦然在张秉钧心中的地位，同时也发现张秉钧并不是自己依赖的唯一的大树，二人紧张的关系从此缓和下来。
贾亦然按照张秉钧的吩咐来到林蒂的办公室，林蒂正在一份文件上用红笔圈圈点点，但他的心思却并不在文件上。
“亦然秘书长大驾光临，肯定带来了张书记的重要指示！”
“没有指示难道就不能来看看老弟？”
“好，难得贾兄抽得出时间来看我！”
“工作重要，感情更重要！”
“说得太好了！张书记要走了，不知道贾兄有何打算啊！”
“听从组织安排呗！我是伺候领导的，不比手握大权的老弟。”
“哪里，权力永远专属于领导，我们不过是给领导办事和跑腿的。我和贾兄也不可同日而语，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贾兄是不是要远走高飞了？”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啊！省城的水太深了，我觉得还是峦山适合我。”
林蒂其实是明知故问。他知道贾亦然肯定会留在峦山，不是他不想回省城，而是回不了。张秉钧即使担任副省长，职务升了，其话语权却未必如担任市委书记时有分量，“副职”有时不过是附和省长的“附职”，贾亦然在省城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职位，而张秉钧的政治前途并不明朗，因此贾亦然不会贸然前往省城。
“我们以后还要长期共事啊！以后还要仰仗老哥多照顾啊！”
贾亦然沉默了。他明白林蒂的这句话的深意。林蒂有意将他与张秉钧切割开来，在他认为，真正需要照顾的不是林蒂而是他贾亦然！虽然峦山市党政干部无论级别大小，见到贾亦然后无不毕恭毕敬，但贾亦然深知这其实不是他的政治影响而是慑于张秉钧的威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而林蒂却凭借手中的权力培植了一股连张秉钧都不敢小觑的政治势力，贾亦然每每想到便会感到一阵悲哀。
“我们都是外乡人，只有团结一心才能站稳脚跟！”因为峦山长期以来缺乏与其他地市有效的干部交流，峦山干部队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具有极强的本地化色彩。十年前，张秉钧主政峦山后，市级领导中峦山本地干部的比重大幅下降，所以此次换届临近，一些本地干部又开始蠢蠢欲动。
“林书记所言极是！我也有同感！”
“既然这样，希望你给小弟支一招，兄弟一定感激不尽！”
贾亦然看着林蒂露出了会意的笑容，他说：“‘气’字少了‘一’口气便是‘乞’，人活一口气，否则只能乞求别人，人生能有几回搏啊！”
贾亦然知道林蒂其实并不是真要问计于己，而是想通过问计得到自己的认同。虽然甄德安临时主持市委工作，但他这个秘书长却实际操控着市委这个中枢机器的运转。
林蒂说：“小弟愚钝，请你说得再具体一点。”
“三十六计之欲擒故纵，‘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贾亦然见林蒂这么爱听，越说越起劲。
林蒂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人大要罢免副市长第二天晚上，峦山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唐林华早早地坐在凯华酒店豪华包间内等候一位贵宾。他特意提前一刻钟赶到这里，赴宴时提前赶到，对他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出席宴请姗姗来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一晚上要赶几场宴会则是个人价值的体现。
这个宴请唐林华其实从本心讲并不想来，但对方开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了。
“唐市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稍后赶来的林蒂紧紧地握住唐林华的手。
“我也是刚到，崔厅长怎么还没到啊？”
“高速上有些堵车，可能晚到一会儿！”
林蒂与唐林华寒暄了一会儿后，明显感觉到唐林华的心不在焉，他在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包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