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死博生当(7)
此间，蒋树华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充满了焦虑。他机警地听着卧室内的每一个声响，快速思索着对于任何可能的突发事件的应变措施。
一刻钟后，梁素峰与邬倩终于从卧室走了出来。蒋树华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只是邬倩不可捉摸的笑容让蒋树华感到一丝不安。
“这双鞋的后跟磨得有些破了，穿我给你新买的这双新鞋吧！” 邬倩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皮鞋，一边撕下鞋跟上的商标一边含情脉脉地说：“办完事，尽快回来啊！”
梁素峰漠然地点点头，出门前给了妻子一个拥抱，他大概已经预感到自己回不来了。
梁素峰跟着蒋树华恋恋不舍地走下楼。蒋树华的步伐格外急促，而梁素峰却不时地回头张望。到了楼下，梁素峰想要去开自己的车，蒋树华拦住他：“还是委屈一下梁主任坐我的车吧！” 没等梁素峰表态，蒋树华便拉着他走向自己的车子。
那部车一直没有熄火，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梁素峰走到车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车上下来两个身材魁梧的陌生人。
“请吧，梁主任。”二人把他请--准确地说是推进车里，一左一右坐在梁素峰的身旁，这个场景让他想到那个可怕而又熟悉的词“双规”。
“树华，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梁素峰一脸无辜地说。
“别紧张，梁主任，有些问题需要你解答，你说清楚后就送你回来！”蒋树华表现得很平静。
你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支枪蒋树华将梁素峰带回197空军基地，梁素峰一直沉默不语。
梁素峰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他曾经在这里调查过不计其数的贪官，但他如今却不得不接受别人的问话。他被安置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这个狭小的空间被沉重的黑暗包裹着，一盏高亮度的壁灯直刺他的双眼，他不得不将手放在额头上抵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直紧闭着的门缓缓打开，蒋树华、陈思成以及一名负责笔录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蒋树华负责问话，陈思成负责观察梁素峰的心理变化。
“想清楚了吗？” 蒋树华一脸严肃地说。
“我没有什么好想的。” 梁素峰没好气地说。
“证人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会知道？”
陈思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梁素峰，你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你带到这里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素峰闭上眼睛，不再发一言。
“我提示你一下，那个金戒指！”蒋树华不紧不慢地说。
听到“金戒指”三个字后，梁素峰的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你是纪检监察战线上的老同志，曾经侦办过难以计数的案件，你应该清楚，面对强大的审讯，心理防线再牢固的人最终都会败下阵来。我们之所以希望你主动说出来是想要挽救你，虽然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但你还有自我救赎的机会，你只是从犯，你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支枪，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作为共事多年的同事，我真诚地希望你能悬崖勒马，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
虽然梁素峰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但蒋树华发动的攻势正一步步地蚕食着他的心理防线。
“你不为别人着想，也应该为自己考虑。你想想你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他们会铤而走险营救你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你希望通过拒不交代侥幸过关，但是他们会相信你绝对忠诚吗？一旦他们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你！”
梁素峰抬起了头，看了蒋树华一眼。
“实话告诉你吧！为了保证证人食物的安全，我们在厨房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你的所作所为都被记录下来了。没有你的口供，我们照样可以治你的罪。严书记念你是一个曾经为反腐败事业做出过贡献的老同志，特意嘱咐我们找你谈话，希望你能主动坦白，争取立功表现和宽大处理。既然你是这个态度，思成，我们走！”
梁素峰的心理防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反复咀嚼着蒋树华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他曾经细心勘查过厨房的地形，没有发现任何摄录设备，难道是自己疏忽了，否则他们怎么知道金戒指的事？梁素峰的内心痛苦地挣扎着。
蒋树华、陈思成与负责笔录的工作人员离开后，梁素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严正浩此时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问话结果。他见二人回来，急忙问道：“进展怎么样？”其实他从二人轻松的表情中早已猜到了几分。
陈思成充满赞赏地说：“还是蒋书记技高一筹，我看他支撑不了多久！”
蒋树华谦虚地说：“主要是我们俩配合得好。”
严正浩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把手机递给蒋树华。纪委工作人员审讯时一般将通讯工具交给内勤保管，保证谈话或者问话过程不受干扰。严正浩说：“韩馨打了好几个电话。京京高烧不退，你赶紧回家一趟吧！”
“这个时候恐怕不合适吧！”
“没事的，成功在即！你就放心回家吧！”陈思成说。
严正浩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你赶紧回去一趟！”他早已觉察到蒋树华调任峦山后与韩馨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虽然独生女的病情牵动着蒋树华的心，但他放不下审讯工作。他决定明天一早审讯完梁素峰再回家，因为他感觉梁素峰已经被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夜深了，梁素峰一点睡意也没有。他陷入痛苦的挣扎之中。邬倩临行前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住，只有挺住才会有转机！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是蒋树华的话让他动摇了。
营救自己会不会只是他们开出的一个永远地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或者他们……梁素峰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下面的场景让他不寒而栗。
梁素峰决定天亮以后见到蒋树华的时候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这或许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梁素峰不会想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临行前邬倩递给他的那双鞋的鞋跟中藏着毒剂，邬倩撕下的那个标签其实是防泄露保护膜，一旦这个保护膜被撕下，特殊材质做成的鞋跟暴露在空气中五到六个小时便会被氧化，挥发出毒气。密度小于空气的毒气会不断上浮，而人一旦吸附极其微量的毒气便会丧命。
早上六点，工作人员打开关押梁素峰房间的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怪味，走近倚靠在床背上的梁素峰，发现他已经一点气息也没有了。
严正浩意识到事态发展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决定马上回省城向章书记汇报。
跟随严正浩回省城的蒋树华陷入了沉思，他突然回忆起梁素峰出门时邬倩的那个捉摸不透的笑容，邬倩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蒋树华急忙打电话将这一重大情况告诉在另一辆车中的严正浩，严正浩立即布置纪委工作人员联系公安机关控制乌倩。
消息很快传来，邬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树华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这个精明的女人一定为自己的后路进行了精心的谋划。
在严正浩的一再催促下，蒋树华回家探望了女儿京京，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的蒋树华与妻子自然又是一番冷战。
一天后，京京退烧后，蒋树华匆匆返回峦山。
人言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严正浩将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详细地向省委书记章化若做了汇报，章化若最终决定让省公安厅介入案件调查。这可是严正浩最不想看到的，但他又不得不同意，因为刑侦工作是公安部门的强项。
在随后召开的省公安厅案件分析会上，崔洪兵一脸得意地看着严正浩。严正浩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回合的较量中自己失败了，而且是彻底地无可挽回地败了！
一周后，章化若将严正浩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让他看面前的电脑屏幕，一个名为《纪委书记残酷迫害公安局长》的热门帖子看得严正浩如芒在背，愤怒不已。
严正浩在此之前并未关注过网络帖子，如今却鬼使神差地成为帖子上的主人公。
网帖详细介绍了严正浩与林蒂结怨的全过程，严正浩妻子的表弟因为醉酒驾驶酿成三死五伤的重大交通惨案，身为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的林蒂不顾压力秉公断案，严正浩妻子的表弟最终因危害公共安全罪而被判处无期徒刑，严正浩因此迁怒于林蒂。严正浩捏造证据陷害林蒂，而林蒂最终不得不以自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严正浩站起身，对章化若义愤填膺地说：“一派胡言。我妻子的确有个表弟在峦山的一家医药公司担任销售代表。由于应酬很多，我妻子曾经多次劝过他酒后千万不能开车，可他却总是不以为然，最终酿成大祸，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林蒂的确曾经就此事跟我沟通过，我当即表态依法惩处。这事都过去四年了，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拿这件事肆意攻击我！”
章化若语气凝重地说：“你再看看这篇文章！”
一个名为《纪委刑讯逼供，证人忍辱自杀》的帖子，更让严正浩震惊不已。帖子说省纪委三室副主任陈思成在严正浩的授意下对所谓证人进行威逼利诱，企图陷害林蒂，证人因不堪良心的谴责和纪委人员的威逼被迫服毒自杀。
怒不可遏的严正浩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些帖子是有人蓄意捏造事实，颠倒黑白，诬陷我！请您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
“我不相信邪能压正！”
“但愿吧，不过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章化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严正浩漠然地站在原地，他知道一场更为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章化若沉默良久说：“你知道一代影星阮玲玉是怎么死的吗？”
严正浩当然知道，但他不想说出“人言可畏”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