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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客串·上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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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委书记黄凯旋,副书记高天棋,常务副市长耿仕轩,信访局韩局长已经坐在了黄书记办公室里的小会议桌前,除了从不吸烟的高天棋,每个人的手指间都夹着一支烟,小小的会议桌上空云山雾海,空气有些呛人。
     
       很明显,黄凯旋召集来的全是信访工作的责任人,这样一推想,让我和郭院长来的目的,也就是市委门口的上访事件了。
     
       黄凯旋的胡须很重。现在,他的脸阴沉着,表情严肃,把一张方鼻阔口的英俊面庞显得很吓人。见我推门而入,他和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
     
       只有高天棋脸上的表情柔和些,他招呼道:“小桑,郭院长,来,坐。”
     
       我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表面上却很从容地坐到了三位市领导的对面,韩局长的旁边。郭院长走到会议桌前,腿上打了个弯,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扶住椅子才没摔着。
     
       我低头一看,红胡桃色的地板光可鉴人,并没有设置任何的障碍物。他正不停地哈着腰,不断地从嘴里吐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黄凯旋并不领情,继续绷着脸孔。
     
       高天棋说:“郭院长,坐。”
     
       蒋秘书摆好纸笔,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会议桌的一角,眼睛一直盯着纸面。
     
       “现在开会。”黄凯旋把手里的烟狠狠地按进了透明的水晶烟灰缸,四顾地看了一圈。
     
       众人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黄凯旋目光围着小会议桌环视了一周:“我想问一下,知道我为什么大清早就把你们请到办公室吗?”
     
       没人回答。
     
       黄凯旋又问:“我还想请教在座的各位,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男儿膝下有黄金?”
     
       还是没人回答。不过,他用的那个“请”字听在耳朵里,格外有分量。
     
       黄凯旋突然连续地拍了几下桌子,声音提了几个分贝:“大家都看到了吧,现在咱们的市委根本没法办公了,为什么?因为现在外面全是上访的群众。就在刚才,就在你们进到这间办公室的半个小时之前,一对小夫妻举着输液瓶,跪在了我的办公室门外。同志们,他们跪在了那里,就是你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大家都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父母和苍天,人家为什么跪在那儿?因为他们心里有冤有屈。那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啊!”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呼吸,平复着情绪,声音略微降了点儿说:“小桑、郭院长,这对小夫妻是你们的患者,因为你们的医疗事故,造成了人家终生的痛苦。可人家去找医院解决,竟然有人说,爱哪儿告哪儿告去,爱死死,爱活活。到卫生局,你们的工作人员告诉人家,要闹就到市委、市政府去闹,别在这影响我们办公。还有咱们的信访办,推三阻四,不让见我也行,你们可能是考虑我的工作不要受到影响,可是你们总得把这件事向我汇报一下吧。来来回回地推诿扯皮,如果不是他们今天跪在我办公室门口了,不是他们到市委来闹了,这件事,你们是不是还得隐瞒下去?”
     
       他的声音又高了起来,“郭院长,你们的人民医生就是这么当的?小桑,你们的主管部门是怎么管的?老韩,你们的信访部门怎么解决百姓诉求的?你们都给我说说!”
     
       高天棋轻轻地咳了两声:“这件事,还得听听多方面的意见,仔细了解一下。咱们的工作可能有问题,但这对小夫妻说得是不是全是实情?门口大闹的群众是不是存在夸大的成分?”
     
       没等他说完,黄凯旋的眼睛又瞪上了,眼珠子向外凸着。
     
       “再怎么夸大,一个医疗事故,一推推了几个月,总是事实吧。这对小夫妻都是外地人,奔着咱坤州人实诚到这儿开个灌汤包子铺为生,在中心医院做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结果半身麻醉竟然碰到了脊椎的神经,现在左腿水肿,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疼得躺在地上打滚,用上了杜冷丁。还有前段时间,人家欢欢喜喜到医院生孩子,一尸两命总是真的吧?小桑,郭院长,你们两位医学专家告诉我,这是不是医疗事故?”
     
       “这个……”郭院长边说这两个字,边轻轻地踢我的脚。
     
       “这个确实是医疗事故。”我很坦诚地回答。
     
       黄凯旋说:“既然是医疗事故,为什么不能尽快解决?我不只一次说过,我们的干部要学会做群众的工作,学会处理复杂问题。很多时候不是人家非要到市委来闹,人家也是先找到了基层,可一些基层同志对百姓的态度,解决问题的方法,粗暴简单。本来不大的问题,就是解决不好,拿百姓的事不当事,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其实,这是对工作不重视,你重视了,问题就能解决好。”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脸色越来越红,非常激动,“在特殊事件的处理上,就应该体现特殊性,不能总是用原来方法、原来的理念来解决问题。事得一件件办,问题得一个个地解决。要学会处理复杂问题的方式方法,灵活掌握方方面面的复杂问题。老百姓是谁?老百姓不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吗?不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吗?多给父母点儿,多给兄弟姐妹点儿,有什么不可以的?我问问你们,要是上访群众是你姨,是你舅,要是出了医疗事故的患者是你们的亲属,你怎么解决?还会这么处理?动不动就把事情推到市委、市政府,这是什么态度?有问题应该解决在萌芽状态。今天先解决眼前这件事,处理完了,咱们再说道说道。”
     
       耿仕轩终于开口了:“黄书记,这个事故的情况有点特殊,出事的那个科室,是被别人承包的科室。”
     
       黄凯旋问:“承包怎么了?谁承包谁负责,谁的孩子谁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出医疗事故就应该赔偿,这与谁承包有什么关系?小桑,当初承包合同上是怎么规定的?”
     
       我说:“承包科室如出现医疗事故、医疗纠纷及其相关费用由承包方全权负责。”
     
       黄凯旋问:“既然这样规定了,为什么迟迟没解决?”
     
       我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没敢提那个名字。
     
       耿仕轩说:“中心医院的外科、妇科还有几个科室都被一个人承包了。”
     
       黄凯旋说:“我问是谁承包的。”
     
       耿仕轩说:“就是……游美兰。”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老爷子的名字。
     
       黄凯旋像是突然才记起来一样,便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连打火机都免了,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要炸开了似的,大家都不敢大口地呼吸了。
     
       书记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像被用上了《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定身法,会议桌前的几个人,除了眼睛在动,鼻翼微微翕动,再没有其他动作。
     
       最终,还是黄凯旋打破了安静:“甭管是谁承包的,总不能挣钱往自己兜里揣,出了事就推,管理权归谁,是不是中心医院?”目光直盯着郭院长。
     
       郭院长像是没了主心骨似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我。我则把目光投向了耿仕轩。这时,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何况黄凯旋正在气头上,我生怕说一句错一个,说两句错一双,再把书记的火气点旺了,那就不是骂的事了,一生气给人撤职的事,在他身上也发生过。我可不想重蹈他人的覆辙。
     
       耿仕轩说:“他们的管理权不过是隔靴搔痒……黄书记,您看,要不我带着小桑、老郭再和承包方谈一谈?现在首要的是解决问题,这么大的市委,也不能不办公不是?作为主管信访工作的责任人,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和高天棋的身上。
     
       高天棋说:“黄书记,仕轩说得对。这事确实不大,不过真要解决起来,确实有些棘手,处理好了,万事大吉,处理不好,就怕以后对市里的工作会有影响。”
     
       黄凯旋问:“仕轩,你的意见呢?”
     
       耿仕轩:“实在不行,就得承包方和中心医院两家来负责了,具体的情况,还是看一下鉴定结果。哪个孩儿哭了,先抱哪个孩儿吧。至于承包方面的问题,一步步地理顺,进一步明确责任。”
     
       黄凯旋说:“那就这样,仕轩,你以政府方面领导的身份介入一下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妥善解决,快要全市的党代会了,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天棋,市委这边如果需要出面,你就全权代表吧。老韩,小桑,郭院长,具体的细节,你们配合着,一周内,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解决好。”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
     
       就在我和郭院长走出书记办公室时,我看到国土局局长、城建局局长和一个区委书记、区长正在那里不住地擦着汗,显然,他们是外面上访者的直接“接待者”,我们彼此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打招呼。
     
       接下来,按照分工,高天棋和耿仕轩带着我和郭院长一起来到了楼下,共同处理了当天的信访事件,承诺在一周内解决医疗事故受害人的诉求。
     
       一周后,小夫妻得到了十万元的赔偿款,其中五万元是中心医院出,三万元是游乐出,另外两万元由市财政支出。
     
       大家千万不要认为把上访事件告诉我的人是耿仕轩,他毕竟在政府那边工作,消息不至于灵通到事情刚发生就会知道的程度,而且事件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没给他通知我的空隙。
     
       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就是和我谈衣服和市委新鲜事的孙娇。称她为秘书,并不代表她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对于在市委办公厅没有具体职务的工作人员,我们常常这样称呼,暗地里还会称他们是“皇上的身边人”。
     
       孙娇是坤州市委办公厅的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也是坤州城里有名的“交际花”,在坤州市不能说呼风唤雨,也是到哪儿都是平趟。正常的情况下,秘书们的嘴比防盗门都要严实,可她不同,市委这边有个风吹草动,她总会第一个将消息散布出去。后来我们这些局长们了解了她的性格,偶尔就会故意逗她说话,她便会很炫耀地将市委的“秘密”像病毒一样散布。
     
       这样一个人安放在身边,对于领导来说是非常不利的,说白了,就是安了一个扩音器、大喇叭。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好事,平时跟她稍稍走近些,就会了解“大老板”的动向,做到“防患于未然”。
     
       孙娇给我最大的警示便是,选择身边人是何等的重要。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把袁方带在身边的原因。
     
       上访事件处理完,黄凯旋本来想拿这件事把我作为典型开刀,还没等他来得及动作,老爷子亲自来坤州督查工作了,令我没有想到。本来只有四大班头作陪的午宴,老爷子硬是把我给调了过去。尽管酒桌上,大家谈笑风生,却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累的一顿饭。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主动打电话给耿仕轩,告诉他,我想见他。在我们的“家”,我的疯狂达到极致,疲惫地趴在他的怀里,我的泪实实在在地打在了他的胸前。
     
       “怎么了,红萸?”
     
       “我累了。”
     
       “那就睡会儿。”
     
       “是心累,让我哭会儿。”
     
       “唉,哭吧,哭吧!”
     
       躺在我身边的男人,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我,在那一刻,我想到了退出,想到了去过一种隐居的生活,远离凡尘俗世的干扰。
     
       我觉得自己像是老爷子手里的玩偶,他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可怕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盘根错节的网,谁都不知道,网中的哪一个节会突然喷出丝来,将我包裹到里面。我试图想摆脱他,却觉得自己那样无力。即便是我依靠着的这个男人,也同我一样,无力摆脱。
     
       已经身处其中的我,还能够退得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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