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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狱警·骚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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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忙补充,不想令尊敬的邵院长难堪。“桑萸,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茱萸的萸!”
     
       “桑……萸,很特别的名字,嗯,桑萸。”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续他的话茬。
     
       朱珍珍满面春风地向前走了几步,红裙子紧挨着邵院长压着玻璃板和绿色台布的办公桌,说:“邵院长,我见过您,您是内科医生,我小的时候,您还给我看过病呢,大家都夸您是神医。”
     
       邵院长对这样的夸奖非常受用,不住地点着他那已经显现秃光的脑袋,一双本来就很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他的注意力很快从我身上转移到朱珍珍身上。
     
       原本对五个新人的接待,变成了尊敬的邵院长与朱珍珍两个人的对话。三位男士用眼神传递着某种微妙的感受。
     
       邵院长和朱珍珍并不理会别人,他们一直在愉快地畅谈着关于邵院长悬壶济世的诸多美誉和传奇。那天的副院长室里,荡漾着朱珍珍清脆的笑声。
     
       愉快的开始,并不意味着愉快的过程。
     
       邵院长与朱珍珍的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最能改变人们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的看法。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开始私下评说朱珍珍做人太咬尖,说话太刻薄。
     
       一天中午,大家都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在食堂排队打饭,朱珍珍好像有什么事,急三火四地跑进来,插到了队伍的第二个位置。其实,这在她是最为平常的一件事,很多人都已经司空见惯,可偏偏那天她差一点将身后的护士撞倒。人家当时就急了,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
     
       原本熙熙攘攘的食堂里,顿时只剩下两个女人争吵的声音。医生、护士和到食堂打饭的患者、患者家属都把目光投向了她们,食堂的师傅们停下了手里挥动的勺子,抻着脖子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两个年轻漂亮女人的争吵很快升级,各种入得耳入不得耳的扯爹拽娘的词汇在食堂的空气中穿梭流动。
     
       这时,邵瑞铭突然出现在食堂,一声大喝:“都给我住嘴!”
     
       两张漂亮的红唇在瞬间停止了对人们精神领域的污染,她们各自向后退了一步,只剩目光在向对方喷射着火苗。
     
       当天,两人的检讨书便交到了邵院长的办公室。没有人看到邵瑞铭对朱珍珍的批评,也没有人听到邵瑞铭对朱珍珍的指责。但人们很快发现,他对朱珍珍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关心关照变得冷冷冰冰。这样的态度让朱珍珍极为恼火,演变为她对患者态度的冷硬。
     
       其实,那天如果她们肯让一步,或者有人劝解一下,或许就吵不起来了。可是两个同样争强好胜的女人谁也不肯少说一句,而且连一个上前劝架的人都没有。也许那是同事们在用沉默报复朱珍珍吧,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朱珍珍对衣着有着天生的偏爱,而且确实有着不俗的鉴赏能力。她时常对医生、护士的穿着打扮作出评价,比如谁谁的衣服样式老旧,谁谁的衣服颜色太差等。她的一些观点有时候很切中要点。
     
       最初,有人接受朱珍珍的建议,还诚恳地向她表示感谢。可这样的评价如果不讲究方法,时间久了就会给人一些不好的感觉。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会有自己的欣赏眼光,穿衣戴帽自然是各好一套。
     
       后来有人与朱珍珍争辩,这让她极为不满,不断地对着一个人讲着另一个人,甚至还推心置腹地叮嘱人家少和那人接触,接着再编排出那人的种种隐私。好在大家在医院的时候都是穿白大褂,留给她评说的机会并不太多,但这样的言论还是不知不觉地传到了人们的耳朵里。
     
       渐渐的,开始有人对她敬而远之,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大家态度的转变,或者并不在意大家的想法,仍在继续耀武扬威地评判着。
     
       大家也注意到,朱珍珍不会对院长、副院长和科室主任的衣着进行评价,即使偶尔说上几句,也是褒扬之声。于是有人开始说,看来衣着打扮与职位的高低是紧密相连的。事实真的如此吗?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那不过是拍马屁的一种手段而已,即使如此,我也是学不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蕴藏着做人做事的大道理,毕竟没有谁生活在真空中,总要与人打交道,与喜欢或不喜欢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接触。在这个社会上,做人比做事更重要,即使事情做得很漂亮,如果做人失败,也难以成功。平心而论,朱珍珍的业务水平还是不错的,为人也很热情,但做人太嚣张,使她的优点在不知不觉中打了折扣。在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也吸取了很多的经验。
     
       不久,我发现,邵瑞铭把对朱珍珍的关爱转移到了我身上。一天,他例行公事地对各科室进行检查,到我们科时,恰巧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急忙起身,紧张地替开小差的同事说着谎:“院长,王医生有急事,他刚出去,没来得及向您请假,他马上就能回来。”
     
       出乎意料,邵瑞铭的脸上居然带着笑意,沉吟了片刻:“马上?意思是说他还在马背上吧,至于什么时候从马背上下来,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准。小桑,我的解释对不?”
     
       他的玩笑没有让我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我猜他一定是看透我在说谎,我手心冒汗,脸上热烫烫的,如果对着镜子,肯定会看到自己的大红脸。
     
       邵院长脸上依旧挂着笑:“小桑,你看你脸红什么?女孩子就是面子娇!我听其他同志反映,你对工作非常负责任,患者对你非常满意啊!”
     
       我觉得脸更热了,一个劲儿地摇头:“谢谢院长夸奖,我做得还不够,请您多批评!”
     
       他走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小桑,你家人在乡下,要是工作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特别是你个人生活上的问题,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粗短的手指用力地揉动了几下。
     
       这下,我不光是脸热,心也怦怦直跳,像要窜出胸口了。我没接他的话茬儿,身子不自觉地侧了侧,躲开了他的手。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讪讪地笑着。他背过手,转身出去了,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笑呵呵地看了看我。
     
       那一天,我的肩上始终像有无数的小虫在上面爬着。下班后,我急忙去大众浴池洗澡,温热的水中,我用力地搓着被邵瑞铭隔着衣服碰过的肩头,直到搓得上面布满了红色的出血点,我才停了下来。
     
       20年前执行的是每周六天工作日,即使是那样,我也不是每个星期日都可以休息,我得值班。别的医生都讨厌周日的值班,可我喜欢,因为患者都信任经验丰富的医生。值班时,我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患者,从而在实战中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我记得有一天值班时,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用手捂着脸,血还是从鼻子里淌了出来,我急忙走过去抱着她放在诊疗床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紧紧地压住她的两侧鼻翼,压向鼻中隔部。“你先用嘴呼吸。”我伸长左胳膊,将毛巾泡在冷水里,拧了拧,敷在她的前额。
     
       “小朋友,你妈妈呢?”
     
       “妈妈说她去办点事,要我在医院门口等。”
     
       “哟,妈妈回来看不到你,一定会着急的。”
     
       “可我鼻子出血了,我得先解决这个问题啊。”
     
       “嗯,说得有道理,咱们先解决这个问题,然后阿姨陪你到医院门口找妈妈,不过,现在你最好不要说话了,好不?”
     
       “好……可是我还是想问你,我出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
     
       我笑:“放心吧,不会,一定不会的。”
     
       “你确定?”
     
       “确定,我向毛主席保证。”
     
       “那我会不会变笨?”
     
       这孩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笑了:“也不会。”
     
       “哦。那……我的鼻子塌没,会不会变丑?”
     
       这会儿,我真是笑得说不出话来了。五六岁的小女孩也这么爱美。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笑,将来我是要当电影明星的,如果我死了,笨了,或者丑了,这个理想就实现不了了。幼儿园小朋友都想当老师,我才不呢,我就要当明星,而且要当画片上的那种大明星。”
     
       “没问题,你一定能当大明星,瞧你的眼睛多漂亮呀,又大又亮的,眼睫毛还长长的,弯弯的,像个洋娃娃。”
     
       “他们都这样说我,可我不是洋娃娃,我长得不白,洋娃娃长得都白,而且还是蓝眼睛,我是黑眼睛……”
     
       这时,一个女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把抱起小女孩:“宝贝儿,吓死妈妈了,不是让你在医院门口等吗?说好了,几分钟我就回来,你就是不听话,乱跑。”
     
       “我不是乱跑,刚才在医院门口让人给撞了一下,摔了一跤,鼻子出血了,我就进来找大夫,我怕血流干了。”
     
       我也跟着解释:“小朋友又漂亮又聪明,还知道自己找大夫,一般的小孩儿早就吓得哇哇直哭了。”
     
       女人笑了:“谢谢你夸她,她哪样都好,就是小小的孩儿,太争强好胜了。”
     
       “她像个小大人,多懂事呀,这还不好?”
     
       “唉,啥事都是好坏各占一半。当妈的都盼着孩子好,可孩子太要强了,爹妈的心又跟着悬起来了。人生在世几十年,哪能没有沟沟坎坎,哪能事事人人都顺着自己?哪能好事都轮到自己头上呢?”
     
       小女孩的血终于止住了,她绷起小脸:“妈,你又在那说我坏话了……大夫阿姨,你的窗台上不应该摆这样的花,像草,太难看了,你应该摆月季,月季多好看呀。”
     
       我明白,她指的是那盆兰花。
     
       “塔塔,不许乱说话”,女人呵斥着小女孩,“大夫,别听塔塔胡说八道,这盆兰花很漂亮。她奶奶喜欢月季,她也就跟着喜欢了。”女人一脸的歉意。
     
       塔塔一脸不悦:“月季好看,大朵大朵的多美!”
     
       “没关系,小朋友……不,是塔塔,说得对,以后我就摆月季。”
     
       这时,塔塔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拉着妈妈的手,与我告别。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从小,我总是在心里跟自己较着劲,盼着今天的自己能超过昨天的自己,明天的自己能超过今天的自己。小学时,因为考试成绩下降,我恨自己不争气,把试卷给撕了,父亲为此打过我一巴掌,那是父亲唯一一次打我。我倔强地抬着头,迎着父亲的巴掌,一滴眼泪都没落。倒是父亲,一把抱过我,不住地问:“红萸,告诉爹,疼不?”我咬着嘴唇,使劲地眨眼,不回答,也不落泪。父亲叹气:“这个犟丫头啊!”后来,父亲有意地引导,加之年纪的增长,我对人对事的态度才变得平和平淡了许多。
     
       没过几天,塔塔竟然在妈妈的陪伴下,专程给我送来了一盆正在怒放的月季。
     
       “桑阿姨,谢谢你那天帮了我,这盆月季就是我们的信物,你看,我在花盆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你一看到这盆花就会想起我了。”
     
       我和塔塔的妈妈哈哈大笑。“信物”这个词的意义,塔塔能懂吗?
     
       那天以后,那盆月季一直跟着我。
     
       星期日门诊量少的时候,我会读业务书,或者读小说。
     
       那个周日是个雨天,来看门诊的患者格外的少,上班时,我拿出从宿舍带去的查尔斯·狄更斯的自传体小说《大卫·科波菲尔》读了起来。
     
       当时正值初秋,人们常说秋风秋雨愁煞人,可我并不觉得,我喜欢秋天,也许是因为我的生日也在秋天,才会格外偏爱吧。我喜欢秋天淡淡的忧伤,这忧伤中分明夹杂着收获的欢喜,那种喜忧参半的感觉很奇妙,让我着迷。
     
       读书久了,眼睛发干发涩,我便放下书,听雨滴敲击窗檐滴滴答答的声音,或急或缓,或轻或重,声声悦耳,扣人心弦,不知不觉进入了恬静淡然的意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这份恬静。
     
       “您好,这里是中心医院。”
     
       “小桑,我是邵瑞铭。”
     
       我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院长您好。”
     
       我不能称他为副院长,无论院长还是副院长,都是院长,谁都不会在前面加上一个“副”字,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必须遵守。
     
       “麻烦你一下,我的听诊器坏了,你送一个到我办公室吧!”
     
       没等我回答,他挂了电话。我脑中闪出了无数的问号:他的听诊器坏了,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我们科?院长要亲自给人看病?他完全可以让病人去相应的科室呀,谁敢不给院长面子?我只说了一句,他怎么那么快听出了我的声音?还有,他周日不休息?我没时间跟这些问号纠缠下去。在医院,院领导的话就是圣旨。我拿起一个听诊器,小跑着直奔邵瑞铭的办公室。
     
       医院领导的办公楼在门诊楼的对面。我冒着小雨,从这栋楼跑向那栋楼,上楼梯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走廊里只有我的脚步声,新买的黑皮鞋在水泥板上发出的声音,清晰,清脆。我看到邵瑞铭办公室的门半开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紧张了。不知道是因为走得急还是紧张的缘故,细密的汗珠从皮肤底下钻了出来,身子上黏黏的、热热的。
     
       进到邵瑞铭的办公室我才发现,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好像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我,急切地站了起来,接过听诊器,满面笑容:“小桑,你看,外面还下着雨,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院长,我先回去了。”我的舌头好像也跟着情绪紧张起来,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等等!”邵瑞铭一把拉住我,“瞧瞧,头发都湿了!来……我给你擦擦。”
     
       他把手放到我的头发上,手指碰到了我的额头。我的头嗡地一下大了,血涌到了脸上,想起了肩上已经变淡了颜色的出血点。我可不希望自己的额头上也会出现那么多的出血点。
     
       我抬起胳膊,推开他的手,顺势弄了下头发,掩饰着紧张的情绪:“没……没事,雨不大……科里还有病人,我先回去了。”
     
       他拉住我:“小桑,坐会儿,我还有事要跟你谈。”
     
       “这……还是改天吧,病人等着呢。”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拒绝了他。
     
       他好像早有准备,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小桑,我……我非常喜欢你!”他嘴唇碰到我的脸颊。
     
       我极力地闪躲着,用力地推他:“院长……邵院长!”
     
       “小桑,我……我不善于表达,我心里早就有你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有你了!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报到不?还记得不?”他加大胳膊上的力气,喘着粗气,想要亲我的脸颊。
     
       我不断地向后退,被他逼到了墙角。他的一只手,已经爬上了我的胸部。最可怕的是,他的唇直奔我的唇。我的全身都在发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吓得手足无措,不停地晃动脑袋,躲闪着他的唇。
     
       他还在步步紧逼,身体紧紧地挨着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且他的身体,正在明显地发生一个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已经无路可退,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对着他的脖子发狠地咬了下去。
     
       他条件反射似的松开了我。
     
       我落荒而逃,冲到楼下,靠着门诊楼前的那株芙蓉树,不住地喘气,汗水、雨水混合着泪水,在我的脸上慢慢地爬着,冷热参半。
     
       下班后,我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洗澡,刷了好几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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