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对镜

     
     
     
     　　这是凌晨五点。
     
     　　魏巨兵还没回来。他到底夜宿何处，只有神知鬼晓。他常常说夜里有事，直到晨六点才回来。一到家就呼呼地睡两个小时，八点半准时到办公室。今天五点未归是正常的。
     
     　　贺丽雅在桌前对镜梳妆。巨型椭圆型镜挂在桌后那贴着高级墙纸的墙上。桌面是香水、唇膏、发胶、吹风筒等女人用物。
     
     　　镜里的影像令贺丽雅大吃一惊。
     
     　　白嫩的脸上平添了几组皱纹。比往常蜡黄多了，加上那突然冒出来的白发，整个形象显得苍老而无神。这是她自己也始料不及的。一下子老了十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可悲。贺丽雅对于自己的容貌，一向是充满自信的。正因为这种自信，使她在看见镜子里的影像时，才感到束手无策，感到彷徨不安。
     
     　　她自叹道：“唉，我怎么啦。”
     
     　　她看看表，咬了咬下唇，开始化妆。在公司里，她庄重正经，言谈举止小心翼翼。只是自己独处一室时，才毫无顾忌地表现自己。她化浓妆，想掩盖悄然而至的老态，但看起来太造作。她抹掉浓烈的色彩，化了个淡妆，画了眉，涂了口红。又在镜子前换了三套衣服，左右端详，才勉强通过。她像许多女性一样，如果“包装”有破绽，是绝不允许自己贸然出门的。
     
     　　这一切很费时，她看看表，已是六点零五分。她听到魏尔娟的房间里有抽泣声，不觉一阵心惊。平素，她是不注意女儿的，尤其是女儿和那个叫许特的恋爱上了以后，更是疏而远之。家里剩下母女俩时，彼此也没有什么好谈。这种尴尬孤寂的场面，贺丽雅无法回避。只用“女大女世界”的古训来了却自己满腹疑虑的心事。这倒也相安无事。
     
     　　抽泣声何时传来，她不知道，只在她即将出门时听到。她不得不踱到尔娟的房门跟前，静听片刻，确认是女儿的声音时，便动手敲门。
     
     　　声音极轻：“阿娟，怎么啦？”
     
     　　尔娟不应。
     
     　　她又敲了三下，问道：“怎么啦，阿娟，你怎么啦？快开开门。”
     
     　　尔娟没有答理，越发抽泣。甚至哭出声来。
     
     　　她见敲门发问无效，也无心再问，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要他来接。
     
     　　正在这时，魏巨兵回来了。
     
     　　他带来了一阵夜风和露气，仿佛远征归来，疲乏得很。
     
     　　“出门么？”魏巨兵问。
     
     　　“公司开会，我得走了。”贺丽雅拾起挂包儿，望也不望他一眼，“尔娟在哭，不知为什么，你问问她吧！”
     
     　　“是你公司开会？”魏巨兵明知故问，“我能参加吗？”
     
     　　“如果是你公司开会我能参加吗？”贺丽雅有点不耐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话。这种带着情绪说的话生硬而刺人，魏巨兵受得了吗？
     
     　　“看你黑着脸说话，我真难受，你到底怎么啦？”魏巨兵把“大哥大”放在沙发上，双眼直望着她。
     
     　　“你难受？你难受什么？你难受，我就好受么？你整天在外面，整夜在外头，我死了你知道吗？你天天都有重要问题处理，夜夜有应酬，有什么难受？你可以长期不问家里的事，还说不好受哩！你在‘摩天’当头头，不轻松，我在‘齐天’不也有工作吗？我就不会去应酬？去彻夜不归？”贺丽雅被触痛的神经一下紧缩起来。她无法控制自己。她要把孤寂所积郁的闷气吐出来。她不能再如此这般地迁就和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