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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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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雨下得大,安若柯抱文静缩作一团,子寒拧袖口抹佳琪脸,想一下,“有什么话,趁现在人齐,一个个来。”跟苏沫颜抱怨,街道幽静,宛如燧人氏未生前世界,又雨水覆盖周密,找个没雨的地儿?
     
       苏沫颜睁眼望出去,铺天盖地的水,半晌说:“子寒病才好,淋久了难免风寒。你们身子骨也未见得沾水,小北的车落在夜店,我去开。”走到文静身边,“你看好佳琪,我就回来。”
     
       “伟健,我大一时候就认识了。我经常看他捧很多书去图书馆,一待就一下午。那时刚进大学,除了若柯跟我们不一学校,你们自己说,伟健是不是很迷人,尤其他看人专注略带微笑的表情,轮廓清晰,鼻子挺而直,眉宇间俊朗的一塌糊涂。我觉得他像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干净的白色衬衫,米色的裤子,然后就差一头白马,就可以在学校铺天盖地的绿阴下等我。
     
       “我想丫苗红根正,符合择偶标准,于是跟颜算计和他无数次偶遇,结果他对我来电,就差个中间人搭线,颜立马就把我卖了,后面几个月,我跟周伟健牵手,一起出入,一起骑单车,一起看碟片。我当时想以后毕业了也这么在一起多好,后来怎么着,事实证明一切反革命都是纸老虎,愣叫我顺利拿下。
     
       “现在想想,真是冥冥中上天注定。我记得当时若柯生气,说我跟送上门卖有什么区别。子寒捣蛋,教唆三个层面五个角度秒杀周伟健,说你直接一猛子扎他怀里,无限娇弱地同时惊慌失措,表现后现代女性爱情观和价值观。
     
       “文静呢,也特真诚地说好,一脸大尾巴狼表情,就差不会吃人。我有句笑话,你还记得是谁原话: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他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他可能是鸟人;吸血的不一定是蝙蝠,它可能是卫生巾。
     
       “还记得伟健第一次请吃饭?打那天后,咱大学到社会染缸就一直形影不离了。文静跟颜是发小,打小在一起,到大学了,机缘巧合我们都在一起,习惯生活中有你们,习惯一起耍一起逃课。”
     
       子寒听着,想梦里韩川的脸,想酒驾撞树的事儿,淡淡苦笑。
     
       文静把手机设置震动,为感知来电,贴身放在胸口,此刻乳房颤一下,知道是电话响了,定一下神,掏出来看是条短信:我不该跟莫小北见面,——文静对不起。
     
       苏沫颜表情她记得,痛斥她的神色比任何语言都伤她,反跟自己道歉,全犯不着。苦涩地笑下,又进条短信:大姐怎么样了?
     
       文静看这话来得突兀,呆了一呆,忽然明白,心像按在棘剌上痛,往佳琪看,佳琪抹一把面上的水,缓缓说:“我了解伟健,他跟韩小欣订婚就一幌子。我犹豫是什么套,颜告诉我小北事儿逼,他出的招儿,颜还赔上身子,那就显而易见了。”把头埋进掌心,“只是,——伟健为什么陪他们演戏?子寒,——文静若柯,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诚如小北说的,我们姐儿六个注定没有幸福,除了他爱颜。他让自己女人做饵,让韩小欣勾引我男人,于是我没幸福了,周伟健死心塌地的爱韩小欣。”
     
       安若柯勉强睁开眼,看苏沫颜拐进来车,打个呵欠。
     
       佳琪心思和心痛赛跑,“也就是说,——周伟健真的不爱我了。”一丝黯然掠过心口,扯一些不相干的话,“他脸如从前样好看,下巴也尖了点儿,比以前瘦削,只那双眼睛,再看不到温睦,冷冷淡淡,更多了冷漠。”
     
       文静作势开车门,佳琪把着进去,冷得哆嗦,她不承认哭,眼角全算雨水,心里乱,恍恍地想以往。
     
       有时夜里,勾引周伟健欢喜,环住他肩,扭来扭去地触碰身体。
     
       周伟健叫粘得心摇意躁,把胳臂在她颈下塞过,直直看她,乌亮水漾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揽她到怀里亲昵,揪她耳朵惹她喵叫,指尖揉她胸口,“想要了?”
     
       佳琪搡他前额,坏坏地笑,八爪鱼样儿爬周伟健身上。
     
       走了半天,车里倦得瞌睡。
     
       文静跟副驾驶座走神,胳臂酸了,忽然惊醒,蹭苏沫颜衣袖,湿漉漉的。车头两道白光打在地上,她看着,想真不容易,淋一场雨,似乎近来问题绝了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前因后果摆在面前。姐儿几个水里捞上来一样,蜷伏的兴致给疲倦熨平了,疲倦又像衣服上皱褶,叫熨斗烙丝丝白烟。
     
       安若柯试车里暖气,脱子寒衣服,“湿淋淋地,衣服穿着容易感冒。”声音清脆,用方格子围巾围她肩膀,“才出院,别淋雨又回去了。”剥佳琪衣裳,文静见了,也脱,不脱掉水水热热,蒸笼样难受,偏一眼,唇边慢慢漾起笑。
     
       苏沫颜懂她心思,黑眸幽幽泛一些光,“许你们脱,也没人给我搭把手。”垂下眼睫冲文静笑,“我开车不方便,夙夜匪懈,你帮我脱?”
     
       “颜——”
     
       安若柯叫,“你又乱用成语,夙夜匪懈是用在开车上?”往窗外看,黎明悄近,却是凌晨开到天明,夙夜匪懈的词解是日夜工作,勤奋不懈,这么想,倒也通顺。
     
       文静闷半天没吭声,好歹说:“帮你脱可以,还跟我见气?我不知道你找莫小北是因为大姐,以为你跟他恋爱,就生气你在重庆跟我说的话。你解释清楚,我就放心了,只怕你重蹈覆辙。”乐得苏沫颜挑眉,呐呐说:“你这么想?”
     
       “想什么?”子寒仍拥着佳琪,打岔说:“想小暖死了还是活着?”取一根烟,烟雾钻进湿湿的发,长发像起了火。
     
       没人应声,文静突然想起小暖漂亮眼睛,以前时候,她时常睁得大大地看自己,吁一口气,倚着座椅斜斜划一道痕。不知倦得梦十几分钟,嘴唇抿起来,要说话,佳琪抢在前边儿,“接小暖回来,其他的都先放一边。”
     
       苏沫颜乏的给暖气熏得粉红,听佳琪话,摸矿泉水喝口,转给文静,又瞅挡风玻璃,只觉雨下不住,路走不完。不知好久,天还是黑的多,外边儿雨不停,头脑里也刮风下雨,像李清照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文静也只怕最难将息,此刻没提防瞌睡闷棍似的一下子打她入黑暗底,过滤掉颜,沉沉地合着一车人睡眠。
     
       一觉醒来,穿梭在五环闹市,楼宇间逼仄的天,光线从它们肋骨洒下来,似乎大峡谷,不见底儿的暗,楼鳞次栉比,仿佛数不清的欲望。
     
       文静衣服还没干,真皮座椅像行船溅起的浪,浸一层水。
     
       苏沫颜弯出条街,冷不防一辆车撞过来吓了一跳,往外看,见擦边又游出去。车膛里子寒飞快扫一下,掩着哈欠,盘算小暖出事儿缘由,想安若柯、佳琪前个路口的机票销售点下去,于是拍文静肩,小声说:“小暖为什么自杀?大姐在我没好意思问。”
     
       文静看她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心下明白不少,几秒说:“我也不清楚。”子寒眼里询问,偏过头看苏沫颜,文静怕她误解,薄薄地嘴唇弯到恰处,“水水电话里没说,——我猜是感情的事儿,不然也犯不着寻死。”
     
       子寒没来得及掩盖痛楚,直觉心痛逼上来,轻轻哦一声,想自己狼狈住这些天院全拜韩川所赐,自己和他也是因为感情,没话找话,“感情不是好鸟,伤己伤彼。就好像做爱,以骑人之道还治骑人之身,反正是骑,谁骑不是骑。”
     
       文静笑,“你这人没良心。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一棒子否决做爱不好,得看跟谁做,哪个点儿做,怎么做。之前我记得真真的,你没少在我面前说做爱好,说一夜情有助调节身体机能。”
     
       苏沫颜记起年前跟子寒coffee house认识林子涛,晚间电话说他调情高手,全刁滑得很,也笑了问她,“你跟林子涛什么关系?你住院,人忙前忙后没歇,你不表示表示?——还是你们另有奸情?”
     
       文静笑得打滚,“苗头是肯定的,子寒男友天天换,很正常嘛。爱情这东西讲感觉,不比友情亲情,爱情没感觉就断了,友情没感觉还是友情,亲情也一样。做夫妻的不一定有爱情,有爱情的一定是情侣。”模仿子寒维妙维肖,“怎么没表示嘛,昨儿蹦迪不喊丫一块儿?情真意切,奸哪又少得了。”
     
       “我听你们的话我就是猪了。”子寒噎得没兴趣,把衣服穿上,“昨儿夜里吃饭,到现在什么都不剩,饿得很,一会儿小区门口我买点儿油条就牛奶吃。”
     
       文静又笑,“全记着吃,也未见得不是猪,完全痴人说梦。”
     
       子寒知道今天这话不扯小暖身上非叫挤兑死,竭力搜罗话说:“你管我!我问小暖的事儿,你偏扯我,竟说有的没的,仗着腿长穿短裙,发骚啊。”
     
       文静看她夸张样子,两只大眼睛眨一下,“我发骚?另有其人吧?”
     
       子寒目送红绿灯口往来车辆,待尾气吹不见了才摇摇头,“还记得我跟韩川分手?他说我发骚,勾引男人,实则没说自己不行。”衬了狭小空间,这话滚雪球似传开,“记得第一次跟他上床,他进不了我的身体,浑身是汗。我失望透顶,怀疑有勇气跟他厮守,大学时候看亨利·米勒《北回归线》,一直被性本论影响人生观,纠结有性和无性之爱,没想到走运叫自己撞到。
     
       “有人说,性是占据生命一样主导的因素,这方面任何残缺都使爱情或婚姻不能美满。韩川不能勃起,无疑是男性世界里主导因素残缺,而我就跌进米兰·昆德拉陷阱似地经典爱情语录,‘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干的感情,前者是情欲——感官享受,后者是爱情——相濡以沫。’
     
       “韩川不能做爱,于是我们相濡以沫,我们一整夜都在亲吻对方,我喜欢他像冰淇淋一样甜蜜的吻,舌尖在彼此嘴里化掉,喃喃私语。可是之前,我并不知道这情景会发生我身上,爱的是一个,做爱的是另一个。没人能明白每天守着心爱的人,转眼需求是跟另一个索取,而这男人是自己一时失足的噩梦,这感觉像拿刀割腕,手抖一下,刀蹭破皮掉到地上,疼着,死不了。”
     
       子寒长发倾泄,若有所思说:“他打我。”似乎脸颊还留有手指落下去印子,脆生生疼,“我去酒吧,喝醉了被人关系,——你们信么?”
     
       文静看在眼里,子寒是个简单透明的女孩子,点点头,“自然信得。”眼角的余光扫一眼,“这些话你从未提起,今天怎么说?”
     
       “今天想说啊。”
     
       子寒脸上泛一抹味儿,嘴角扯了扯,“还没听出猫腻?——他性无能啊。”
     
       文静话噎在喉咙,“那元宵节?”
     
       “治好了吧。”子寒无意停留,“我说这话不是想说我和他恩怨,是因为我对他有感情。小暖寻死,你猜是感情,我说就是感情,也只有这东西才能左右人生死。”
     
       苏沫颜烦不过,现事儿太多,治得了头治不了脚,懊恼得很,“你同文静去买早点,多买些,大姐跟若柯也没吃。我倦得很,先上楼等。”
     
       “莫小北邀请参加怀旧派对——”佳琪推开门,“说是石景山万达广场,我没空去,子寒也没空。我跟子寒有澳洲绿卡,今晚飞。”
     
       安若柯进去厨房,见文静煮粥,“他点名你和颜,要我陪着?”
     
       文静把牛奶递她,赏脸一笑,“这人讨厌的很,平白无故整那么多事儿。我不想见他,江涵也不想我见他,更别说颜,——我弄了早点,过来吃。”
     
       子寒淋了雨,像冬蛰动物,躺浴缸里暖气入身,此刻蠕蠕欲活,“派对么,怎么没我?”
     
       佳琪端杯牛奶进到浴室,“怎么没你,——她们去派对,你陪我去澳洲。”
     
       子寒蛇一样在水里扭,“老实说,你是打算去接小暖还是去散心?”长睫毛眨一下,“如果去散心,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子寒不用手接,凑过嘴吸口,“把你杀掉,然后我去派对。”咯咯笑起来,安若柯拍手,“那敢情好,以后子寒统领群芳。”
     
       文静忍不住笑,“给子寒算过命,今年运程好,杀就杀了,分尸也成,不会有刑事案件。”
     
       佳琪头摆得像往日玩儿拨浪鼓,“哪儿的话,你们都不是人,这么爱你们,你们反杀我,杀了还分尸。平时太娇纵你们,嘘长说短,竟讲些风话。”
     
       “风话没关系,嘴里说的,不当真。”安若柯往佳琪看,她似乎忘记周伟健背叛,脸上洋溢笑,虽然暂时,但表情柔婉些,缓了下语气,“订机票,一路回来都皱着眉。这次去澳洲,你别急着回来,跟小暖照顾好,顺道待几天。”
     
       子寒听在耳里,安若柯话里有话,仿佛酝酿已久,点点头笑容可掬,“住院几天,半夜常女人叫,影响我睡眠,好容易去澳洲,当然玩够本。”想一下,“小北派对文静不去,合着你去?”
     
       苏沫颜笑,跟里屋换了衣履下来,“小北白日做梦,文静不去,我更不去。”子寒啧啧称羡,“跟文静连体婴儿?若柯去你去不去?”
     
       苏沫颜顽皮对安若柯笑,“你去?你去我就去,还帮你拖文静一道去。”
     
       安若柯放下碗筷,“还想怎么糊你,你这么说了,那太好不过。”
     
       文静脸忽然红起来,俳徊复俳徊,昨儿夜店把苏沫颜骂够呛,然诚如她说跟小北没可能,人派对也先征求自己意见,似乎俗到不可救药的桥段,遂说不上心思,一种浓浓情谊。往里看,苏沫颜蜷缩宽大舒适的床上望过来,房间里有种别样宁静,姐儿几个自画像挂在壁橱上,六张美艳不可胜收的面孔,思绪悠悠坠入少时大学一幕幕生活。
     
       安若柯心细,夜航澳洲很几个小时,又一宿没睡,红眼航班最伤身子,微抬着脸,“进里屋眯会儿?”
     
       苏沫颜放下窗帘,见遮了光又掀开,“床这么小,哪儿容下五个。”
     
       安若柯忙说:“该死!该死!把这茬儿忘了。”佳琪跟进来,说什么该死,文静笑,“该死床小,躺不下五个。”
     
       佳琪正要睡,听话靠起床头,“飞机上睡罢,我陪颜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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