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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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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洁住进月红酒店的第二天晚上,花春桃粉墨登场。一天一夜没见花二影,又没打通花二电话,花春桃急得坐立不安,没到下班时间,便冲出镇委会。站在马路上,她想起没坐镇委会的车,尽管镇委会到月红酒店没多远,可她心急如焚,恨不能一下子飞过去。一辆三轮车打身边经过,她叫了过来。放在平时,她不会看一眼三轮车。她瞧不上眼三轮车这个交通工具,觉得坐上去矮人半截。三轮车夫的脚力很好,蹬得轮子直飞。她坐在上面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唯恐熟人看到她。她打小就爱慕虚荣,穿着从来都是新花样,和花妖镇的姑娘们形成鲜明反差。
     
       人家四五月份刚脱棉衣穿着薄毛衣薄毛裤,她学大城里姑娘们的样,穿高筒袜时装裙。花妖镇有一阵流行烫刘海儿,她看不上眼,觉得俗气,便把刘海儿剪成一排齐,看上去跟五四青年或日本学生差不多。花妖镇的姑娘们没特别情况都在二十五岁之前完婚,到了一定年纪,不管对方啥样人品啥样家世慌慌张张嫁过去。她在这一点又超乎寻常,没遇到好男人,她宁可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匆忙嫁出去。她极端蔑视那些随便出嫁随便和男人生孩子的姑娘,认为她们缺乏头脑,随便的婚姻能幸福吗?随便生下的孩子能优秀吗?总之,她一切举动都和花妖镇的姑娘们不一样。因为不一样,人们就高看她一眼,好似她身上流着名门望族的高贵血脉。
     
       差半条街到月红酒店,花春桃提前下了三轮车,街上的人和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她做贼般不敢看人,唯恐有熟人认出她。本来半条街没多长,也就三五十步的事,却给她走出万里长征那么远。她越紧张,路越好像没边没沿。天热,她没穿裙子,有些汗湿。她在穿戴上总要和季节唱反调,总要和花妖镇姑娘们唱对台戏。她穿了条微喇叭牛仔裤,上身穿了件黑色砍袖绵麻衫,脖子上挂一条十字架项链。十字架项链刚在省城流行,吸引来许多目光。那些目光多数露着惊奇,明显把她当做外地人。她的头更加傲气地挺拔,她就是要做个外地人,她从骨头缝里看不起花妖镇的人,认为他们庸俗、目光短浅,男人没个好声调,女人没个好气质。这会儿她给这些缺五音少气质的男女瞟得很不自在,加上紧张,她出了不少细汗。
     
       进入月红酒店,花春桃码直线上了楼。她去敲和花二住的房间门,没人应答,又去敲花二的办公室。只敲两下,里面的人奶声喊她进来。办公室里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那小子看上去比花二还牛性,跷着二郎腿,脑袋仰向坐椅靠背,挑着眼皮问她找谁,花春桃长这么大只有傲慢别人的份儿,没人敢随便傲慢她,如今她被一个年龄在二十几岁的毛小子傲慢,心里的火气直往上蹿,要不是急着找花二,她会狠狠给他几句抢白。她抿了下嘴唇,极力控制拙劣情绪。
     
       “花总呢?”
     
       “不知道,他只吩咐我看好电话。”小伙子眼皮依然抹搭着,回话也很冷。
     
       花春桃本不想答理对方,可对方一再傲慢她,这是她最受不了的事,她一气,没能忍住,拙劣情绪一股脑发泄在小伙子身上。
     
       “干点擦屁股活就忘记自己姓啥了?德行。”
     
       “你骂谁?”
     
       “骂你,骂的就是你这跳梁小丑。”
     
       小伙子忽地起身,握紧拳头,摆出打架姿势。花春桃一向蛮横发泼,经验丰富,对眼前这碟小菜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冷笑着顺手拎起门旁的拖布,阴阴地说:
     
       “有本事过来,姑奶奶我还没怕过谁。”
     
       小伙子本是吓吓对方了事,没想到对方动起真叫起劲,花总吩咐他看管电话顺便接待来访客人,他就这副模样接待客人,花总回来有他好果子吃吗?他悬崖勒马换了副笑脸,对花春桃说起客套话,身上的傲慢一扫而光,让座、倒水、拉家常,还险些露出职业本相。小伙子是只鸭子,为花二赚了不少利益,人也精明,还是个大学生,经常给花二出点小谋小计,颇得花二赏识。
     
       得饶人处且饶人,花春桃不再和小伙子计较,坐下来边等花二边和小伙子唠扯。唠扯中,小伙子不由自主地讲明身世,他说之所以弄出傲慢,完全是为抬高身价。自己是个鸭子,出来进去,总觉得矮人一头。大学那阵好多女生追他,追求的女生多数为他那张俊脸。他仗着那张俊脸和追求的女生胡搞一气,他尝了她们的鲜,她们尝了他的鲜,互不后悔、互不埋怨,好似吃家常便饭一样随意。毕业了,他在她们中选择一个结了婚,开始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住媳妇娘家房子,时间一长,媳妇不干了,也不再欣赏他那张俊脸,整天嫌这嫌那。他所在的公司,每月千来块钱,顾吃顾不上穿。
     
       媳妇眼眶子高,又贪慕虚荣,去夜总会唱歌认识个彪肥体壮的大老板,眉来眼去几个回合,便和大老板勾搭上。随后日子就散了,他觉得没面子,媳妇宁肯和猪样男人鬼混,也不要他。这说明什么?说明钱的威力。他在报纸上看到月红酒店招聘男服务生,月薪三千,就从省城奔过来。到了这里,才知道工作性质。为报复媳妇,他决定做下去,男人做这行除了名声不好,没啥亏星,玩了女人,还从女人手里得到实惠,这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等攒足钱,回省城买套像样房子,不把媳妇羡慕得歪了眼才怪。遇到有钱妇人,服侍得人家舒舒服服,人家会赏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钞票,有时干脆开张支票给他,那是守时上班几年也赚不来的钱。
     
       花春桃听得耳朵热乎乎、脑袋晕乎乎,要不是小伙子向她坦露心迹,她还真被花二蒙在鼓里。怪不得月红酒店在镇子里这么红火,原来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有些暗恼花二,可瞬间她就原谅了花二。花二身上的各种好处足以抵消这点下三滥生意经。
     
       三等两等也没能等回花二,花春桃有些心烦,小伙子滔滔不绝的话,她没再听进去,打算出去转转。下楼的时候,花二出现了,胳膊被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人挎着,女人边走边仰脸朝他笑,笑得甜蜜又痴情。只有恋人间才可以这么甜蜜,连她花春桃大庭广众下都没这么犯贱,这女人咋贱成这样?咋敢轻易挎花二胳膊?花二不是随便被女人轻浮的男人,这一点她领教颇深。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花二不但任由那女人挎胳膊朝他贱笑,他本人也在偏头向那女人回笑。那笑柔和又温情,是她花春桃盼望已久的,他一次也没送给她,即使对她在医院里照顾他心存感激,也是冷脸请她吃饭算作答谢。就是近期他迎合了她执著的爱情,也没露过一次柔和温情的笑。要是清楚他迎合她完全源自另一个女人,要是清楚他给她的感情完全是一种余情排泄,要是清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在他身上开荒犁地,促使他欲壑难填下拿她当靶子练,她会不顾一切地撕了他,把他剁成碎片,不会动眼前女人一根汗毛。
     
       然而她动了,不但动了,还动得惊心动魄,女人的头发给她捋下一大把。她什么内情都不知,满以为他是真心对她,是这女人不要脸。她忘记副镇长身份,撕扯抓挠得非常猛烈。她出手迅捷,等花二反应过来,官太太玉洁的脸、胳膊都有了血檩子。他出手扭住花春桃抓挠不止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抡出老远,头啪地撞到厚实的墙上,脑袋破了皮,一股红艳艳的黏液顺着脸蛋淌下来。流血了,玉洁尖叫一声,随后喊“我的天”,满眼是惊恐。女人见到血通常的表现就是这副样子。花二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惊讶。他不能动,也不能惊讶。他在评估这两个女人,哪头重哪头轻,他必须在短时间作出裁判。花春桃人比玉洁年轻漂亮,却没有玉洁那种呼风唤雨的本领,他要稳住镇长职务,甚至几年后升更大的官,就必须垄断住玉洁。垄断住玉洁,就必须舍弃花春桃,一山容不下二虎。没有玉洁,他也不会真心对待花春桃,他心里只有最初的恋情,那就是月凤。他原想和玉洁有染就已经忘记月凤,仔细一琢磨不是那么回事,他舍不得丢掉月凤的遗物,包括一只桃木梳子。想起月凤,他眼内立刻潮润。这说明他依旧深爱月凤。玉洁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花春桃不过是一个可供操练的靶子。
     
       他叫人扶走受伤的花春桃,花春桃甩开扶她的人,自己站起身,她撞成这样,花二居然无动于衷,他是块石头吗?就算是块石头也给她暖化。她对他付出的太多,为照顾他,她不惜丢掉副镇长职务、不惜被人说东道西地往返月红酒店,她什么都给了他,他咋就这么无情?花春桃眼里的妩媚全死了,只剩下怨恨。在家里躺了几天,痛苦了几天,对花二还是没死心。这是痴情女子的通病,女人一旦真爱上某个男人,会一点不打折扣把心掏给男人。头上的伤好了,她又去找花二,去镇长室,花二冷得吓人,眼珠子瞅着别处问她啥事,她几乎带着哭腔恳求花二,说他们该好好谈谈,说他不该这么对她。那该怎么对你?花二的话刀子般锋利、流水般无情,花春桃喘粗气了,她的气恼已经快要在体内炸裂,她真想冲过去抓扯得花二稀巴烂。去月红酒店的总经理室,花二还是满脸冰山,眼睛冷得冒凉风,要是没事,你最好别来这里。花春桃抖了下,还是作了最后挣扎,她忍住愤怒,眼内露出痛苦的笑。
     
       “我怎么就让你烦成这样?
     
       “因为没有爱。”
     
       “你和那个女人就有爱吗?”
     
       “这和你没关系。”
     
       “花二,做人要讲良心。”
     
       “我现在不是人。”
     
       花春桃含泪走后,花二坐在那里反复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人。是人有什么好处,花二咧嘴冷笑下,在花妖镇,是人他就得低三下四给人当孙子,他就当不上优秀企业家,他就得受穷,他就得吃金福那个败类的暗亏,他就当不上镇长,当不上镇长,他就得继续吃金福的暗亏;不是人,他就能一手遮住花妖镇的天,美好事物就能滚着爬着往身上凑。人生苦短,他必须逐步把自己变成不是人。不是人,他可以为所欲为、天马行空,想干啥干啥。是人,他就得被人的条条框框封锁住。
     
       还是不是人好啊!
     
       花二由衷地发出感叹。
     
       人都不是了,女人算什么?何况是自己不爱的女人,无所谓对不对得起。他没那些精力对得起张三李四,他只要对得起现实。现实是每天晚上和玉洁春宵几度地过,玉洁心花怒放时会搂住花二一阵许诺,说镇长算不得什么,在省城那就是个小蝌蚪,咱要做县长、做市长……花二的唇便热乎乎地贴上去,玉洁便幸福地闭上眼睛,两个人再次荡入爱河,在花二和花春桃曾经缠绵的床上翻云驾雾。
     
       花春桃无声无息,沉默得让花二感到恐慌。花春桃一向是个泼辣子,什么事都不甘下风,如今他把她从身边毫不留情地踢开,她会那么安分老实度过每一天?她肯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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