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生水起(3)
舟如云中泛，人似镜中行。宽阔的水面，如一张绿色的席梦思，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李蓝站起来，大声地叫，高飞也对着烟波浩渺的水面扯着嗓子呼喊，仿佛要喊醒沉睡的大山。
李蓝忽然感动地拍拍高飞的肩头：“老弟啊，你给咱景区出大力了，我决定了，这条船就命名为——高飞号。”
高飞也受到了李蓝的感染，激动地说：“李乡长，你放心，我争取赶上美国的航空母舰舰长的水平，把咱这里建成最具特色的水上万国园。”
李蓝用手划拉着水面，泛起涟漪的水面顿时被割开一条口子，李蓝满怀豪情地说：“你听着，不出三年，咱景区一定能成为赛西湖、超黄山的自热景观典范。典范，你知道的！”
高飞说：“我信你李乡长的话。”
李蓝憧憬着建立水上乐园的同时，再建立个小型的宾馆，接待来自外地的游客住宿。写生绘画的、搞文学创作的、拍影视剧的、开会休闲的，都会爱上这里。现在都市人最钟情绝美的自然景观，地道的山水图画了。
此时，李蓝忽然想起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中的诗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
绿树掩映、青山环抱、波光粼粼的南港水库，一定会成为桃花谷景区的明珠。他突然想到，一定要想办法从张老板手里夺回这个水上乐园的经营权。这样才能……他忽然狡黠地笑了。官员们一定喜欢这里——环境幽雅而且最是安静。
中午在水库管理处的食堂就餐时，李蓝对高飞说：“你也是个机灵人，半个月之内，一定要学会开汽艇。而且，你学会之后还要负责给我调教出来几个人。”
然后大家端起酒杯敬开船的师傅，大家都喝得很尽兴。
下午，他们继续在水上畅游，商量开发水上乐园的具体事情，并且还谈到了要想办法在两面的山坡上引几条天然瀑布下来。山之巅，水之怀，人间天堂，惬意率性，没有人会不爱这里的。
随后，李蓝把高飞安排在南港水库管理处，看着他的三个“宝贝儿子”。
李蓝驱车往回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不过他很激动，虽然中午喝得有点多，但因为太兴奋了，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他也没有减速。
出了涵洞口几百米，山野的冷风从车窗吹进来，竟然有几丝透骨的冷，李蓝急忙关了窗玻璃。在经过弯道时，电话响了，是杨柳成打进来的，说他这两天就要出院了，也不知道李蓝把开发区的土地证办得咋样了。李蓝告诉他，就这两天的事情，说完挂了电话。他忽然感到有些得意，不由得哼哼起歌曲来，后来索性就打开CD，一曲萨克斯乐《回家》流畅地响起。
蓦地，从路边蹿出一只兔子，李蓝猛地刹车，车竟然压垮路面向山坡下滑去……
8．偏偏是他相救
三菱吉普斜倚在一棵柏树上，李蓝由于受到冲撞昏了过去。半小时后他醒来了，马上给彭娜打电话，结果没人接。他发了一条短信息：我撞车了，速来黑豆乡桃花谷景区的路上。
苦苦等待十几分钟依旧没有回复，他估计彭娜一定在应酬。但彭娜还真不是在应酬。她的妊娠早期反应很厉害，李蓝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冲澡，手机蜷曲在沙发上。洗澡出来后，她忽然呕吐不止，就慵懒地躺到床上歇息去了。等她发现短信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将近7点了。
李蓝联系不到彭娜，就给张大炮打电话，结果这小子关机了。气得李蓝狠狠地敲打三菱吉普的工作台，骂道：“关键时刻掉链子，大炮都靠不住了。”
李蓝静静地想了会儿，往家里给大嫂拨电话。电话响起的时候，大嫂正在厨房里忙碌，一手油渍，她边擦油渍边走过来准备接电话，结果走到电话跟前了，电话铃声却戛然而止。她翻出记录一看是李蓝打来的，就急忙打过去，电话里却传来自动语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连续拨打了十来次，都是这样的语音，她就想，也许李蓝误打了家里的电话，正在和别人谈事情呢，如果真有事他会再打过来的。大嫂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得到消息赶到了医院。
大嫂给李蓝打电话的时候，李蓝正在一遍一遍地给廖池默打，结果电话一直没人接，他就一直打。这时候，廖池默喝酒喝多了，正躺在床上哼哼哈哈难受地睡觉呢。
一通乱打之后，李蓝找出小玉的电话，结果想了想，哪怕就是死在这儿了，也不能打这个电话。自己已经把她伤害了，不应该让她再为自己担心。结果第二天下午小玉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她赶到医院里第一句话就是：李蓝你真该死！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
这世界上很多最具戏剧性的情节，常常是你最讨厌的人促成的。那些该出现的人，总是在最该出现的时刻，忙碌而意外地和你捉迷藏，与你擦肩而过。
一切该想的人都想遍了，李蓝忽然想起刚刚出事前杨柳成打来电话，他不由自主地就拨通了杨柳成的电话，“杨书记，你要出院了，我却可能要没命了。”
杨柳成一边安慰李蓝一边详细询问他出事的地点，然后告诉他不要着急，接着就打电话找熟人，让山川县的120救护车把李蓝直接送到了市医院，杨柳成拖着肥胖的身体，陪着李蓝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躺在病床上的李蓝，第一次体会到了病痛带来的孤独、寂寥、惆怅和辛酸。没有亲人的陪护，没有爱人的照顾，没有朋友的呵护，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独自行走在沙漠中，渴得要命。自己的宿敌阴差阳错地竟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悲凉地闭上眼睛，而杨柳成，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要在病房里陪他，说怕他晚上需要什么东西不方便。这一刻，李蓝甚至感觉自己平日里对他的不恭敬和挤兑有点过分。年近半百的杨柳成，毕竟不是没有能力，只是懦弱，再加上对黑豆乡这个不争气的体弱多病的孩子不抱希望，才得过且过的。
人很多善良的思想，就产生在发生巨大变故之时。尽管未必正确，但当时却感动到足以软化骨头。
9．医院里的三个女人
彭娜清晨起来准备早餐的时候，忽然看到李蓝的短信，吓得呆住了。片刻的愣怔之后，她急忙给李蓝拨电话，电话里传来杨柳成的声音：“你是哪位？”
彭娜顿时愣住了，脑子飞快地旋转：陌生人？要不要说自己是谁？万一不知道我和李蓝的关系，会不会影响不好？但随即她就不想这么多了，接口反问道：“你是哪位？”
杨柳成坦然地说：“我是李蓝的同事。”
“李蓝现在在哪家医院？”彭娜急忙问。杨柳成告诉她李蓝在市人民医院骨科402病房3床。
彭娜急忙给宣传部办公室主任打电话，简短地命令道：“赶紧给我调辆车，到海景花园小区门口，我等着急用。
彭娜热了一杯牛奶，吃了片面包，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就匆匆下了楼，向小区门口走去。
早有一辆“红旗”等在那儿，她快步走过去，司机跑下来打开车门，彭娜一钻进车里，就吩咐道：“人民医院，快。”
这边杨柳成递给李蓝手机的时候，说了句，是个女的，然后就装作打开水去了。李蓝已经猜测到可能是彭娜要来，他索性把身子躺好，赌气地想：这时候才来！
彭娜走进402病房，看到李蓝头上缠着绷带，左手臂平放在床上，一条腿弯着膝盖竖在床上。泪水早盈满眼窝，她几步走过去，一把握住李蓝的手急切地问道：“咋弄的呀？”
李蓝鼻子一酸，但很快忍住了，很有男人气概，毫不在乎地说：“小事，别哭。”
“碍事吗？我看看伤着哪儿了？医生咋说的？谁在这里陪你……”她急匆匆地问了李蓝一连串问题，李蓝动了动嘴唇刚想讲话，杨柳成拎着暖瓶走进病房，忽然看到彭娜，惊讶地说：“你，你是，彭部长？你，你咋来了？”
尽管他知道李蓝和彭娜的一些纠结，但他不知道二人已经是夫妻了，所以还是感到惊讶。在他眼里，市委宣传部长级别还是很高的。
彭娜微笑着向杨柳成点点头，问询似的看着李蓝。李蓝急忙说：“彭娜，这是我们乡的杨书记。”
“哦，你好，没少听李蓝提起你，杨书记辛苦了。昨晚是你陪着李蓝吧？谢谢了……”彭娜充满诚意地对杨柳成说。
“不客气，不客气。”杨柳成连声回应着，又说：“那我去看看医生来了没有，看今天能不能做手术。”说完退出病房。他知道，两个人一定有不想让自己听到的体己话要说。
彭娜这才仔细检查李蓝的伤，幸好都是外伤，只不过左臂骨折了，需要做个小手术。彭娜看到没有什么大妨碍，忽然责怪李蓝道：“总是不让人放心，老逞能，说你多少次了，慢点开车慢点开车就是不听。你晚上回来不会找个人跟着？”
李蓝听着彭娜的责备，竟然有了几丝温暖，但还是嘴硬地说：“我不一直开得好好的？不是一直听你的话吗？”
“你什么时候真正听进去过我的话？你从来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彭娜端起床头的水，递给李蓝，“来，喝点水。”
李蓝说：“我不渴。”
彭娜瞪他一眼，霸道地说：“让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蓝赶紧接过来，装作很渴的样子喝水。彭娜拿起他的鞋、袜、血衣，说：“我先给你洗洗去，听人说，只有亲人洗亲人的血，病才好得快。待会我出去给你买新的。”彭娜上洗手间的瞬间，李蓝有一种幸福感，顿时让他腰板挺直，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11点，大嫂做饭的时候忽然想问问李蓝回不回家吃饭，结果一打电话才知道李蓝住进了市医院。大嫂急忙问清情况，知道彭娜、杨柳成和张大炮都在医院，心里才稍微有了点底。她急忙熬了鸡汤，然后让厂里的司机直接开车到市医院。
中午时分，大嫂走进病房。一看到大嫂，李蓝忽然鼻子一酸，抽了两下。大嫂总是一副农村妇女打扮，面相慈祥、平和，李蓝看见她，就像看见母亲一般。自从大嫂走进这个家门后，李蓝上学和生活的一切事情都是大嫂给他张罗的，所以他和大嫂的感情特别深。大嫂擦了擦眼睛，忍着没有落下泪，反而笑着对李蓝说：“老二，没事没事，这不大家都在这儿嘛。”
大嫂走过来，把熬好的鸡汤放到他床头边的桌子上，先是仔细地看了胳膊腿，确定只是左臂骨折时，忐忑的心才安定下来，问李蓝：“要不给你哥打电话吧？”
李蓝坚决地说：“千万别，别让他担心。再说只不过是骨折，不碍事的。”
大嫂把温热的鸡汤端给李蓝，李蓝摇头不喝。大嫂呵呵笑着：“你呀，总是这么倔，多喝点。来……”说话时，大嫂吹吹碗里的汤，用汤勺喂李蓝。李蓝不好意思地扭来扭去，大嫂笑着拍他一巴掌：“干什么你，都洒到床上了。”李蓝默默地喝着大嫂的汤，眼窝里此时已噙满眼泪，咕咚咕咚咽下鸡汤的同时，也咽下了“母”爱。
母亲去得早，大哥一到结婚年龄就娶了大嫂。那时候家里穷，吃的喝的都缺少，但大嫂总是先让哥俩吃饱，自己忙里忙外，从来也不喊累。李蓝忽然说：“大嫂，我总是想起你的葱花烙饼，真香啊！”
“那好啊，回家就给你烙，老二想吃啥，不让你哥吃也得有你的。”
这时候，出去吃饭的人陆续回来了，李蓝问张大炮什么时候做手术。张大炮说：“可能是明天，听杨书记说彭部长找院长去了。”
大嫂关切地问：“是彭娜吗？你可是麻烦人家了。她多忙啊。”
“大嫂，和她，你客气什么？”李蓝大大咧咧地说，可心里，却是十分滋润的。有个妻子，而且是个有本事的妻子，确实有用。但他还是想，一定要等过了这阵子，才能让大嫂知道自己和彭娜结婚的事情。
大嫂和李蓝商量道：“让张无闻和我留下，其余的人都回去吧，大家也都忙。”
李蓝说：“无闻要是忙，也可以回去。”
大嫂说：“嗯，不行，得有个男人，我总不能陪你上厕所吧。”大嫂细心，李蓝无言以对，只好遵从。
杨柳成明天就要出院了，所以也要回病房歇息。李蓝拉着杨柳成的手说：“杨书记，景区的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就是开发区的土地证一直没下来，你关系熟，回去再跑跑吧，听说已经到省里了，但不知道咋回事一直没给咱。另外，修建的那几所小学，有你操心，我就先住医院里不回去了。”
杨柳成安慰他道：“既然住下来了，就安心养伤。乡里的事情不用惦记，等你回去了咱好好弄弄，争取今年咱不当老末。”
下午3点多，大嫂上街买李蓝手术后穿的衣物，彭娜也回到海景花园小区了。她准备晚上来看李蓝，顺便交代一下工作的事情。医院里，就张大炮一个人在看护李蓝。
李蓝百无聊赖地和张大炮聊着，说起了下一步准备发动老百姓积极支持养殖猪黑的事情，李蓝心潮澎湃，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想法实在具有前瞻性，张大炮也认为应该是很不错的农民增收方式，但就怕老百姓一时不理解，会抵触。
李蓝说：“先发动你家里的人养殖，发动你的亲戚朋友多示范，总应该有效果的。”
两人正说话，一抬头都愣住了，小玉无声地站在病房门口。李蓝尴尬地招呼小玉，“快进来快进来，我没事。”
小玉走到床前，气愤地说：“李蓝你真该死。”说完泪如泉涌。这时李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你咋知道的？”
小玉看一眼张大炮，张大炮表白似的解释：“我也是偶然想到，毕竟都是朋友嘛。”李蓝想想也是，张大炮虽然自作主张告诉了小玉，但他也是一片好心，自己还真不能责怪他。
小玉再也没有说话，她沉默地削好一个苹果递给李蓝。李蓝说他不想吃。
小玉嗔怒地看他一眼，顺手就要把苹果放在桌子上。李蓝急忙接过去，大口大口地咀嚼。
一个下午的时间，乡里的同事竟然都陆续来了。李蓝一一招呼着，他就不明白消息咋会传得这么快？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骨折，竟然要大家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看望。假如是大病呢？他忽然不敢多想，杨柳成在医院里躺着，一定有不少人来看望，也一定有不少人和杨柳成深谈过。这时候他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背后的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说不定就是某人在看望杨柳成的时候，杨柳成亲自授意的。李蓝忽然感觉一阵胆寒，他甚至想就待在医院里多好啊，可以忘记诸多烦恼，不必计较得失功过，无忧无虑地躺在床上，还有人伺候。这样想的时候，他索性就软软地躺在床上，默默无语。
小玉和张大炮一看他这样子，还以为他担心明天的手术，就轮流开导他。
一天时间里，李蓝体验到了妻子、大嫂、情人多个女人的关爱。他忽然觉得，自己多幸福啊，别不知足了。于是他大声地对张大炮说了几样比较中意的菜，索性就吃个够，图个痛快。
10．土地证件
李蓝用纱布吊着一只手臂回到黑豆乡时，杨柳成特意安排了一场酒席，说是要给他压惊。说实话，虽然这次伤得不是很严重，但确实让李蓝害怕了。孤零零一个人在车里醒来的时候，他甚至想着自己可能会送命的。
酒席就安排在黑豆乡一家普通的饭店里，点了猪大肠、炖土鸡、木须肉等简单的几个菜。不是杨柳成节俭，他已经养成了小脾气，认为只要谈话的内容说清楚了就行，何必非要吃大餐呢？
李蓝很感激，不断地谢杨柳成。
酒一上来，李蓝首先端起酒杯，举到齐眉高，说：“杨书记，我先敬你一杯，如果不是你及时喊来救护车，我恐怕真要出事了。”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杨柳成也一饮而尽，摸一把胡须说：“要说也是缘分，你那个时候想起我，我哪有不帮的道理，换谁都会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