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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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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繁林率城管局班子成员都来了,寇天龙的秘书和司机也来了,没人说话,一个个神色不安地用眼神传递着内心紧张的信息。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出来,寇天龙立马迎了前去:“王院长,情况怎样?”
     
       王院长摘下口罩,说:“大腿主动脉破裂,必须立即实施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寇天龙说:“那就抓紧时间吧。”
     
       王院长说:“这类手术至少需要备用血液1600至2000毫升,加上病人失血过多……”
     
       孔繁林不耐烦地:“要多少输多少,这笔钱我们城管局还付得起。”他晚上喝了些酒,脸色酡红。
     
       寇天龙瞪了他一眼。
     
       “不是钱的问题,”王院长解释道,“问题是病人的血型是AB-RH阴性血,属稀缺血型,血库内现存血源只有700毫升。”
     
       寇天龙的司机老李说:“抽我的,我是AB型血。”
     
       王院长苦笑着摆摆手:“你不懂。”
     
       寇天龙问:“其他几家医院呢?”
     
       “二医院有500毫升。”王院长神色凝重地,“求助省城医院,只怕时间来不及。”
     
       寇天龙说:“抽我的吧,我是AB-RH阴性血。”
     
       王院长惊讶地:“这……这种血型一千人中才有一例,您不会……”
     
       “我跟他是战友,在越战中他为我输过血。”寇天龙面无表情地,“别再犹豫,你们赶紧做好手术准备。”
     
       王院长:“可是……”
     
       寇天龙不耐烦地:“可是什么,先抽600毫升,不够再抽。”
     
       “寇市长,”秘书小心翼翼地说,“《献血法》规定,每人每次最多献血400毫升,间隔期不少于六个月,您……”
     
       “我的身体我清楚。”寇天龙语气坚定地,“王院长,别耽搁时间,就这样定了。”转过脸问孔繁林,“你们安排谁护理?”
     
       孔繁林打了个嗝,指指身后的一位女孩,说:“小周。”
     
       寇天龙眉毛一拧:“二十四小时不能缺人,再找两个有经验的来。”
     
       孔繁林嘴角的肌肉微微一搐,说:“知道了。”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寇天龙哼了一声,“我看你们……”他没有把话说下去。
     
       城管局的领导面面相觑。
     
       “班子连夜开会,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寇天龙余怒未消,“你们身穿制服代表政府在执行城市管理法规,怎么能出手打人?别说你们,就是监狱的看守对服刑人员也不允许拳脚相加。
     
       孔繁林听了很不服气,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大道理谁不懂?忍不住顶了一句:“他们不知道您是市长,也不清楚那个武孟男是您的战友。”
     
       寇天龙真火了:“这就是你们的认识?!”
     
       孔繁林口气不觉也硬了起来:“寇市长,城管工作不是那么好搞的,人家仲书记就很理解。”
     
       寇天龙脸色倏地黑了下来。这是用仲书记压他。
     
       孔繁林又打了个嗝,继续辩解道:“如果不是为了把这座城市装扮得更加美丽,我们的城管人员没有必要去得罪人。这恰恰说明我们有事业心和责任感。”
     
       寇天龙真想甩他一个耳光。“看来局长这个位子你不想坐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话仲书记能说,他不能说,党管干部,这是原则问题。虽然他是市委副书记,但仲书记才是市委的化身。其实市委也好,政府也罢,都是形式逻辑中谈到的集合概念,或者说是抽象概念,在社会生活中具有实质意义的是那个掌控权力、一身虎威的人。
     
       在沐州,这个一身虎威的人是仲魁海书记。仲书记在沐州当了八年书记,那些县处级干部十有七八是在他任上提拔起来的,所以仲书记的话没人敢不听,包括他寇天龙。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接过话说:“在仲书记领导下,沐州的干部都很有事业心责任感。党的十七大马上就要召开了,各县区和部委局的领导哪个不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不少同志找到我,希望能在更大的舞台上为党和人民多做贡献。有这么多事业心强的同志,何愁沐州的城管工作搞不好!你说呢,老孔?”
     
       瞧着寇天龙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面孔,孔繁林心里一惊,酒意消去许多。他不是傻瓜,寇天龙的弦外之音还是能听懂的。僧多粥少,官场的竞争绝不亚于商场。虽然领导干部的任免权在仲魁海手里,但寇天龙毕竟也是市委和市政府领导。提拔谁或许他说了不算,要坏你的事,可能就是一两句话的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仲书记不会为了一个局长而得罪一个市长。当了这么些年的领导干部,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的口气软了下来,说:“当然,打人是不对的,责任在我,我没有管好自己的职工。我一定吸取教训,把坏事变成好事。”
     
       “很好。”寇天龙语气有所缓和,“这些流动摊贩大多是下岗职工,当年,他们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贡献,现在又为经济体制改革作出了牺牲,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更不应该歧视他们。你说对不对?”
     
       孔繁林不情愿地点点头:“我会贯彻落实您的指示,马上开展一个作风纪律整顿月活动,以实际行动向市委、市政府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给市民。”寇天龙皱皱眉,加重了语气。
     
       “对,”他连忙补充道,“也给市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孔繁林,孔繁森,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寇天龙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挥挥手:“书面检查下周一交上来。护理的留下,其余的都回去。”
     
       孔繁林使了个眼色,领着众人走了。
     
       寇天龙对秘书说:“你也回去,老李留下。”
     
       秘书指指他的头发。
     
       寇天龙这才想起,自己满头油膏呢。他对司机老李说:“帮我找条毛巾。”他来到洗手间,打开笼头“哗啦啦”将头发冲洗干净。
     
       抽血时,老李在一旁陪着,问:“寇市长,我也是AB型血,为什么就不行呢?”
     
       寇天龙淡淡一笑:“AB后面还有RH嘛。”
     
       老李问:“RH是个什么东西?”
     
       寇天龙解释道:“RH是恒河猴外文名称的头两个字母。1940年,科学家在做动物实验时发现,恒河猴和多数人体内的红细胞存在D抗原物质。有这种抗原物质的称为RH阳性,反之则为阴性。我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的人为阳性。我跟武孟男是少数派,阴性,所以我可以为他献血,而你不能。”
     
       寇天龙对血型的详细了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事。1979年2月17日凌晨,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寇天龙跟他的战友在炮火的掩护下突破越军第一道防线,抢渡红河向纵深挺进,于20日攻占了越南北方军事重镇老街。在接下来的丛林战中,我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2月28日,寇天龙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个阴冷天,他率领尖刀班从山沟悄悄搜索过来,在村口撞见一个越南女孩。女孩顶多十二三岁,单薄瘦弱的身子紧贴草垛,仰着脸直直地望着他们。寇天龙弓下身抚摸着她那枯黄杂乱的短发,友好地问:“小妹妹,村里还有人吗?”女孩盯着他,摇了摇头。“我是说,”寇天龙估计她不懂汉语,打着手势,“村里有人吗?”女孩仍然摇头。寇天龙和战友们无奈地笑笑。
     
       突然,女孩比划着哇哇地喊了几句。他们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山坡上,丛丛茅草在寒风中摇曳。与此同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女孩倏地从草垛里抽出一支微型冲锋枪,对着他们就是几个点射。等他们醒悟过来,女孩早已钻进荒茅丛中不见身影。这一梭子弹,使两位战友失去了生命,而寇天龙也被送进野战医院。护送他的正是班里的新战士武孟男。说起来真有点不可思议,正当医生为他的血源发愁时,武孟男救了他。他俩红领章后面标注的血型居然一模一样:AB-RH阴性血。事情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如今,当武孟男有生命之虞时,他恰巧又在现场!莫非人跟人之间,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割不断的缘分?或许,正是世间一系列的偶然与巧合,才构成了人生一个又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抽完血,寇天龙没有马上离去,在手术室门外默默地徘徊了许久。他想起了那个拿着木桩朝武孟男大腿狠狠扫去的女城管。据了解,这是个临时聘用的国企下岗职工,而且也是1986年百万大裁军时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干部。寇天龙有些怅然,这批干部的确生不逢时,当年是组织上把他们安置到企业工作,十几年后,在经济体制改革的浪潮中这些营长、连长们居然跟某些平时吊儿郎当甚至犯了错误的职工一样,一两万块钱便把身份置换了。他们过去的贡献、过去的荣誉全打了水漂,转眼间变成一张无人问津的废纸。他对他们的遭遇颇感同情。今天这事让他迷惘的是,一个在部队受党教育多年的女子,为何对同是转业干部同是下岗职工同是弱势群体的兄弟,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这究竟是她个人的素质问题,还是当今社会的问题?抑或,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的本性问题?
     
       廊灯幽幽地亮着,散发出惨白的冷光。寇天龙眉头紧蹙,神色显得愈加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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