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装修三年还债百万(2)
一床被子披在身后，兄弟俩挤在楼道里，每人手里端瓶小二，碰一下喝一口。等酒慢慢在肚里活动开来，再加上小王唠叨和被子小窝的温暖，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情境，我感觉好像好了那么点儿，随之话匣子也渐渐打开：“哥们儿，我们去打工还债，不现实。只能二次创业赚快钱，可创业本钱和项目都没着落，心乱如麻，一时半会很难想出好法子。”
“要不我们再把《家居专刊》拾掇回来？熟门熟路，客户和业务员现成的，找个机构挂靠，干脆办份DM直投杂志，从头开始做算了。”
“做媒体需要大笔资金，咱们不就在这上面折的吗？况且现在三大报外加慧聪，在几大行业上表现很专业，各个赛鲨鱼，哪容得下我们张嘴吃肉！”
“要不回原报社？因为慧聪，你跟报社闹翻的几个头儿都撤人了，据说新任社长不太懂经营，广告部散沙一盘，群龙无首。既然大家都是沦落人，嘿嘿，那干脆杀个回马枪，承包他广告部算了。”
“唉，报社经过慧聪的一进一出，元气大伤，在市场上早被《购物指南》打趴下了，纵是大罗神仙降临，也很难在短期内扭转乾坤。我做报纸现在算做怕了，这类承包项目，编辑权和发行权同样不在手里，没法施展拳脚，况且有业绩可能被人踢走，做不好又没钱赚，哥们儿，别忘了，咱们每月还要还债啊。”
“对了，前段时候，《北京××报》新成立了个新闻周刊，是一本新刊物，人际关系简单。你说过周刊的牛总当初听说你经营不顺，曾托人捎过话，要是干得不痛快，就去帮他，还许诺广告总监职位，年薪20万，外带团队奖。当时你丫一口回绝人家，要不这几天再去探探门道？”
“他们报纸名头没得说，但对于一本新刊物，不管啥来头，头半年必赔钱，只是赔多赔少的问题，后面还不好说。咱们刚吃过亏，花钱买教训，这才明白传媒经营铁律。新刊物团队奖那是雾里看花，假的。纵然有广告公司帮衬，但客户不认，又能怎样？小王，这些事你不也刚经历过吗？唉，就那点微薄薪水，如何挡得住虎狼催逼的债主？”
“老大，你怎么越说越没信心了？”
“我不是没信心，只不过未来咱们能做啥，还没拿定主意。唉，有个对联说的真他妈好，鸟在笼中，惜关羽不能张飞；人在路上，要八戒更盼悟空。我空有一身本事，但全北京报社却没有容我之处，这，就是咱们可悲之处。”
“靠，你丫又不是鸟人，尽说废话！”
……
乐观精神，在逆境中是优点，在顺境中就成了缺点
黑夜漫漫，冷风袭袭，两人边喝边抽边聊。小王反复开导我，这小子挺坏，不断诱使我说话，不叫我胡思乱想……等我又哭又笑、又打又闹许久之后，眼看天色渐渐发白，不免叹了口气：“小王，远的不说，唉，屋子里还睡着一主儿呢，不知道老牟派来的那厮明天会怎么对付我们。”
“喂，老大，这个我可要说道说道啦，你丫纯属操心过度，瞧你，啊，人模狗样，人五人六的，精神头足，能力还文武兼备，平日里无数美女争着往上贴，他舍得拿菜刀往你小脸上划拉？不信。再说了，你虽然长得细皮嫩肉，像唐僧？可惜佛祖不收。像客家瓤豆腐？可惜没人把你当盘菜。你以为谁都想冲上来分口肉吃？靠，你又算哪根葱？去你大爷的吧！”小王说完使劲拍了拍我肩膀。
“滚！哈哈……”当滚字一出口，我知道自己心结已开！话是开心锁，小王整整一晚上的开导，逐渐汇成一股暖流，开始涌上心田，似乎能将还债的事融化了。这时讲大道理没用，嬉皮笑脸反而是解愁的灵丹妙药。这家伙还真把我内心的小宇宙给点燃了：是啊，我有手有脚，有头脑，有干劲，有人脉，有策略，早不是城下阿蒙，不就是100多万外债吗，凭啥不能翻身？
一夜无眠，一直聊到早上，我们商定，最难缠的问题就要首先解决。对，今天拜访老牟。硬着头皮推开牟总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长相白净的中年人，梳个大背头，挺富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真想不出欠他的钱不是最多但数他最凶，也许这人喜欢计较吧。
“牟总好。”
“哦，雨总来了，坐吧。”人家不咸不淡，用手指指班台前的椅子。
我刚坐下来，就听牟总问道：“雨总，今天带钱了吗？”
“牟总，钱的事好办。今天来，我就是特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还请牟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哦，请教问题？说吧。”
出门前，我就跟小王商定，千万别上来就谈债务，那会把话题越谈越窄。
不如请他评论我创业失败这件事，他是见证者也是参与者，有发言权，等把话题谈开来再取得他的同情，也许还债的事就有转机。于是，我很诚恳地抛出了一个问题：“牟总，我想请您把把脉，我创业为啥败了？都败在啥地方？”
“雨总，你先说说，自己是怎么失败的？”
“我认为自己败在四点。第一，本来想以小搏大，但想法天真，没重视拿不到编辑权等实际问题，导致搏不出来好结果。第二，创业步子迈得太大，急于求成，不仅连创三个新行业专刊，而且还四处打广告，致使投入力量平摊，造成亏损。第三，轻信他人，被投资机构诓骗，导致后续资金跟不上。第四，市场竞争太激烈，好营销策划被对手迅速克隆，严重削弱了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比如，那个投资机构……”我足足总结了20分钟的失败原因。
“就这些？”
“牟总，这四条招招致命，何况还是一起招呼我们。”
“嗯，在我看来，你根本的失败只有两条。第一，投资超出控制能力。哼，小伙子，步子迈得太大小心扯着蛋。至于其他几条，都在瞎掰。以小搏大的想法虽然不错，但也要考察投资项目是否能搏，报社原来的编辑思路就搞不过《购物指南》，市场节节败退。你们赵总为什么撤了？人家多明智，在没有捆绑住大投资商的情况下知道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你明知不能改变报社编辑思路，还要硬闯，我估摸你当时还以为机会千载难得吧，可是你们一没实力、二没资金、三没经验，也敢去啃硬骨头？说明你创业心态不正，不败才怪！”
批评人的话确实够刺耳，我听得面露尴尬，心里很难受，但人家说的都是实情，虽不太服气，也只得强装笑脸：“呵呵，真没想到牟总好了解行业和我们报社，您说的超出控制能力，确实如此。”
“你抱怨投资机构诓骗了你，但换位思考，人家为什么不马上给你投资？没有编辑权并不是主因，他们是要考察你的经营能力，就你这副猛打猛冲，顾前不顾后的猛劲，不到一年烧完几百万还没动静，要么说明项目不具备投资潜力，要么就是你创业本事差劲，多少钱都能烧掉，谁还敢投钱进来？瞧人家这生意做的，沉得住气，多观察，事情做得多漂亮……还有，你抱怨市场竞争激烈，这个还用抱怨？哪个行业竞争不激烈？这也算失败理由？哼，笑话。”
“是，是，牟总您说得都对，这些，我没想清楚。”听他一席话，原本还有些高傲的头这回低下了，服气。成王???寇，我9个月烧干净几百万而倒闭，不论从哪方面讲，自己的创业只能用彻底失败来形容。水平差？能力弱？眼光短？知识少？阅历浅？嗯，说得都对。
心情正在沉痛中，耳边又传来牟总的声音：“你失败的第二条主因，是你缺乏基本诚信。我在接印刷之前，曾向人问过你的情况。我侄子也在4A圈儿，他打听到你的为人，说你挺讲商业诚信，待人处世还不错，所以我才肯答应先印刷后结款的条件。但你在败局已定时，还出去骗钱诓人，哄着大家陪着玩。你丧失诚信的搏命做法也叫坚持？卖房卖车也叫坚持？你懂什么叫坚持？愿赌服输乃为俊杰，正因为你没有诚信可言，结果不仅赔掉前面几百万，还把不该赔的100多万也赔进去了，哼，这就是对你缺失诚信的惩罚！”
哟，诚信？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意识到？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脑子一转，恍然大悟：“正因为自己故意丢失诚信，又透支了过去的信誉，才遭欠债惩罚！能怪谁？唉，一报还一报啊。看看人家生意做的，不是我谈判有多厉害，而是人家事前去调查过我的诚信，这才做回爽快人。创业？和大腕比我跟白纸一样，苍白得可怕！”
“呵呵，牟总确实是高人，您说到我痛处了，我确实丢失了诚信。但还有一个问题，您说坚持的真正意义是啥？还请牟总指教。”
“坚持在于有意义。比如，头次创业败了，没关系，总结教训后再学本事，几年后二次创业而获成功，这才叫有目标和有毅力的坚持，具有成功意义的坚持才有意义。你从赔第一个100万开始，一直坚持赔到几百万，还不够坚持？难道一定要赔到第十个100万，你才肯罢手？哥们儿，你这是每天在烧钱、烧精力，更该懂得见好就收。如果你能坚持赔到1000万，坚持连赔三年而发财，这不是坚持，而是传奇！呵呵，也许你看名人传奇的书看多了吧，如果你感觉今后自己是位传奇人物，还需要我来评点你的失败原因？看看吧，你最终一把梭哈，然后一夜回到解放前。你连坚持的真正含义都没搞懂，还想创业？呵呵，有些儿戏。”
史玉柱第一次创业失败后，曾说过一句名言：“我成功时什么都没学到，只有失败时才真正学到本事，而且只有失败时，才能检验一个人的成色。”对，我也是这等感受。但花费100多万就为学几条教训？代价大不？
牟总一席点评把我听得目瞪口呆。我和小王像幼稚园儿童，搬把小凳子虔诚地坐在老师跟前，专心跟老师学习ABCD……要说刚进门时，我怀揣一个谈判谋略，想玩声东击西套近乎的把戏，有些耍心眼儿，但现在就是真诚求教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我从来没在报社听过，也没亲身体验，当然，现在深陷沼泽，倒是体验深刻，真够反讽意味。
于是，我开始认真请教上了，整整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又讲了一些自己创业的手法和心得，看得出牟总对我一些出其不意的商业策划有些赞许，他对我的印象似有改观，感觉我也不像要逃之人，没有头一天那般生气，态度也略有好转。在还算和气的氛围中，双方商定还款协议，两天之内我先还2.5万欠款，考虑到现实的还款困难，从第三个月起，每月前5日至少还1万，过年前多还1万，24个月内清债。再次在还款协议上按下手印，心里又是一哆嗦：小雨，这回你可要说到做到，千万不要再次失信于人！
走出债主办公室，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小王，今天有重大收获！”
“收获？呵呵，我猜猜啊。哦，第一，你不会印钱吧？第二，谈定协议，保镖滚蛋了，开心？”
“靠，知我者小王也！原来我害怕债主上门讨钱，其实不然，是债主怕我跑路，大家出于不信任，都有些害怕。但只要我表现出还债诚意，大家也能通情达理。我打算这两天不干别的，依次拜访债主一圈，一方面听听人家对我创业失败的说法--败了更要长记性；另一方面搞个诉苦见面会，拉近点儿关系，同时保证每月按时给钱，但要从第三个月起，这样给咱们腾俩月时间，先筹备几万元打底钱。”
“老大，别的我不关心，老牟的2.5万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晚上回趟家，拉下脸皮管父母借5万元呗。一半还老牟，另外一半做创业启动资金。”
“唉，那你打算回家实话实说？”
“滚！”
债主们见我主动上门请教，好像还挺诚恳，他们的态度有点儿好转。曾有个债主跟我讲了一个破故事。非洲某部落捉猴子，用的是一个沉甸甸的陶罐，里面放些果子，陶罐的开口有意思，猴爪子能伸进去，但握住果子后却退不出来。猴子虽机警，但它宁可被捉也不愿意放弃眼前的果子，那还能有个好？债主的比喻好损，说咱跟非洲猴子一样，聪明、灵活、大胆，可惜贪念过盛，明知败局已定不可挽回，还梦想把罐里盛放的几百万投资捞回来，而忘记周边的危险，结果被市场这只无形大手捉了去。说明我大局观太差，仅会埋头做点儿具体工作而已。在接手经营前认不清形势，在接手后辨不明方向，在欠债前更分不出黑白，焉有不败之理？
听完捉猴的故事，好郁闷！可仔细想想，人家不无道理。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学毕业后，没人指导过我，经营上可谓一窍不通！自己还在路上跑，离成功远着呢。一圈谈话下来，大家心平气和地指点我，我自然对创业失败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这是那些口水励志书上看不来的，学习了……
我有乐观精神，这在逆境中是优点，顺境中便是缺点。现在幸好是优点，还能照耀我一路前行。折腾人的受苦日子正式开张了，赶紧攒钱吧。卖掉所有可卖的东西，只添置了两台二手电脑。但光是这样节流不够，还必须改掉浪费习惯：雪茄换成一块钱一包的“凤”牌烟，烟劲大，连蚊子都退避三舍！吃反季节水果？只剩回忆，夏天啃块瓜皮就不错。打的？奢了，我把准备卖废铁的自行车重新刨出来，擦擦再用。到燕莎、赛特买新衣？幸好我早已发育完毕，不是还有“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精神吗，我发扬光大了。唉，没办法，我要为过去的失误买单。想明白后，心里也踏实许多，我坚信还能东山再起，做得更大。果然，二次创业更上了一层楼。
安抚完债主，春节来临。还有心过节？省省吧。小王够仗义，跟我一样，年也不过了，老家也不回了，我们整天泡在一起琢磨如何挣快钱，可挣快钱策划还没想出来，花钱倒是感觉挺快。压力能改变人，小王忽然变勤快了，这几天没闲着，床单被罩洗一遍，打扫卫生间3次，再拖地5遍，要不哥俩实在住不进去。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天无绝人之路，贵人降临！家装协会的朋友及时伸出援手，他们想出版一套关于家装设计的系列丛书。我们办过《家居专刊》，手里有很多国内外的家居图片素材库，于是双方紧密合作，日夜加班，一套四册的《美×家居》系列丛书面市，发行5万册，家装协会利用自己的销售渠道，大力推销给北京几千家装修公司，出于给面子和有实用性等考虑，市场反响热烈。
我跟协会商量，按合同版税我能拿25万，但卖完5万册，那是半年一年以后的事情，咱等不起。我提出俩月内结算，15万换25万！他们了解实情，出于同情同意提前结算。多么弥足珍贵的15万本金啊，还债和再创业有了着落。靠，事后想起来都后怕，要没有他们的及时雨，我就准备去跳楼了！哈，开个玩笑，是从一楼往下跳。拿到钱的那个晚上，是我那两个月来睡觉最为踏实的一晚。
我和他们搞完图书出版后，已过去半个多月时间。手头上一忙完，感觉浑身累得快散架了，躺在床上正和小王计算还款时间，电话来了：“雨总，最近都忙什么呢？”
“哟，是牟总啊，呵呵，牟总好。是这样，我最近和家装协会合作出版了一套设计丛书，本月面市，我有版税收入。您就放心吧，第一笔款我会按时支付。”
“好，小伙子不错，我相信你说的话，可别再失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