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能照亮灵魂的一盏灯
复杂是对于帮丧的人来说的。要操持一场隆重盛大的丧礼很繁琐，动用 的人员很多，有的甚至 是整个村庄的人都要动起来。丧事特别是喜丧，往往 是乡村的一个娱乐事件。他们在此期间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大吃大喝，一会 儿哭一会儿笑，好像整个人生都要在这几天全部上演。
简单是对于丧主来说的。你只需要出钱，剩下的事自有人来帮你忙活。 你除了该哭的时候哭，没别的事情可干。
当然，复杂不见得难做，帮丧的人往往是很快乐地去做复杂的事。
简单不见得好做，因为丧主是这场娱乐情景剧中最悲伤的人。
王大力甩出十万块钱，基本上就没有他的事了。剩下的全靠帮丧的人来 完成了。这十万块钱可 难坏了主事者。王大力一句要把这些钱全部花完的叮 嘱让他不知道怎么办。
小王庄办丧事还从来没有这样的规格，一般一万多铺底就可以了，最多 二万块，现在王大力要办十万块的丧事，他还真不知道这钱该怎么花。
主事者找家族的核心成员来一起商量怎么花钱的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个说棺材要重新做一个好的：
这个说这流水席要办全村有史以来最丰盛的：
那个说唢呐要请最贵的：
这个说实在不行再把小学校的锣鼓队弄来，那可都是大力赞助的，趁此 机会也该过来表现表现：商量来商量去，这钱还是花不完。
主事者没办法，再去请示王大力。
王大力想了想：
这样吧，你去给乡亲们说，凡是来帮丧的，凡是来哭一声的，每人发一百 元，这样，钱总可以花完吧？
主事者听得目瞪口呆，盘古开天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办丧事 的！
但既然人家丧主愿意，他只好点头照此办理。
夜幕降临，帮丧的人渐渐散去。
“小故宫”里只剩下王大力和马艳红。
他俩要一起给老爹守灵。
屋里很安静。
王大力哭也哭过了，此时也没有了眼泪。
马艳红默默看着自己的男人，好长时间不见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起伏 不定。
两人沉默了半天，马艳红先开口：
咱爹走得很轻省，没受什么罪，你别难过。我今天也给美国的大丫二丫 去电话了，她们也想飞回来 。我让她们等你电话，你如果想让她们回来她们 马上就回来。
王大力点点头：
来不来无所谓，女孩家嘛，少见这样的场面为好。
马艳红说好。那就不让她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我怪想她们的。
王大力看了马艳红一眼，低声说：这么多年，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让你 受累了。
马艳红摇摇头：
没什么，都是该做的。这些年你也帮了我们马家很多，我哥哥马三走的 时候，还不是你出钱办的丧事。
王大力咳嗽了两声，一提到马三，就觉得对不住，自己有这么多钱，直到 他临死也没太让他得 济。本来想把他弄到山西，帮 自己管理管理煤矿，无奈 不管王大力怎么说马三就是不愿意离开老家。
想到这里，王大力说：
我对不起你们家，尤其对不起你。
马艳红笑笑，你今天咋的了，这么不对劲。
王大力苦笑：
我真的对不起你。
马艳红眼圈红了。她带着哭腔对王大力说：
我知道你在外面免不了要碰别的女人，我不在乎。你在外面的女人再 多，那都是暂时的，最后我们都老了，还不是得咱俩埋在一起。所以我不担心 你别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你要多注意，毕竟年龄大了，不是年轻那 会儿了。
听了马艳红的话，王大力哭了，他边哭边给老爹的长明灯拨灯芯。
这不灭的灯光可以照亮老人路上的黑暗。
对于还活着的王大力来说，马艳红就是一盏不灭的长明灯。这盏灯不但 照亮了他前行路上的黑暗，也照亮了他的灵魂。
送葬的日子定在第二天下午。
从这天一大早开始，来送花圈的人就络绎不绝。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 知道的，有镇上的头 头脑脑，还有县上的部门，连 人大政协都送来了一个花 圈。
王大力忙着接待这些各色人物，直到快吃午饭时，花圈已经到了好几 百。亮花圈的时候， 队伍前后拉的距离足有二里路 长。附近村庄的人哪见过 这样的排场和阵势，纷纷出来看热闹。
等到正式下葬时，小王庄几乎所有能喘气的人都来给丧主帮丧了，不 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甘愿来当孝子。
即便是不为了别的，单是那哭一声一百元的红包就足够吸引他们了。
不巧的是，天气很快由晴转阴。不一会儿就飘起了小雨，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打消帮丧人的意志，他们仍旧执拗地走在送葬的队伍里面。
连小学校的学生都放了假，派出阵容强大的鼓乐队来助兴。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发丧队伍浩浩荡荡。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这是一 个庞大的家族。
这样的场面，在小王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大力看着老爹的棺材安放进由精致石材做成的坟坑中，心里的一块 石头落了地。无论如何热闹，那都是给活人看的。对于死者来讲，入土才能为 安。
经过这场丧事，王大力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人啊，就这样。活着 的时候再辉煌，到头来终须一个土馒头。
正因为如此，王大力更加认同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的农民心态。
可不是，你王大力再有钱，也是小王庄的农民，就是化成灰，还是要回到 这个小山村来。
脱下孝衣，换上西装。王大力在“小故宫”里大宴好友亲朋。他一桌一桌 地敬完酒，分送完红包，对父老乡亲感谢再三。
宴席结束，众人散去。
王大力看佣人们这几天辛苦，特地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他们走了以后， 偌大的“小故宫”只剩下他和马艳红，显得有些冷清。
马艳红洗漱完毕，在那里用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王大力问她：
这次想不想跟我去山西？
马艳红低头不语，半天说：
我去不去还不是都一样。你天天在外面跑，我在哪里还不都是见不到你 的人影。
王大力笑笑：
那倒也是。那你想不想去美国，去陪陪两个女儿？
马艳红想了想：
去倒是想去，她们两个丫头在外面，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我去一趟要花不少钱吧？
听了这话王大力有些心酸，看来马艳红还是没有适应过煤老板夫人的 生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 夫到底有多少钱，她要是知道家里的钱足够她 在美国过上上等奢华的生活，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王大力对她说：
记住，以后不要担心钱不够花的问题，别说在中国，就是在美国，你们三 个敞开了花钱我也供得上！我 明天就去给你办签证，你们娘仨在那边好好享 受一下。她们两个小丫头，估计早适应了那边的生活，你过去以后，也资本主 义一下，好好腐败腐败。
马艳红摇摇头，笑笑：
我就是想资本主义一下恐怕也不会。
王大力暖昧地笑笑：
我先去洗个澡，回来我教你。
马艳红红了脸，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坐到了床头。
王大力差不多有整整一年没碰她了。
有一首歌的歌词说情人还是老的好。这夫妻啊，也是这样。马艳红就是 这样认为的，男人都喜欢在外面吃腥，吃多了那也腻歪，还是要回到家里来。 家里的就像小葱拌豆腐，外头 的就像四川小火锅。火锅偶尔吃一次，那是香 得很。吃多了，还是觉得小葱拌豆腐好。
所以马艳红不怕王大力在外头疯，她了解王大力，这个男人根子里不是 个坏人，他在生意场上，那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在她这里，他从来都是尽心 尽力，对孩子是如此，对她更是如此。
王大力是个成功男人。
成功男人能让跟着他的女人有成就感，这是让女人服帖的一个硬道理， 其他的都他妈是扯淡。
马艳红觉得自己跟着王大力就很有成就感。
这就是煤老板王大力的能耐，你说他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罢， 你说他生意场官场情场场场潇洒也好，反正他是成功地做到了。
各位，你以为煤老板王大力只是个会应付生意场的人物？
开玩笑。
王大力教了马艳红一夜的“资本主义”，两个人都很尽兴。因为过于兴 奋，马艳红像是回到了小姑娘时代，那个劲头，完全出乎王大力的意料之外。
第二天，王大力去给马艳红办签证手续。
这边刚办出了个眉目，王大力就接到了王老蒯给他打来的电话。王老蒯 慌里慌张地说：
老板，那个傻蛋董记者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