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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造反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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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江晓滢初到北京之时,内心充满了欢乐和自豪。这个年代,像她这么大的成都姑娘,能有机会到北京的,可不多呢。这可是红色中国的首都,是世界革命的中心,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啊!
     
       北京四季分明,名胜古迹数不胜数。江晓滢和几个来自外地的同事一起,每个周末都早早起床,高高兴兴地出门而去,从天安门到北海公园,从香山到颐和园,从天坛到陶然亭,都留下她们愉快的身影和无数欢声笑语。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文化大革命”开始,江晓滢就更长见识了。她在北京所见的种种造反景象,是处在成都这种离全国政治中心较远的地方远远体会不到的。相对于成都的举动,北京真不愧是首都,太震撼了!
     
       文革刚一开始,江晓滢所见识的第一例被打倒的人,是设计部门的一个姓古的老知识分子。人如其名,平常也是不苟言笑,单位里新分配来的年轻设计师最怕他审核自己的设计图纸,因为但凡有一点点问题,都会被姓古的指出。这样的人,毫无意外的在第一时间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揪出来,遭到批斗。并拳打脚踢。往往是一场批斗会下来,被打得鼻青脸肿,像个猪头。批斗过两次,老先生就受不了了,在一个晚上跳了运河自杀,等被人发现捞起来时,早已气绝,整个人被河水浸泡过后,更是肿胀得像个猪头。
     
       江晓滢对于这样的事件,对于人山人海、山呼海啸般的批斗会现场,早些时候还感到触目惊心,但没过多久,竟习以为常。革命的大熔炉实在太锻炼人了。
     
       江晓滢邻居家有一个同龄的女孩因考上清华大学,同样来到了北京。这年春天回成都时,江晓滢的母亲托女生带了一大罐麻辣豆瓣到北京拿给自己女儿。等女生回北京后,就给江晓滢去了封信,约她抽时间到学校来拿东西。
     
       江晓滢的工作单位在北京西面的五棵松,离清华大学还挺远。她收到信后,耽搁了很久,直到天气已渐渐转暖,才腾出时间乘公共汽车去了一趟清华园。当她来到学校门口时,就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很不一样,这里聚集的人比平常多了许多。黑压压的一大片,数也数不清,都往大操场涌去。江晓滢先前不明所以,直到从旁人的议论中,才听明白,原来今天这里会召开一场批斗大会。江晓滢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大场面的批斗会,很想见识见识。当她被巨大的人流挟裹着来到操场上,她看见,这里起码聚集了数以十万计的人,广场四周的植物乃至围墙都被踩坏。人体的密度实在太高,他们的呼吸让空气都变得黏稠。
     
       广场一头的主席台非常宽大,背靠一堵高墙,高墙前面有一排高大的白桦树。树荫下,几十个造反派组织的大旗在飘扬着。
     
       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江晓滢远远地看见,有人被两个红卫兵反剪双手,押上了主席台。只见被押上来的人穿着稀奇古怪的服装,剪着不伦不类的发型,头垂得很低。等到了主席台正中,立即有人捏起拳头,斜着举过头顶,带头呼喊道:“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现在向毛主席低头认罪!”
     
       于是全场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两个身强力壮的红卫兵上前,使劲向上反剪挨斗之人背在背后的胳膊,以使对方的头垂得更低。这一招在“文革”的各种批斗会上大大有名,叫坐“喷气式”。结果被斗的人“扑通”一声被按趴在地上。红卫兵急将对方抓起来,再次使用“喷气式”。哪料对方太不经事,还没怎么使力,又被按趴在地上。一连三次,狼狈之极。
     
       在台上还有一排陪斗的人,一律低着头撅着屁股。江晓滢还太年轻,她不大懂得这些人犯的错误到底有多严重,对国家造成了多大伤害。她只是感到惊奇,还隐隐地有一些兴奋,这些人当年都是只能在报纸上读到的叱咤风云、显赫一时的大人物啊!
     
       当台上的人受到淋漓尽致的人身侮辱与折磨后,批斗大会终于结束。江晓滢才得以找到清华大学的女生的宿舍,拿到了母亲带给她的豆瓣。
     
       女生热情地留江晓滢在学校吃过晚饭,聊了好长时间的天儿,才送她上了回单位的末班车。等她回到单位大门口时,突然惊喜地看见,叶成煊竟然坐在收发室的门口等着她了!
     
       叶成煊的突然到来,使二人在北京相会,喜不自胜。这还是他们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以来,第一次相聚。老话说得好,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爱情的甜蜜似乎与喧闹的运动格格不入,难怪会被批为小资情调。虽说北京的革命形势更加如火如荼,他们却没甚心思,抽空到颐和园、北海公园等处好好地玩了一番。
     
       叶成煊曾询问江晓滢在北京生活怎样?江晓滢说挺好,特别是冬天,屋里都有暖气呢,比成都舒服多了,可就是吃的不太习惯。叶成煊又问她工作如何?江晓滢说也挺好的,不累。不过“文革”以来,发生了好些搞笑的事情。
     
       说到这,江晓滢就乐个不停。她说,他们的厂领导为了表忠心,让生产车间生产了好多领袖的各种像章。要知道,他们厂原本是制造飞机用的合金材料的,这种材料造出的像章倒是又轻又硬,人人抢着戴。最大的像章,直径做到了五十厘米呢,挂在胸前,跟挂了个盘子似的。但这样一来,制造飞机的材料就不够用了,后来毛主席很幽默地给他们单位负责人批了个条子,写着“还我飞机”,这种疯狂举动才平歇下来。还有就是经常半夜三更的,职工宿舍楼下突然敲锣打鼓,把人们从梦中惊醒,原来是毛主席刚有新指示发布了,所以得马上起床游行庆祝,迎接最高指示……
     
       讲这些的时候,江晓滢眉飞色舞,觉得挺有意思。然后,她还告诉叶成煊一个好消息:因为国家展开大三线建设,很多军工保密企业都要内迁大西南,她所在的单位也可能会迁到四川去呢。
     
       叶成煊一听,可高兴了。他本来一直担心着两人分开两地,不但徒增相思,未来的生活还不知怎么筹划呢。没想到这个难题,倒轻易化解了。
     
       在北京逗留了一段时间后,叶成煊又回到成都。这时候,成都的“四旧”也破得差不多了,像青羊宫、文殊院什么的,到处残垣断壁,只剩下空空敞敞的殿堂。最可怜的是素有“川西第一丛林”之称的昭觉寺,几乎被夷为平地。到后来更是变成了动物园,连和尚们也被整去做了动物饲养员。
     
       不过,“四旧”刚破完,对人的斗争又升级了。“黑五类”分子们,遭到了更严厉的打击。街上经常能看到被押着游行的“阶级敌人”,他们往往是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戴着纸糊的高帽,拎着一个破盆烂桶,边拍边叫:我是黑帮,臭不可闻;死了喂狗,狗都不吃……
     
       而各种造反派组织,开始热衷于夺权,正所谓“踢开党委闹革命”,叶成煊这时也来了精神,积极参与。他把在北京道听途说来的事件,改头换面后,标榜为自己参与其中,并当作资本到处宣扬。
     
       一段时间内,成都市的许多党政机关被冲击,社会秩序受到更大的破坏。这种行为,自然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开始抵制造反派们的过激行为,这部分人,被称为“保皇派”。两派开始有了争斗。
     
       造反派与保皇派在基层的斗争,最初也不过就是拿着红宝书对骂、喊口号,比谁嗓门大。骂得激情四溢了,再开始动手动脚,捡起砖头棍棒互殴,跟街头混混打群架似的,没多大政治影响。可随着形式的发展,慢慢地,上层不这么认为了。上层认为,这实质上是两条路线的斗争。
     
       终于有一天,造反派几个头头开会决定,要搞个大动作。他们要夺取广播电台,占领舆论阵地,彻底打垮保皇派。于是,在某天傍晚,事先集合好的造反派冲进了广播电台,把保皇派人员统统赶走,然后拉开广播,宣布造反派夺权成功。
     
       当时,叶成煊也在冲进电台的人群当中,他们欢呼雀跃,庆贺胜利。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就有军代表和公安人员赶到现场,要求造反派们撤出广播电台。但造反派们头脑正在飙狂,哪里肯听。不但不走,还叫嚷着“头可断,血可流,阵地不能丢”。公安人员几次试图冲进广播电台,都被挡住。没办法,他们只得鸣枪警告。这一下,造反派们霎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谁知电台周围的大街小巷,早已埋伏下大队人马,将跑出来的造反派们全部抓住。
     
       寒夜里,天上突然飘起蒙蒙细雨,空气也变得湿滑,气温陡然下降了。叶成煊很不幸的,又被关进了看守所。他从广播电台冲出来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好在他已有过类似经历,倒不十分惧怕。可他被扔进班房的时候,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看见,里面已经蹲着七八个神情古怪的男子,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呢。待看守离去后,铁门“咣”的一声关上。叶成煊摸索着退到墙角,慢慢蹲下身子,准备坐下来。谁知身旁一个光头男子猛地一脚踹到他背上,吓得他赶紧跳了起来。
     
       光头男一脸狞笑地看着他,问道:“新来的?”
     
       叶成煊点了点头。
     
       光头男又问:“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叶成煊摇了摇头。
     
       四周的人都笑了。光头男对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小个男子说:“你去,给他讲讲规矩。”
     
       三角眼猥琐地咧着嘴,走到叶成煊身边,先一脚踢到他小腿上,喝道:“转过身去!”然后,指着墙上贴着的规定问:“认识字吗?”
     
       叶成煊又点点头。
     
       三角眼说:“本来呢,新到的人,都得挨一顿‘杀威棒’。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水浒传》你知道吧?那里面的打虎英雄武松够威风了吧,那也得挨,谁也不例外,都传了几百年了。不过咱们大哥讲人道,可以给你点时间,要是我从1数到100,你能把墙上写的这十条规定都背下来,我们就免了你这顿打。不然,你自己先扇自己20个耳巴子,晓得不?”
     
       叶成煊朝墙上望了望,说知道了。三角眼便立刻开始数数。刚数到一百,便连忙叫叶成煊转身背对墙壁,开始背诵。
     
       这帮人以为,叶成煊肯定背不出来的,因为他们刚进来时,都被光头男子这么整过。谁知叶成煊闭着眼睛,一字不落地全部脱口而出。
     
       这下,号子里的人惊讶了!光头男一招手,叫叶成煊走到他面前,问:“你是做啥子的?”
     
       叶成煊说:“我是当老师的。”
     
       哦呵,当老师的。光头男来兴趣了:“怪不得你能把墙上那么多规定背下来,有两把刷子嘛!你会讲故事不?给我讲讲《水浒传》。”
     
       这有什么难的?叶成煊暗喜。看来,这顿打他可以免了。
     
       就这样,叶成煊在看守所里蹲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后来才知道,跟他一个号子的人都是因偷盗或打架斗殴进来的。跟他们关在一起,没受皮肉之苦,他还是头一个。
     
       那天晚上冲进广播电台的造反派们基本被抓,可也有漏网的,把这情况报告了出去。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伟大领袖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领袖已经发出了最高指示:造反有理,还我造反派!
     
       于是,被抓起来的造反派们全部又放了出来。由于有最高领袖的支持,造反派们出狱的时候,可风光了,鞭炮声声红花朵朵,欢迎的人群前呼后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经过此役,叶成煊光荣地成为了某个造反派组织的头目之一。为表示庆祝,他和一些成员专门去成都餐厅吃了一次新推出的“红色革命造反菜”。包括:红烧蒋介石、清炖约翰逊、干煸赫鲁晓夫、回锅勃列日涅夫等等。
     
       饭后,一群人满怀激情地走路回家。路过人民电影院门口时,看到上面高悬着两幅硕大的标语:万炮齐轰西南局,烈火猛烧省市委。他们当中一个叫陈洪的人就醉眼朦胧地说:“要是我们真的能武装起来,动枪动炮,什么保皇派,我们都能把他们消灭得干干净净。”
     
       旁人听了,都大声附和,点头称是。
     
       谁知这话,竟一语中的。
     
       四川的革命造反派在得到高层的明确支持后,更加激进。各派之间的斗争,更加疯狂。先是有“成都兵团”、“川大8.26”、“红卫兵成都部队”等造反派组织联合打垮了川棉厂的“产业军”后,又杀向西郊黄田坝的一三二厂。
     
       可造反派们没想到的是,这一三二厂跟川棉厂不同。川棉厂产棉布,产业军出来对抗,大不了能拎上俩纺锤,打个头破血流就算大阵仗了,性命无须堪忧。而一三二厂是大型军工企业,连战斗机都能造出来,有真家伙的,哪能随便冲击?厂领导们早就觉得势头不对,在所谓的“二月逆流”之后,以保护工厂为名,给厂里的“产业军”发放了半自动步枪等轻武器。于是,这事情就闹大了。本来造反派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联合起来欺负欺负文化人还行,真听见枪炮声响,多半也是屁滚尿流。当数以万计的造反派们冲到厂门口时,直接被枪声撂倒一批,当场打死数十人,而受伤的更有千人之多。这一事件,后来被定性为镇压革命群众,指挥者被逮捕。至此,保皇派基本瓦解,造反派们夺权成功。
     
       可是,旧的矛盾在解决,新的矛盾又不断地产生。随后,造反派内部又分裂成几大派别。并各自划分了自己一派的势力范围,开始抡枪动炮,相互间斗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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