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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劫法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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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当初积德泉开业,在治安法上王云堂是签了字的,要听从宪兵治安处的命令。无奈,只好让日本人把烧锅里原先的三台收音机带走。日本人又发给积德泉八台,每台让交上一定的钱,然后走了。
     
       临上车,那个宪兵队长说:“每天固定时间一定要听,这是命令。不然如果抽查到哪台没使用过,就要受到军法处置。”
     
       来送收音机还不好吗?那时长春的一些民族企业和老商埠地的老字号,还没有收音机,有的都是日方的一些买卖和几家外国洋行。可是,王云堂估计错了。日本宪兵队送来的收音机,波段已被固定,只能听几个日台,和满洲放送局的节目。
     
       王云堂发给了悦来客栈一台,小酒店一台,给剃头铺一台。五个股东每人一台,他的那台,放在办公室。
     
       接好以后,他一打开,往日周璇的《拷红》、李香兰的《何日君再来》都听不见了;现在播放的尽是《苏州之夜》、《支那之夜》和《陆军进行曲》……突然,里边传出:“向大日本皇军祝捷,大东亚战争专题报道,新加坡改名昭南岛,日前昭南市大达市长又受命就任……”
     
       王云堂“咔嚓”一声关掉收音机。
     
       他明白,时局已经很紧张了。可是表面上,市区的气氛还是很平静,春季儿玉公园和南新京公园的樱花节还照样举行,一些音乐会还照样开,给人一种“和平”的感觉。
     
       其实,这也是日本关东军司令部要的效果,他们怕东北(特别是“新京”)百姓知道真相。而其实大部分关东军都已出发开往太平洋战争前线,这儿变成了“大后方”。但为控制住人们的情绪,他们还表现出与从前一样的军事实力。不过明眼人已经有感觉。
     
       这天,账房维子来到王云堂办公室,他见王云堂正在听广播,就告诉他,说好给日本军部的五千桶积德泉老酒已全部生产完毕,不日即可交货。
     
       收音机里播完一段前方“圣战”的战况,然后是时兴水果价格表,什么“印度苹果”、“马来蜜柑”。王云堂气得又是“咔嚓”一声关掉了收音机,说:“还印度苹果呢,那是咱东北的普兰店苹果!还马来蜜柑,那不过是从日本九州运来的当地蜜柑……”
     
       然后又让账房坐下,商量一会儿给日方送酒之事。一个下晌,他的心情都不好,于是在孙玲的三六九喝了二两小酒,吃了点小菜,很晚才回家。
     
       王云堂睡不着了。他心里明白,这酒一旦给了日本人,他们送到前线去,打的是中国人和盟军,谁知“满洲国”何日倒台?没听马路上常有小孩在唱,“满洲国”两条道,一条不到头,一条完蛋操。
     
       想到这,他在心里说,我王云堂可不能做千古罪人。可是,不交货又不行。
     
       于是他把维子、何挑水、齐平、徐刚和几位中国股东找来。大家也一致同意王云堂的看法,那就是能兑水的就兑,不能让日本人真把积德泉的酒当汽油使。
     
       他们连夜动手,先让满洲物产局的一名检验员来到积德泉,检验了一半,就叫人把他拉到小厨房,好吃好喝一顿灌,待他醒来,他先前检查的那二千多桶已推回去了,摆在那里的是特意掺了水的积德泉。
     
       这些事做完了,他心里有些落体。
     
       那小子也未发觉,立刻通知满洲物产局来车拉走了。积德泉顺利地完成了军需酒的任务,还得到了日方的表彰。
     
       事情也该着出事,这批酒中的一部分拨给了日本青山特务机构的一些官员们使用,内中有一位叫久井三太郎的大佐,刚刚从前线回来,这日接太太和儿子去新京会馆参加舞会。他不知道,加进车里的正是积德泉兑了水的老酒,汽车开到日本桥的洼地处,怎么也打不着火。
     
       当年,日本桥(今儿童电影院那里)是附属地和老街的交汇点,地势很低,平时此处就没人修,属于三不管,这天又赶上下暴雨,山洪暴发,久井三太郎慌忙地跑出来,可是媳妇和儿子都让山洪给灌死在车里了。
     
       老百姓都跑来看热闹。
     
       “瞧啊……硬泡死的。”
     
       “还是一家子!”
     
       那年夏天,雨大水大。日本桥以南,正是高岗,老商埠区没有排水设备,大雨一下,山洪直接从上方滚下来,市里一些小孩子在山洪里摸鱼,还有的人捡被大水从南岗冲下来的漂在水中的茄子、角瓜什么的。
     
       可是,日本桥一带戒严了。日本宪兵队开来,把汽车从水里拉出来,又把大佐的媳妇和儿子的尸体抬出来。这时水还没撤呢,那辆“趴窝”的汽车,只好还扔在水里,直到三天水撤后才拉回去。
     
       这一下,事情闹大了。久井三太郎一查原因,原来是“油”掺水造成的,而这批“油”是积德泉运来的,当下就带领宪兵开进了积德泉。王云堂一看事情不好,被人领着藏进了酒窖,日本宪兵把当时当了副董事长的王浩生给抓起来了。
     
       工人们追着车喊,我们生产酒是喝的,你们当汽油使,该!该!但是日本人不管那一套,一定要抓住积德泉的老掌柜,要他抵命。当天,宪兵就把浩生押到了日本警察署。
     
       夜里,龙梅痛哭不停。
     
       那年,龙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婚后由于料理家务,也就没急于要孩子,现在孩子都小,没了爸爸,也都哭着要人。
     
       王云堂也急得团团转。突然,龙梅说:“我看,让俺爹他们给想想办法吧……”
     
       王云堂说:“多年不见老亲家,难道这时候去请他,太不好意思……”但又没有别的招。再说,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去了。龙梅也是想念父亲和母亲,王云堂决定第二天动身前往她家乡那一带走动一下,访问访问。
     
       再说这天夜里,王云堂刚睡下,突然听到有人砸门。王云堂想,这深更半夜的不速之客是谁呢?看门的问是谁,外边人说他是“龙庆春”。
     
       什么?是龙老爷龙庆春?王云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外边的真是龙庆春。
     
       原来那年他的女儿偷偷放跑了“票儿”浩生,并和人家私奔,他感到大难临头,而且推算王云堂一定会率领官兵前来抄他的老窝,晚走还不如早走,当下他把老宅子匆匆卖给一个大户人家,他带着老婆和双镖等人,就直奔了东山里。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走南闯北,参加了当地的自卫联军,归属东边道一支队伍管,他也是一个小头头。这次,他是率人到东丰县的煤矿去发动起义的,路过长春,决定来看看女儿。
     
       他是豁出去了,什么也不怕了。
     
       龙庆春的到来惊扰了王家一家人,他这次来是想干什么呢?看他这杀气腾腾的样子,看来是来拼命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亲家”,还是“请”进来再说。
     
       大门开启之后,龙庆春大步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往里便走,后边跟着几个卫兵。王云堂赶紧迎了出来,连道辛苦。
     
       进了屋,落座之后,王云堂连连小心地问:“壮士……啊不,亲家,这次来,您是……”
     
       龙庆春手一扬说:“先别这么称呼!我这次来府上,一不是来抢劫,二不是来拼命,我是来投案的!”说着,掏出双枪,一下子拍在桌子上。
     
       龙庆春的这一举动,着实让王云堂吃了一惊。他连忙说道:“你……咳!亲家呀,你这是说哪里去了?过去的事,过去了,往后咱们是好亲戚了。”
     
       “亲家?王老爷,别拿穷人开涮啦。你当老掌柜,富得流油,我穷个叮当响,咱们本坐不到一条板凳上。今儿个我把话挑明了!我闺女放了你少爷,算你儿子有福。我这次来,就是想把闺女领走!不然,你就把我交官,你们两便吧!”
     
       龙庆春的话,真把王云堂感动了。这人真是一条东北汉子。
     
       他刚要说什么,这时龙梅领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她已十多年不见爹,一头扑在爹的面前,叫了一声“爹呀——”就跪了下去。
     
       一见女儿,龙庆春怒火万丈,他拿起匣子枪就顶上了火……
     
       王云堂刚想上去夺枪,龙梅身后的两个孩子却哭叫着扑上来,“娘……”
     
       龙梅一手搂着一个孩子,说:“快叫!这是你姥爷……”
     
       两个小孩甜甜的小嘴一动,一齐叫道:“姥——爷——!”
     
       “唉——!”龙庆春再也忍不住,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匣枪掉在了地上。
     
       一时间,大家喔喔地都哭开了。
     
       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隔代情更深、更重的吗?人一辈养育了一辈,再大的仇,一看到骨肉的面,人也会渐渐地变啦。
     
       此时,王云堂走上去,一把抱住龙庆春,说:“兄弟,从前的事,咱们不提它啦。从现在起,你就住在我家。愿意上烧锅干事,我给你个大柜;不愿意干呢,可宽城子活由你挑……”
     
       龙庆春这时也乐了,说:“老哥哥呀!你知道我,在外跑过惯了,每天不打两枪、放两炮的,总觉着少了点什么。再说,现在我黑道上的事不干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日本人烧杀掠夺,中国人受不了这个气呀!说出来我不怕你生气,我是恨日本鬼子。”
     
       听到这里,王云堂立刻告诉家人:“快!把大门关死!严加防备!别走漏风声。”然后他把龙庆春领进了里屋。
     
       龙梅扑到爹的怀里,问起了娘的情况,这才知道五年前,娘由于想女儿,加上四外奔波,得了重病,故去了。龙庆春又问了些这边的情况。这时,龙庆春问:“姑爷呢?怎么一直不见他呀。”
     
       龙梅说:“爹呀!你来得正好。”
     
       王云堂就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这帮子日本鬼子,他们明后天就要把浩生押到满洲最高法衙审问。”
     
       “怎么设法救救他呢?”
     
       “只能在押人的途中办。”
     
       龙庆春想了想说:“这件事由我们来打探一下,不能眼看着孩子在日本人手里遭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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