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劫法车（1）
吴剃头手握刀子一步步地逼上来，他一把抓住邱警尉，把刀按在他的脖子上说：“你这个败类，我就知道你狗肚子里拉不出人屎来，我今儿个就先给你换换血！”说着，刀子在这小子的脖子上一旋，立刻一道血印，转眼间，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淌下来……
邱警尉大叫：“吴剃头！你敢杀人？”
“我杀了你！”这时，楼下马路上不少人看热闹。
妹子也说：“你太不是个人啦！可你小子，也是小瞧俺们。别看我们是开烧锅的也好，剃头的也好，我们也是人。你今后如果再敢狗仗人势地欺负老百姓，定没好下场！”说完，她把邱警尉的裤子、枪和皮套，一股脑地摔在地上，领着哥哥走了。
这也等于闹出事来了。
当下，王云堂叫人把邱警尉送进医院，又回来对吴剃头说：“兄弟，你赶快躲躲吧，这帮东西不会饶过你……”
吴剃头说：“多谢大柜指点。那么，我今晚就走！”于是，他简单地收拾一下，领上妹子，流着泪告别王云堂说：“大柜，我是一气之下，又给你惹了祸！”
王云堂说：“兄弟，我也是舍不得你走，你不是给我惹祸，你是给大家出了气。你先出去躲躲，等过了风头，你再回来。”于是，王云堂又给吴剃头兄妹拿了点盘缠，他们二人连夜坐火车逃到黑龙江那边去了。
果然第二天，花井大喊要捉凶手，并封了吴家剃头铺，并逼着积德泉交人。
可是，王云堂据理力争，说邱警尉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民妇，问得朱克勤哑口无言。
花木一听是这样，于是汇报给警务厅，警务厅处长栗原又被日方的一些处长科长们好顿指责，都说他选的“满系”苗子没什么出息，除了欺上、吹牛，再就是追求女人。在种种压力之下，栗原贤二命令张香九撤去了邱警尉的职务，下放到一个乡公所去了。而朱克勤竟然因汇报同行“行为”有功，由警士提升为警尉。但也因积德泉这次治安肃整的失败，而一下子结束了这儿的治安典型工作。不久，悦来客栈也给倒出来了，他们这一伙子人全都撤走了。
这帮子人滚蛋那天，积德泉烧锅的人上街去买了许多鞭炮，叮叮咣咣地燃放起来。有人问，这不过年不过节，放的是哪门子鞭炮呢，小孩们就喊：“送瘟神啦！送瘟神啦！”
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帮“瘟神”是走了，可人们觉得心中也失去了许多。
老烧锅上上下下的人都怀念兰嫂，怀念吴剃头，这时也有人提出要买从前三六九的铺子和吴剃头的卧子，可是，齐成山提出他要李喜瑞的房子。
对于这一点，有两个人知道“内情”。
一个是烧锅门厅的老孙头，再一个就是齐成山的夫人。老孙头自然不用说，他在多年的“放号”之中，早已暗中看出齐大柜和兰嫂有那么一种“关系”，不过，老孙头也知道，齐成山的为人，他是“心”里有兰嫂，可不是那种“乱”的人，也不像有些人在烧锅里传，说齐成山都和兰嫂有孩子啦。这不是扯吗，人家兰嫂不生。
可是他想要下三六九铺子，夫人坚决不同意。成山夫人淑英比齐成山小十多岁，这尤其在感情问题上，她受不了。
晚上，淑英给丈夫炒了几个菜，又烫上一壶烧锅老酒，问：“成山，你为啥买下三六九？”
齐成山：“我想，也让孩子们干点事。”
淑英说：“不是吧。成山，你瞒不了我。现在外边说啥的都有，我这脸上都挂不住了。”
“夫人，难道你也信这些？”
“我不信。可是人言可畏呀。”
齐成山喝着闷酒，说：“是啊，从前兰嫂活着时，有人说三道四。可是夫人，我和她的一切来往，都对你直说。我们只是好，没有一点越轨的地方……”
“这我是知道，兰嫂也是好人，而且，我还吃过她亲手做的咸菜。可是成山，你想过吗？你要下兰嫂的铺子，我在烧锅就无法做人哪！”
“有那么严重？”
“你呀，你是不了解人心哪……”淑英流泪了，又说，“反正成山，我们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啦，你如果一心搬到兰嫂的房子去，我就走，和孩子们一块住。”
“不至于吧！”
丈夫还是硬性子铁了心肠。淑英也不再说什么了。她觉得奇怪，丈夫一辈子老实人，怎么让这个兰嫂占据了心坎。可是，她又理解丈夫，因为兰嫂已死，他就是去那儿住，又能怎么地呢，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谣言和老糟腿子们的议论。
在烧锅召开的股东会议上，有人提出三六九和剃头铺改为他用，因烧锅扩大，又需要地方；但也有人说还应做酒店和剃头铺，这样工人方便，而齐成山递上话，不管开不开酒店，他都要那处房子。他简直着了魔。
于是，王云堂决定找齐成山。因在此之前，淑英也找过他，让他“收收”齐成山着魔似的心。
股东会议之后，王云堂见了齐成山。
王云堂说：“成山哪，你怎么越老了，越糊涂了呢。兰嫂的房卧子不能给你。”
“为什么？”
“要给别人，开酒店。”
“我也开酒店！”齐成山固执地说。
“你开，可以开。在别处让你开。但这儿不行。”
“为啥不行？”
“淑英找过我。再说，成山哪，你爹活着时，亲口对我说要拉扯你！合伙干。现在你不用我拉扯，干得不错，又成了积德泉的‘号’字的掌柜之一，所以办事处事，不能丢身份……”
“什么丢身份？你是看不起我，压制我。”齐成山说，“你的买卖干大了，你就可瞧不起任何人。好，咱们走着瞧！”说完，他站起来一摔门子走了。
在积德泉投资建清酒厂正式启动。
先期有些设备从日本运来，还有一些从大连转来。
从前，从日本到满洲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从东京出发，晚上乘快车，次日便来到下关，然后搭上下关—釜山的客轮，一夜间渡过朝鲜海峡，翌日拂晓便在釜山登岸了。然后乘火车，于黄昏时分来到新义州。
在这里，在车内接受海关的检查，检查完毕后，火车跨过鸭绿江进入当年的伪满洲国国境，然后到达安东（丹东）。第四天的中午便可以到达“新京”了。全部距离是28675公里，共需乘60小时的火车。
第二条路则是要走水路。那就要从神户搭客轮到大连，在大连再改乘火车到“新京”。这要多费两天的时间。
老昌挂父子俩是从大连来的。
这主要是他们还要携带进行清酒制造的各种设备，全是大连日本清酒厂的原有设备。
在此之前，小仓次郎已通知大连日本清酒厂，把一些笨重的机器设备统统用火车运来了，而且厂房已在王云堂的大少爷、二少爷和齐成山的管理下进行建设。
王云堂不让齐成山去接管原三六九小店，主要是看影响，现在，他极力说服齐成山，并委任他为这个清酒厂的厂长。
齐成山虽然心下对兰嫂念念不忘，但考虑到妻子对他说的话和王云堂对他的委任，他暂时也不提此事，那处三六九小店就由老孙头的闺女孙玲接手开业；原吴家剃头铺，王云堂又从市里找来一位“做顶上文章”（剃头）的高手，在这儿开业。
王云堂决定把欢迎老昌挂父子和清酒厂开工典礼一块进行，这时传来消息，老昌挂明天上午十点到达长春火车站。
第二天，王云堂特地把自己的车子派去接老昌挂，他领着一些要人等在厂里。
那天，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
一些积德泉的邻居们听说积德泉来了外国人生产清酒，也都来看热闹，连大树上、墙头上都站满了人。这天王云堂还特意请来了一伙“乐队”，这是“满映”的著名乐队。
原来，徐绍武的女儿已经长大，而且出息个暴，她不但学会了俄语、日语，连各国的歌和舞都会跳，不久考上了满洲映画株式会社当上了一名演员。眼下这么大个事，她和同伴一商量，就领着一支乐队来了。
十时一刻，老昌挂父子乘坐的车子在门口停下了，乐队刚要奏乐，老昌挂却直摆手，原来他带来了五十套工作服，他是想让工人们都先穿上，然后再举行。他的举动，把大伙儿都逗笑了。
老昌挂是位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他儿子则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伙子，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老昌挂带来的工作服一律白色，王云堂早已选好的五十名年轻工人都穿巴上。大伙儿都头一回穿这么新的衣服，一个个的显得有点滑稽。老昌挂说，没事儿，穿久了就习惯了。
他汉语说得挺好。
然后，他们排好了队，乐队奏起了乐曲，奏的是当年非常流行的筝曲。而且“新京”放送局、满洲商业报社的一些记者也赶来了。满映还派来了摄影师专门拍摄了《积德泉老烧锅》专题。
先是王云堂讲话，他对满洲物产局的支持表示感谢，对老昌挂的到来，表示欢迎；然后是小仓次郎讲话，他要求工人们一定听老昌挂小昌挂的，而老昌挂和小昌挂一定听王云堂总裁的。
接下来是老昌挂讲话。
谁知，老昌挂站在麦克风面前，说：“我就要求徒弟们在曲子房里别咳嗽……”
大伙儿全愣了。这是讲话吗？
可是老昌挂还是重复着这个话说：“是的，千万别大声说话，别咳嗽……”
大伙儿还是发愣。这哪是讲话？没听过。
可是，老昌挂严肃地说：“因为在曲子房里一有动静，容易惊了曲子，少出酒。”
大伙儿一听，是这个，院里院外的人哈哈笑了起来。就此积德泉清酒厂开工仪式和欢迎仪式到此结束。
这天早上，一伙日本宪兵队开进了积德泉，来到王云堂的办公室。
宪兵队的头拿出了一张销单，说：“签字！”
王云堂问：“又是什么东西？”
“收音机。”
“收音机？”王云堂说，“不不，我们不用收音机……”
日本宪兵说：“必须要用。”
王云堂说：“我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