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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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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直林请过老爸之后,轮到了耿直路。
     
       正值大学生放暑假,客运生意不太好,耿直路夫妻俩个索性息车在家,专心致志准备晚宴。涉及到晚宴的技术活儿是大厨师罗洋的事情。但是,采购什么样的菜,决定权却在他们夫妻手上。
     
       张安兰向耿直路建议,在路边买一只鳖回来烧烧。闻言,耿直路猛拍了一下大腿叫好。最近,在宁县南边城乡接合部,有几个建筑农民工卖假野生“王八”。他们将泥乎烂浆涂在家养的“王八”身上,冒充刚从土地里挖出来、逮到的。这“王八”身上也没有“野生”二字,买回来之后还是能忽悠大家的。
     
       买“王八”的任务义不容辞落到了耿直路身上,而张安兰则负责到大伯子耿直林及村子里会下虾子、黄鳝的人家采购一些这些水产品。
     
       耿直路请过客之后,该耿直铁请客。
     
       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修了近十年的车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对付一顿晚宴他还是有办法的。修车多年,经验告诉他:车子的各种零件离不开机油、黄油。只要上足这些油料,有一些零件运转起来阻力就会减小,还有一些零件就不易生锈。看来,油料是一个关糸到整体的大问题。于是,他就在食用油上下大力气、下大功夫。他亲身骑上自行车,到宁县东边一个叫油坊的地方打香油、麻油。据人家讲,这个地方的香油、麻油特别香、特别好吃。
     
       耿直铁请过客之后,耿直银夫妇出来招待大家。
     
       前面说过,耿直银的老公罗洋是一个厨子,烧菜是他拿手好戏。为了标新立异,他在菜肴的寓意上下足了功夫。譬如,他上了一道叫“一统江山”的菜。何为“一统江山”?盘子中放了一大块生姜而矣。还有一道菜叫“奉陪到底”。何为“奉陪到底”?一盘花生米而矣。他炸了一大盘花生米,随你怎么吃,一顿是吃不完的。还有一些诸如“霸王别姬”、“金鸡报喜”、“鱼羊鲜”等稀奇古怪的菜肴。
     
       罗洋搞了一桌不同凡响的菜,为耿直银挣到了一个很大的面子。父兄们都称她家烧的菜在这一次兄妹轮流请客中搞得最好。夸奖、溢美之词缓和了女主人与后妈的敌对的情绪。不提。
     
       兄妹四个请父亲及后妈吃饭,无非是为了联络感情。此外,经过四次父子、父女大的交流,耿光荣的子女、媳婿们每一个人将他那日的主要经历背得烂熟。例如:他是上午几点在派出所找到邹元清的;邹元清叫他干什么;何时在何地吃晚饭;都有哪些客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结的;一桌酒菜价值多少钱,实际花了多少钱,等等。
     
       主要经历引出了一个在他们眼中算是能耐极大的人物,他就是第二开发区政法委办公室主任邹元滨。能够认识这样的大人物,耿光荣的子女、媳婿们倍感荣幸;有此贵人暗中相助,耿光荣的子女、媳婿们如同吃了定心丸。他们一致认为花那些钱值;他们还一致认为以后还要继续花一些钱,进一步联络、联络感情。
     
       耿光荣全家对邹元滨的能耐、信誉深信不疑,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这些方面的东西。果然如此,在耿光荣在“食家庄”请客之后不到半个月,一个自称汤队长的人找到了门上。
     
       准确地说,不应该叫门上,而应该叫地头。当时,耿光荣夫妇正在菜地里劳作,一辆破旧的红色普桑开到菜地旁的路边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他自称是邹元清的朋友,免贵姓汤。耿光荣不知道他的名字,索性叫他汤队长。耿光荣喊他汤队长,那人不表示反对,于是,他就肯定了这人的身份了。
     
       两人之间的谈判是在普桑的驾驶室里进行的。他们说了许多话,主要话是以下几句。
     
       “老耿啊,我是邹元清的朋友!是他叫我来的!老耿啊,你真有‘板眼’啊,认识那么多的‘大瓢把子’,他们一个个和我打招呼,我吓得不敢不来啊!呵呵!”汤队长是一个富态的小老板似的人物。脸上的肉“翁”在一起,笑起来嘴巴子上的肉凸得老高,对于蚂蚁辈昆虫们来说,它们如同两座海拔挺高的大山。
     
       汤队长不仅嘴巴子圆、肉多,而且肚子圆、肉多,而且屁股圆、肉多。除了这些显著的特征之外,他的光滑、柔软的小皮包,他从小皮包里拿出来的“小熊猫”香烟,他的高档、多功能的手机,他浑身上下的名牌、准名牌衣服,等等,这些均让耿光荣相信他就是第二开发区拆迁办汤队长。
     
       “你既然是邹元清的朋友,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不搞弯弯绕了!测量时,我的皮尺可以多放一些!”汤队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以此表示说话时是认真的。
     
       “谢谢!谢谢!”耿光荣顿时激动起来。他的一双又粗又大、黄皮带黑的手情不自禁地去拉汤队长的双手。
     
       “老耿,你先别激动!还有话要跟你说!不说怪我,听不听在你!”汤队长板起脸来,这一副严肃的表情真叫人畏惧、忐忑。
     
       “汤队长,你就直说吧!”耿光荣缩回了他的一双大手。
     
       “无利不起早,这是古话,今天也适用!”汤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拍罢点了一支“小熊猫”香烟。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已发给耿光荣的那一支“小熊猫”,似乎想随时要回来似的。目前,这一支香烟被耿光荣夹在右边的耳朵上。这么好的香烟,他是舍不得抽的。他要留着办大事时,派它上场。
     
       “汤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一个老农民哪能听懂这么深奥的话哟!文化浅,丢死人哟!”耿光荣此时恨不得连搧自已两个耳光。
     
       “你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汤队长满脸愠怒。
     
       “狗日的扯谎,我真不晓得!”耿光荣赌咒发誓。
     
       “唉!你一个老先生——不像是在外头混的人啊!连常识都不懂啊!我不能跟你急了!”汤队长面露尴尬的神情。说罢,一阵唉声叹气。由于乱了一些方寸,没有掌握好风向,他从车门窗口弹出的香烟灰被风吹回,大多数落在了他的身上。烟灰弄脏他的好衣服,他连拍是拍,除之后快。烟灰激发了他的勇气,他不想和这样一个下贱而乏味的老农民再周旋下去,于是,他打开窗户,说起了“亮话”。“老耿啊,我记得邹主任说过的一句话相当好!他说‘吃亏的事情不干;不上算的事情不干’。我总不至于替你白忙吧?”汤队长歪着头笑着说道。
     
       “噢!”耿光荣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意思。“那,你要分多少呢?!”他与汤队长面对面后说道。
     
       “捡钱分一半,二一添作五!”汤队长眼神游移、心虚气弱。
     
       “到底多少呢?!”耿光荣觉得主动权在自已手上,于是声音便提高了不少。
     
       “最少一套房子吧!”汤队长说罢,低下了头,眼神落在自已的上千元的擦得油光锃亮的棕色的皮凉鞋鞋面上。
     
       “多大呢?!”耿光荣脱口而出。
     
       “最少九十平米吧!太小哪个要呢?!”汤队长歪起头反问他,脸上不苟言笑。
     
       “我给你一套九十平方以上的房子?!我还有没拆迁就欠下了一大笔债?!”耿光荣觉得不可思议,便来了气。
     
       “‘盗也有道’,我们这些人是讲信誉的,不然邹元清不把我的头砸扁啊?!”汤队长说话时眼睛望着车门之外,他直勾勾地盯着打车边经过的一个农家姑娘的脸蛋。接着打量她的胸脯、双胯、屁股、腿脚。
     
       “那,你能给我多少呢?!”耿光荣看了一眼一手抓了一只金灿灿的
     
       包芦直着身子正朝他看的马新芝后说道。
     
       “这个不好讲!”汤队长依然心不在焉。此时,他正在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意识猥亵她呢。
     
       “你不是说过‘吃亏的事情不干;不上算的事情不干’这一句话吗?”耿光荣言外之意是他这样做也吃亏了。
     
       “凡事都是有风险的,尤其是这种事情!做不做随你,我不强迫;你不做有人做!你考虑考虑,想做就给我回话!邹元清在派出所等我有事,我就不和你多聊了!”汤队长说罢,朝他端起双臂,仿佛要推他下去似的。
     
       耿光荣是一个很识相的老人,他立即慌慌张张地下了小车。他体积庞大,而小车太矮,门太窄,加上下车太急,他的一只膝盖头撞上了铁门边上,撞得他稀痛。
     
       “啊哟!啊哟!”耿光荣哈着腰一手卡腰一手揉膝盖头。
     
       “老耿!哪儿讲,哪儿了,你不要卖掉我啊?!你托邹元清出来(说情),我才多这一件事情的,要是别人,想都别想!”说罢,他发动汽车,朝村姑走的方向扬长而去。
     
       估计,他开到村姑身边后一定会向她大献一番殷勤,在问过路之后,要送她回家,或者带她进城找好工作。
     
       “汤队长的心未免黑了一点儿吧?”汤队长走后,耿光荣来到了马新芝身边,向她汇报谈判的经过与结果。汇报完,他向她谈了自已的看法。
     
       “老耿啊,这种事情可不能干啊!干这种事情犯法,查出来后会蹲大牢的!你想甩掉我蹲大牢啊?!”马新芝急忙制止他。
     
       “我做牢,你送饭,做牢我倒不怕!我怕的是‘偷鸡不着蚀一把’,房屋面积补偿不了多少,反而欠下他一屁股债!一套九十平方以上的房子,价值近三十万,我苦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啊!这个姓汤的心太黑!就不能少要一点儿啊?!真是贪官!太贪”耿光荣义愤填膺。
     
       “我父母从小教育我们兄弟姐妹,不偷不拿公家、人家的东西。我们再穷也不犯法!你要搞歪门邪道你去搞吧,别指望我帮你忙啊!干这一种事情可不是偷豇豆、扁蒲这么简单,它等于挖社会主义墙脚啊!干这种事情的人发的是国难财啊!你说共产党能饶了干这一种事情的人吗?!今天查不出来,等于明天查不出来?!一旦查出来,你颈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就算不搬家,也要把牢底做穿!或者判个十年八年的。不仅名誉受损,而且人跟着受罪,说不定会死在监狱中呢!假如你出了事,那么我的下半辈子指望谁呢?!这种丧德的财不是我们这些本分人发的,而是长着红胡子、绿眉毛的人发的!我们是老实人,我们就做老实人,吃老实饭吧!”马新芝向来胆子小,她不敢弄险,她急地规劝道。
     
       “新芝啊,你要不愿意我就不做!我总不能便易了那个白眼狼吧?!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还没给我面积呢,就问我要起了房子!小房子不要,要九十平方以上的大房子!空手套白狼,尽想好事情!去他妈的,老子不发,你狗日的也别想发!——那,新芝,我怎么向子女们交待呢?”耿光荣眼前出现了子女、媳婿们殷切期待的神情。
     
       “你就说他们光吃饭,不办事!这种情乡里多呢!他们也不好去查证!再说,你请人家吃饭又没有花他们的钱,他们有什么不满的呢?!他们毛都没出一根,我讲的话对啵?!”说罢,气乎乎的马新芝将手中的包芦先后扔进篮子中。
     
       “是啊!是啊!这些钱都是我以前看大门时挣的,我可拿他们一分钱啊!他们要问我,我就讲‘城里人都是玩片儿汤’的户口!吃的好,讲的好!嘴一抹,拔屌无情!尤其是做官的,说起好话来骇人好听呢,屁股一磨,他们就认不得你了!我就这样跟他们说,我是他们的老子,他们不满意也只好受着,他们当真来啃我老屌啦?!”耿光荣下定了决心,不再想那一件糊涂心思。说罢,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里,然后摩拳擦掌,仿佛一场与儿女、媳婿们的战争就要来临了似的。
     
       见状,马新芝报以信任、踏实微笑。之后,两人或仰或俯、或动或静、或前或后、默契、和谐、合拍地在地里劳作起来。他们劳作的身影与绿色的植物、黑色的土地、黄色的竹架构成了一副宁静、温馨的乡村风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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