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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辉映荒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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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成走后姚相辉仍坐在餐桌旁,太阳已升得很高了,对面的大路上尘土一阵又一阵地扬起又沉落下来。一群羊过后尘土再次扬起,尘雾中他看见那个小群体又出现了,她们正向着对面的小卖部靠近,等她们刚一进门姚相辉就骑着摩托车去找他堂哥去了。堂哥正好不在家,到另一个村子去办事,他不顾一切地循着他的足迹追了过去。那情形仿佛有啥突发事件,等候这位足智多谋的领导来处置。姚相武见堂弟一副急切的样子,就辞别那家主人往回走。他听着堂弟的诉说一句话都不说,等到了家姚相辉停下摩托车转身看坐在后面的堂哥,才发现堂哥的脸色已变得铁青。临别时他只说了一句:“这件事你对谁都不要说,有啥情况及时告诉我。”姚相辉说了声“我知道了”,就离开他家回到自己的餐厅里。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油井队队长追得很紧,第二天中午又跑到姚相辉那里让他再约那几个女人出来吃饭。姚相辉笑嘻嘻地说:“你现在都熟悉了还要我约个啥,她们现在就在对面的小店里闲谝,你当面说不是更好。”“她们在小卖部?”油井队队长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好,那我现在就过去。”说着他出门向对面的小卖部走去。
     
       姚成自从昨晚意外地受到刺激后心情一直不好,当那些串门子的女人们又出现在小店时,他怎么都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快,有一阵子脸子阴沉得相当厉害,这情形让机敏的黑痣女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小爸哪里不舒服,咋看着心里有事呢?”她率先开腔了。
     
       “小爸哪里都舒服着呢,舒服得很。”姚成一句话惹得刚进门的几个小媳妇咯咯笑了起来。
     
       “那怎么脸上颜色不好看?”
     
       “恐怕是舒服得过了头。”
     
       这公公、儿媳一唱一和地,迅速就哄抬起气氛。姚成淤积在心中的郁闷在笑声中慢慢得以释放,他又开始说笑起来,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那些油井队队员的身上。“外地来的侉子坏得很,什么日轱辘挖山的事都能做出来。”姚成带有很深的成见攻击起油井队的人。“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看他们挺好的,热情大方又爽快,油井队来了以后你的商店才红火起来。”黑痣女人站出来公开替油井队的人辩解。
     
       “他们不来我照样好着呢。谁说离了狗粪种不成菜。”
     
       “他们不来,我们自己能弄出石油吗?”
     
       “石油是老先人留给我们的财富,不采不钻它就在地底下储藏着,采走挖空就再也没有了。”
     
       “只要有石油就安生不了,今天不采明天就会采,这个不采那个就来采了。反正谁钻谁采都一样,只要能给我们带来好处就行了。”
     
       “你怎么老向着油鬼子说话?”姚成的态度变得不友好起来。
     
       “我没有向着他们说话,我是说实话。”黑痣女人辩解起来。
     
       “你们不要再争了,一见面就没个完也不说点轻松的。”那位让钟川中箭落马的文静女人开腔了。她平时说话不多,但说出的话非常到位一下子就能弄到点子上。
     
       “快看,那是谁?”有人一提醒大家全部朝窗外看去,只见油井队队长从对面的餐厅出来径直向这边走来。姚成小声说:“怎么样,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几双眼睛透过窗玻璃紧盯着这个横穿大路的油井队队长,想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推测此番前来的真正动机。
     
       油井队长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一屋子的人就“哟”了一声,说了句大家怎么全在这里的话。平时爱说爱笑的姚成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气氛有些尴尬。黑痣女人见状急忙说:“队长是不是又来请我们吃饭了?”油井队队长一听这话,马上就像解围似的直盯着黑痣女人说:“怎么我就不能再请你们吃饭了?”说着掏钱买了两盒高档香烟,临出门之际他看着她说:“那就说定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上餐厅。”见她没有反应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来不来?”黑痣女人有些兴奋地说:“我没说不来呀。”她反应机敏也很会说话。“那好,咱们说定了晚上见。”说完他走出商店。油井队队长把个不太乐意的姚成撂在一边不再搭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姚成气得牙齿都在嘣嘣作响,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个龟儿子凭啥乱耍牛皮,一定要把他的毛病治一治,让他知道马王爷长着几只眼。
     
       油井队长又穿过大路返回餐厅,一进门就吆喝起来:“晚上再准备一桌,弄好点。”姚相辉有些神秘兮兮地看着油井队队长问:“人请好了?”“这简单得跟放个屁一样。”这位队长有些张狂地边说边走出餐厅,头也不回地向着塬畔的井场走去。油井队队长刚一离开,姚相辉就去找姚相武。见姚相辉急急忙忙地跑来,姚相武马上预感到有啥事情。“哥,那个狗日的今天又来了,他们已经约好晚上接着吃饭。”姚相辉一进门就说。“今天晚上?”姚相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今天晚上。”“狗日的都急疯了,看样子是一阵子都等不住了。”姚相武咒骂一句后又问了一些细节,这位堂弟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你先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姚相辉听罢快速赶回餐厅。此刻那个黑痣女人仍在商店里逛游,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缺乏必要准备。
     
       姚相武着实气愤至极,有人竟然色胆包天跑到虎口拔牙来了。他到底想干啥?这问题让一向思维敏捷的他顿时陷入沼泽之中,怎么都想不出个名堂来。他是想拿自己的那条贱命来打赌,赌我不敢把他怎样,思绪至此,姚相武头上的青筋暴突周身的血液在快速涌动,首先想到的是动员全村的人将这个侉子生擒活捉,他相信自己的号召力,口气稍微硬点把侉熊弄成肉饼用不了吹灰的工夫。瞬间他意识到一场流血冲突马上就要在桃原发生,忽地脑子一闪,这会不会是侉熊设计的陷阱,难道他真的想把事情弄大,然后实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当推论到这一层时他突然冷静下来,对自己刚才的想法质疑起来,绝不能上他的当,在桃原上这场斗争的主动权无论如何是不能丢掉的。
     
       正想着老婆回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意识到他的举止有些反常,仍故作镇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她刚准备做午饭姚相武就开腔了:“你要干啥?”说话的样子很随意。“做饭呀?”她有些不解他的话意。“你不是有吃饭的地方了,还跑到这里烟熏火燎地弄啥?”他的话仍然不紧不慢。黑痣女人意识到话中有话,她马上说:“这是我的家,我不到这里还能到哪里去?”只见姚相武一个鹞子翻身从炕上跳了下来像离弦的箭嗖地冲到老婆面前,揪住衣领来回两个耳光,打得这个女人顿时摸不着东南西北。“妈个蛋吧,还知道这是你的家,知道了就不会跑到外面给老子丢人现眼。”他边扇耳光边唾骂,接着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上又补了几下,踢得这个女人在地上胡乱滚着,突然爆发出一阵瘆人脑子的干号声。
     
       这号叫声惊动了邻居,他们急忙跑了过来,见姚相武仍在打老婆且下手特别狠,就一下子上前抱住这个头发都竖立着的疯狂男人。“放开我,今天就把这个贱货收拾了算了。”他仍在企图挣脱周围劝架的人。黑痣女人见来了不少劝架的人就躺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骂道:“你们放开,让这个狗日的今天把老娘拾掇了算了,反正老娘也不想活了。”有几个女人试图扶起黑痣女人,只见她躺在地上拳头乱抡硬是不让扶她的人走近,看样子要和姚相武以死相拼。几个男子把仍在发怒的姚相武拉出房间,他的叫骂声越来越远。姚相武被拉开后,众人扶起这位脸上留下几道手印的女人,她起身后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仿佛要将房顶掀翻似的,周围的人开始了更加艰难的劝解活动。
     
       傍晚时分油井队队长带着几个人又准时来到餐厅,一进门见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凉菜,房子也收拾得特别整齐,油井队队长咧着嘴一个劲地夸奖姚相辉聪明能干。姚相辉边应付边观察几个进门的人,看他们有无异常表现。等了好一阵,仍不见那几个女人露面,油井队队长有些狐疑地看着姚相辉说:“她们怎么到现在还不来?”他的脸上开始有不悦的神色出现。又等了一阵仍然没有动静,他在座位上来回挪动显然是坐不住了,脸上暴露出一种愤怒的神情,一双有些凶残的眼睛看着姚相辉说:“你去看一下到底是咋回事,就说我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姚相辉略微思索一下就出门去找她们。他刚一出门油井队队长就开始唾骂起来:“这些臭婊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啥玩意儿,还她妈的瞎咧筋呢。”他的辱骂声不算大,已经出门的姚相辉还是听见了。姚相辉走后,油井队队长边唾骂边分析其中的原因,最后他认定这是姚成捣的鬼,凭那几个贪占便宜的臭娘们无论如何是抗拒不住这种诱惑的。他又开始咒骂起姚成,这个老杂毛哪里修来的福分他娘的过得比老子都开心,得想个办法让他鼻子里钻上点烟尝尝被呛的滋味。其他几个人迎合队长,他们纷纷动起脑筋想着如何整治姚成的法子。
     
       姚相辉一路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并不打算去找黑痣女人,知道堂哥已经收拾了她。就这样在村子里胡乱转着,不时地问询自己到底要给这些龟儿子编个啥谎呢,他一下子还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说法。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回来了,油井队队长问道:“怎么一个都没来?”姚相辉说她们不知上哪儿去了一个都找不上。“真他妈的扫兴,我就不相信她们钻进地缝去了。”他气狠狠地骂了一句,紧接着一阵狼吞虎咽的吃饭声响起。姚相辉听出油井队队长的弦外之音,当着他的面这位队长的恶毒话语收敛了不少,他把最后的那句话巧妙地改了一下,本来是准备说钻到尻子里的,话出口之际还机智地说成钻到地缝里去了,他知道他们对自己还是多少存有戒心的。
     
       几个油井队的人一顿胡吃海喝后起身离开餐厅,临出门之际油井队队长调过头对姚相辉说:“你最好问清楚她们为啥不来?”撂下这句话后他走出餐厅穿过大路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姚相辉从油井队队长这句平淡的话语中听出一种不容置疑的要挟成分。收拾完餐厅,他坐在桌前梳理一天中发生的事,非常憎恶这些龟儿子但现在还不能得罪他们,他们来这里胡吃海喝对餐厅、对自己的事业绝对重要。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他设想还会出现啥情形,有啥办法能巧妙地化解危机,想这个问题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在走钢丝。一时间,这个小伙子似乎成了塬上最有心计的人物。
     
       胡学成出谷
     
       自从刘英离开后,贺校长就像被人勾去灵魂似的非常孤独,日复一日地将椅子搬到外面斜躺着晒太阳,恢复原来的一节自习能上到天黑的做法。晒得久了,他将翻开的书本盖在脸上呼呼大睡,一觉醒来见那些上自习的学生四处跑动就莫名地发上一顿火,然后悻悻地说上一句——放学。这学校的学生有的是从五六里外赶来上学的,经常这样上了整整一天自习然后背上书包往回走。贺校长安稳地经历了杨人来、钟川两个时期,钟川刚刚下台,村里要求替换贺校长的呼声就高涨起来,纷纷要求除掉这个误人子弟的老混混。大家的信心非常坚定,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村主任胡学文对群众的反应非常重视,他没有找贺校长谈话,而是直接到乡上和学区反映情况。看来这位散漫的老教师,马上会遇上麻烦。
     
       胡学成在这所小学里是个例外,他没有融入那些是非恩怨中倒有些边缘化倾向,这让他有机会一门心思地教书。对于这样一个认真负责的年轻人,贺校长从心底讲不是很欣赏,他感兴趣的是伶牙俐齿的刘英,这位年轻的女性经常出现一些放肆的挑逗性话语,惹得年近半百的贺校长终日都合不拢嘴巴。他尤其喜欢她的那些奇妙想法,并不时地加以诱导使其尽情发挥。可惜这位可遇而不可求的绝妙搭档,仅仅过了两年多的时间就离开无量谷从此杳无音信,这让贺校长想起来就黯然神伤。就在贺校长寂寞惆怅之际,红庄中学校长捎来话让他马上去一趟,贺校长一听这话内心便不停地翻腾,他不知道这趟出行的真正目的。当看到胡学成对这事非常关心时,就云遮雾绕地说了一句:“你可能有好事了。”说这话时他充满敏感与奸猾混杂着的心情。“你又在开啥玩笑?”“不信的话你等着瞧吧。”
     
       贺校长的预言相当准确,刚到红庄中学就知道胡学成已被中学录用,同时录用的还有其他村的两名民办教师。原来半个月前红庄中学组织全体民办教师进行一次摸底考试,当时谁也搞不清这次考试的真正用意,人们猜测最多的是要给民办教师加薪了。试考完后再没有消息,大家以为考完就完了,谁知这是在不动声色地给中学选拔人才。贺校长说得非常正确,看来真的是喜从天降了。胡学成被录用到中学任教,是这个的季节里无量谷出现的又一件够得上人们议论的事情,它虽没有前面发生的几件大事那样具有轰动效应,但同样让寂寞的无量谷人有了新的话题,他们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默默无闻未曾引起人们足够重视的年轻人身上。只有贺校长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找到胡学文谈起无量谷小学留不住教师的事,这话他好几年前就给杨人来讲过,这位支书不以为然还嘲笑他是多愁善感,现在这问题又摆在眼前。他有些抱怨似的说:“这学校到底咋回事,你说丫头大了要嫁人留不住还能说得过去,现在小伙子也留不住,学校就剩下我这个光杆司令了,我看这学校难办下去,恐怕迟早是要关门的。”贺校长一番感慨的话并没有让胡学文产生兴趣,他有些冷漠地说:“那就趁早关掉算了。”贺校长听到这话后有些不很情愿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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