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来水，自来水

     
     
     
     　　本来，丹花是不想去的。可是，南山有白顺阳的小姨。李丹花与白顺阳结婚10年，儿子白云飞都已经6多岁了，可是，丹花还没有去过南山一次。白顺阳的小姨倒是过来看过他们几次。这年夏天，白顺阳的小姨生了病。王凤菊知道后，就让丹花两口子过去看看。婆婆王凤菊发了话，丹花没有办法，就只好从命了。
     
     　　这天早晨，丹花与白顺阳早早地起了床，带着干粮出发了。他们沿着村后的山路，一直向南走。
     
     　　中午，他们走到虎头山的另一边。丹花走得口干舌燥，想休息一下。白顺阳说：“好老婆，你再坚持一下，前面不到两里路，有一口山泉，叫八龙泉。八龙泉的周围，全部是碗口粗的竹子。到那里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干粮！”
     
     　　丹花说：“白顺阳，你忽悠我吧！这么高的山，哪里有什么山泉呀！”
     
     　　白顺阳说：“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呀！你再往前走两里路，要是没有八龙泉，我就把你背到小姨家！”
     
     　　丹花说：“那好，这可是你说的！”
     
     　　两口子一说好，便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到两里路，果然听到泉水流动的声音。转过山头，一片竹林便呈现在丹花面前。
     
     　　竹林里有一口山泉。山泉的水很旺，一直涌到了泉沿儿上。然后，沿着泉边，“哗哗哗”地流往山下。
     
     　　白顺阳说：“这里原来有一座寺庙，叫虎头寺。每年，这里的香火不断。前些年，破四旧立四新，人们把这寺庙扒了！”
     
     　　竹林外，寺庙的废墟还在。残垣断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丹花只对这八龙泉感兴趣。泉水又凉又甜，丹花一口气喝了一个肚子圆。喝饱了水，便在泉边坐了下来。竹林里凉气袭人，转眼间，丹花身上的汗水便没有了。
     
     　　白顺阳说：“看你那个馋样儿，像八百辈子没有喝过水一样，不过看你这样喝水，我真想把这八龙泉搬回咱们白家庄！”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丹花一听，便来了劲儿。她问：“顺阳，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白顺阳一看丹花当了真，有些急。他说：“丹花，一我不是神仙，二我不是妖怪，我给你说着玩的，我可没有那能力把这山泉给你搬回去。”
     
     　　李丹花说：“顺阳，你还别说，要是把这八龙泉搬回咱们白家庄，不仅可以解决吃水问题，而且还可以浇地，多好呀！”
     
     　　白顺阳说：“老婆大人，我看你现在是当官当迷了。这里离咱们白家庄有20余里山路，咱们走就走了老半天，别说这山泉了。你说，你这不是白日做梦吧？”
     
     　　李丹花没有理会白顺阳的冷嘲热讽，而是继续问：“这山下住有人家没有？”
     
     　　顺阳说：“没有，这里方圆20里内就没有人家！扒这寺庙的时候，还是外地的人来扒的呢！听说，扒这寺庙的人，回去后，有的得病死了，有的残了。人们说，这是虎头寺的佛爷显了灵！”
     
     　　白顺阳说了这么多，其实，这些都不是李丹花关心的。李丹花关心的是如果真要把这八龙泉搬回白家庄，会不会有人不同意！既然这里方圆20里都没有人家，这八龙泉的水就是白白地流到山下了。这样，俺李丹花咋折腾也没有人管。
     
     　　丹花说：“顺阳，你大致估计一下，这里海拔高，还是白家庄海拔高！”
     
     　　白顺阳想都没有想，便说：“当然是这里海拔高，咱们走了这么远，你难道没有发现，咱们一直是在走上坡路？”
     
     　　丹花说：“是呀，水往低处流。只要这里的海拔高，咱们就能把这八龙泉搬回白家庄！”
     
     　　原来，这一年，白家庄遇到了10年不遇的大旱。要是在建设丹江口水库以前，白家庄的地全部在丹江岸边，那里的土质厚，地肥，能抗旱。可是，现在，白家庄的地全部是开荒开出来的石渣地，土质薄，只能靠天吃饭。遇到天旱，就只能干瞪眼了。
     
     　　庄稼干死也就算了。关键是白家庄几百人吃水也发生了困难。白家庄人后靠后，吃水主要靠白家庄村边的一口山泉。这口山泉水量小，勉强够村子里的人用。遇到大旱，山泉就没有了水。没有了水，白家庄人吃水便只好到山下丹江河里挑水吃。别看白家庄人坐在院子里就能看到丹江河，可是，要真正到丹江河把水挑到家里，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因为，白家庄到山下的码头，要走三里远的山路。这一来回就是六里。挑一挑水，至少需要1个多小时。丹花为这事儿操碎了心。现在，有了这一泓山泉，李丹花能不高兴吗？
     
     　　白顺阳彻底服了。他说：“老婆呀，你当这个大队长还真有点亏了。你应该当县长，当省长！你这工作精神，我真是佩服！”
     
     　　李丹花笑了。她拍了拍白顺阳的肩膀，说：“顺阳，你一个人去看望小姨吧，我要到公社找毕国宝，让他派人来帮忙测量测量！”
     
     　　丹花说完，就提着干粮走了，白顺阳知道拦是拦不住的。他冲着丹花的背影，无奈地喊：“快去快回，要注意安全！”
     
     　　李丹花转过身，大声说：“你放心，我知道了！”
     
     　　李丹花离开白顺阳，当天下午赶到了丹阳镇，找到毕国宝。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毕国宝曾经被红卫兵夺过权。最近才官复原职。官复原职的毕国宝听了李丹花的想法，很激动。他说：“好！好！好！”
     
     　　毕国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弄得丹花怪不好意思的。
     
     　　李丹花说：“好是好，就是需要你毕大书记帮忙呀！我们出人，我们干活儿。可是，我们没有技术和资金！”
     
     　　毕国宝说：“丹花，你这样给我说话，可真是有些见外了。这样吧，我先让公社水利站的技术员帮助你们测量设计。等设计出来，我到县移民办帮你们要资金！”
     
     　　丹花拉着毕国宝的手，激动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代表白家庄400名社员感谢你呀！”
     
     　　毕国宝笑着说：“你就会代表别人，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表示？”
     
     　　李丹花一听，脸“刷”地红了。她说：“老同学，你真会开玩笑！你看，咱们都是快奔四十的人了，你还提那些事儿干吗？”
     
     　　毕国宝握着丹花的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介意！别看我现在与秦副县长的侄女结了婚，可是，我的心里还一直装着你呀！”
     
     　　听着这最朴实的表白，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丹花不能自己地扑在毕国宝的怀里，用拳头捶着毕国宝的胸膛，含着泪水说：“国宝，你把我忘了吧！”
     
     　　毕国宝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把李丹花搂在了怀里。
     
     　　丹花从丹阳公社回来，划着小船，走到虎头崖下，就听到有人喊：“跳崖啦——，有人跳崖啦——，快来救命呀——”
     
     　　丹花急忙把船划过去。跳崖的人已经从水底浮出了水面，在丹江河里挣扎。丹花跳下船，向那人游去。丹花把水中的人捞到了船上，一看，竟然是白家福的老婆梅花。丹花赶忙把梅花放到船头，让梅花的头朝着船舱。梅花“哇”的一声，便把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
     
     　　丹花把船划到岸边，杠子爷、家福、桃子等人都赶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梅花抬到岸边。梅花已经醒了。她看到丹花，大声地哭起来。
     
     　　原来，这天中午，杠子爷、家福都下了田。梅花回家做饭，水缸里没有水。梅花便挑着水桶到丹江码头挑水。梅花费了好大的劲儿，把水挑到虎头崖边，一只水桶的底儿掉了，一担水全部泼到了地上，水桶也滚到了崖下。梅花看到地上的水，伤心地哭了。
     
     　　梅花一个人坐在虎头崖边，越哭越伤心。她想到了白家庄的老屋，想到了青海支边，想到了拆迁，想到了被王烈驹凌辱的那夜，想到了九叔公的死……。这一切一切的磨难全都是因为这一江水而引起的。现在，她们虽然留在了白家庄。可是，现在的白家庄却不是以前的白家庄啦。现在的白家庄人守着满满的一江水，却没水吃。调水，调水，丹江水通过引丹大渠，被调到了邓县，灌溉了几十万亩农田。听说，以后还要调往北京，调往天津，河北。水调给了别人，可是，丹江人自己却没水吃。这个问题，梅花想不通。梅花想不通，便哭。
     
     　　时近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梅花哭够，绝望了。她想休息。她想停止那苦难的脚步。她想融进那丹江河里，痛痛快快地喝个够。梅花想到这里，便纵身一跳，从虎头崖跳了下去。
     
     　　梅花跳下虎头崖，幸亏有丹江河。梅花没有被摔死。她掉进了丹江河里，很快又浮出了水面。梅花不会水。她一个人在丹江河里挣扎。慢慢地，梅花失去了知觉。
     
     　　丹花听了事情的原委，安慰梅花说：“梅花嫂子，你要坚强！咱们白家庄的吃水问题会解决的！我一定要让白家庄人吃上自来水！”
     
     　　在场的人都有些差异。这是不可能的。自来水？那是城市的人才会有的。可是，丹花坚定的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咱们白家庄人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没水吃？今年年底，我一定要让白家庄家家户户吃上自来水！”
     
     　　接着，丹花把这些天的发现告诉了大家。大家都欢呼起来。梅花含着泪水，紧紧地抓住了丹花的手说“丹花，你说同是女人，我们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自来水，自来水！
     
     　　白家庄要吃上自来水啦！
     
     　　这个消息在白家庄的社员中疯传。不到半晌，全庄的人都知道了。
     
     　　秋收过后，白面坡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启动白家庄的引水工程。丹花本不就不信那些阴阳八卦，但是她感觉反正就是选一个日子，既然村里人都相信这个，那就遵从白面坡选择的日子好了。
     
     　　这天，白家庄举行了盛大的开工仪式。李水瓢知道后，也领着几十个劳力来了。
     
     　　这次饮水工程，李水瓢也想分一股水吃。李家岭与白家庄只隔着一条沟，八龙泉的水能引到白家庄，就代表引到了李家岭。再说，李家岭与白家庄是一个大队，那就是一家人。多一些人，就多一些力量。因此，丹花对李水瓢的到来表示热烈地欢迎。
     
     　　欢送仪式上，有老人，有小孩，有女人。杠子爷双手捧着一碗酒，面向丹江，跪下，拜了拜，把酒向了空中。接着，上山的队伍都端起了酒碗，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丹花讲了话。丹花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们这次上山引水，不成功，绝不回家！只要把八龙泉的水引到咱们白家庄，咱们就再也不用挑水吃了。家家埋一根管子，吃自来水。除此之外，还可以浇地！大家有没有信心？”
     
     　　上山的队伍大声地喊道：“不怕牺牲，引水成功！不怕牺牲，引水成功！”
     
     　　丹花带领200多名劳力，带着被褥、工具和粮食，上了山。他们翻山越岭，来到了虎头寺，在虎头寺安营扎寨。公社水利站绘出了详细的图纸。白家庄人只有白顺阳一个人能够看得懂图纸。因此，白顺阳就成了技术员。他带领几名青年，翻山越岭，在山地上画出水渠的位置。丹花与李水瓢一起，带领劳力具体施工。白家福当了运输队队长，负责把公社给的水泥往山上背。
     
     　　水渠不宽，坡度也不大，工程进行的很快，也很顺利。很快，工程队就把水渠修到了白家庄后面的虎头蜂。虎头蜂坡度大，需要从悬崖峭壁上打一排木桩，用竹筒把泉水渡过去。谁知，在这里，出了事儿。
     
     　　这天，丹花与白面坡一帮，李水瓢与瞎猫一帮。总共有十余个人，腰里拴着绳子，在虎头蜂半山腰上打眼。丹花用手握着钢钎，白面坡晃着铁锤，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这时候，危险正在悄悄滴向丹花逼来。丹花由于用力过猛，悬挂在空中的两根绳子被岩石割得快要断了。
     
     　　李水瓢最先发现这一险情的。他对着丹花，大声喊：“丹花，注意——，危险——”
     
     　　丹花不知道，大声地问：“李支书，你说啥？”
     
     　　李水瓢看来不及了。他扔掉了手中的钢钎，脚蹬岩石，用力向丹花冲去。他冲到丹花的身边，抱着了丹花。李水瓢取下了挂在自己腰上的一个绳子钩，钩在了丹花的腰上。可是，李水瓢并不知道，自己的另一根绳子也早已经磨断了。李水瓢一松手，便跌倒了崖下。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丹花有些措手不及。大家大声地喊：“李支书——”
     
     　　李水瓢被摔断了腿。这是丹花没有想到的。她处理好李水瓢的伤势，又带着人上了山。丹花憋了一股劲儿，无论如何要把水引到白家庄，引到李家岭。要不，就无法面对李水瓢。
     
     　　年终的时候，八龙泉的水终于到了白家庄。李丹花又带领人在白家庄后面的山上挖了一个蓄水池。水不用的时候，就可以流到蓄水池里。
     
     　　没有水管，就用竹筒。白家庄的后山上有的是毛竹。就这样，八龙泉的水通过竹筒，流到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白家庄和李家岭的人终于吃上了自来水！
     
     　　别看这项工程小，这项引水工程惠及了白家庄几代人，一直到30多年后，白家庄人还一直用着这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