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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富起来的于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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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头说:我不想嫁到大沟里去!我宁愿一个子儿不要,我也要到城里太一。
     
       于四说:你以为城里馊头不要钱呀!
     
       春头说:我自己能挣!我挣不来馒头我挣窝头,挣不来窝头我挣稀粥!
     
       于四说:你想气死我昨着!
     
       我赶紧劝解,说有话慢慢说,不要动气,并把于四领到我的办公室,把他和春头隔离开。我说老于啊,这都啥年代啦,你还搞包办婚姻,有点不合适呀。于四瞅瞅我又瞅瞅关着的屋门,说这话您可不能当着春头的面讲,那么着我可就前功尽弃了。我点头说那当然,要不我咋叫你到这屋来。于四叹口气说:嗨,您说那话在埋,可我现在不是给卡在这坎儿上了吗!我问:啥坎儿?于四说:不瞒您说,我这二年不是顺当嘛不是成了村里的首富嘛!结果,聘闺女就卡在坎上了。
     
       我问广那是咋卡的?于四说:明摆着嘛,门不当户不对呀!
     
       我不由地皱眉:你这么着,可是有点多余啦,门当户对那是旧观念。
     
       于四说:啥旧观念呀,咱村您知道,一个个死脑瓜,穷得叮当响,我不能把闺女送到他们那去吃苦。
     
       我笑道:可别一成不变看问题,说不定哪天,人家就超过你。于四哈哈笑道:不是我夸口呀,在柴火沟,能撵上我的人,还没学的。
     
       我俩说说笑笑,情绪又变好了,我到会议室看看,春头那边也消了气,她跟我说我爹非让我嫁沟里去就嫁,好了我就跟他过,不好再离呗。我说这是大事,可不能说结就结说离就离。罗秀子呜噜呜噜地说:现在泥(离)婚的挺捉(多),俺要不是鞋(舌)头不好使,俺也泥(离)了,林(您)瞅这个柱头,一剪(点)也不潇傻(洒)。
     
       于四媳妇不爱听,哝哝着彝子说:我家柱头不潇傻你潇傻?傻你个舌头吧,鞋底子似的。
     
       我脑袋上的汗唰地一下冒出来,我真怕她们娘俩再干起来。还好,一物降一物,罗秀子怵头她婆婆,她不敢还嘴,只是自己嘟哝几句。我赶紧把他们请到饭店里吃饭。我琢磨着他们已经是富起来的人家,在山沟里吃不着啥高级的饭菜,但鸡呀肉呀是缺不着的,于是,我就拣海鲜之类的菜上了不少。说心里话,上得我心里也发毛,海鲜贵,可一想到人家大老远来看我,情义深重,多花点就多花点,顶多把自己的小金库全部花光,还不至于在老婆那没法交待。但吃起来,就慢慢发现有点不对头,于四对对付付还往各盘子里拣几筷子,剩下的人伸出筷子又缩回来,像是不知道夹啥。我忙告诉他们,特别是几个女的:这是虾,红烧大虾,这是海躲,这是皮皮虾。
     
       她们还是看着不吃。我以为她们看这菜太贵,舍不得,就说:没事,都端上来啦,吃吧。
     
       罗秀子说:你没广事,俺可有事,这东西硬啦巴叽,扎鞋(舌)头。
     
       我说:把皮剥开吃。柱头说:怪费劲。你这疙瘩就没有肉?
     
       于四在桌下就给了杵头一一脚,说:吃吧,还要啥肉?
     
       于四媳妇说:是呢,你嚼呀,壳里就是肉。
     
       罗秀子说:腥了巴叽的,不好气(吃)。
     
       我有点明白了,试探着问:要不,来个红烧肉?
     
       于四连声说:好,好。肉端上来,都是大肥肉,我挺不高兴跟饭店的人说这么肥怎么吃呀。人家说那不都吃上了。我回头一瞅,我的妈呀柱头和罗秀子一口一块地往下咽呢!转眼功夫,大碗空空地连汤都没剩下。于四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肉做得不赖呀,在家里吃没觉过这么香来。柱头用舌头舔着嘴唇,说:拉倒吧,在家一年吃几回呀。
     
       于四不爱听还少吃啦?头年宰的那猪,四百多斤,吃狗肚子里去啦?
     
       春头说:四百多斤倒是四百多斤,来了多少亲戚呀!后来正月初六村主任他娘死啦,找咱家借肉,还剩下啥了?
     
       于四媳妇说:可不是嘛,前半个月我说割二斤肉吧,你说给春头办嫁妆,还吃啥肉!这是不是你说的?
     
       于四眼珠瞪得溜圆:妈个巴子的,就你们记性好!就你们记性好!我那些好事你们咋记不住?专记我这点疮疤疤!
     
       罗秀子说:不让利(记)也中,爹呀,您老再给张罗一碗漏(肉)。
     
       饭店里的人都乐了。我赶紧挥手说上肉上肉,越肥越好。饭店的人真坏,红烧肉不够了,又上东坡肘子,末了又上了一锅酸莱粉条氽白肉,把他们不好卖的肥肉全给了我们了。结果一算账可乐了啦,这一桌饭菜花了六百,但人家真正吃下去的肉,也没超过一百块钱。我算是当了一回大头,让饭店占了便宜。尽管有些心疼,怛看到他们吃得满嘴流油浑身舒服,我心里很是高兴。
     
       吃了饭要请他们回去喝茶,于四说不啦,还得上街买东西,不知道哪有处理的电视。我说哪有卖处理电视,除非人家买了彩电,原先的黑白电视用不着。于四说对极啦,我要的就是人家用不着的黑白电视。我笑道你是村里头一名富人,不买彩电买黑白,不怕人家笑话。于四嘿嘿一笑说,要说在村里日子算是好过了是没错,但有了钱也不能乱造,该花的花,能省的就省,买个黑白的回去就说是朋友送的,也丢不了面子。我一听心里明白了,忙说要那么着,我那有一台十二寸的黑白,送给你得啦。于四连连摆手,说那怎么行,来这儿麻烦你,还送电视,不好意思。我说没啥不好意思的,老朋友嘛。于四说你要非得给我,我得给你钱,一定给你钱。说着手就往衣服口袋里掏,我赶紧按住他的手,撕巴了一阵,他说那好吧,我就谢谢您啦。我这才松手,赶紧打电话让家里人把那黑白电视送来。于四很高兴,又掏那口袋,我以为他又要掏钱。但掏出来的是烟,自己点着抽了,然后问这电视是什么牌子的,使了几年,原价多少钱。我一一说了,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说你不用想报答我。他说我没想,我是得记住这些,宵得回去说差了,旁人不信。我听着心里这叫不是滋味儿,但转念一想,于四说的倒是实话,没跟我假模假式的,我心里又平静下来。
     
       这一天临分手的时候,天突然阴了,大块的云遮住了日头,凉风嗖嗖地刮来。我打了个激灵,但于四一家人穿得厚厚的,个个挺舒服的样子。于四的小儿子锁头一直也没开口,这会儿说爹呀,看来穿皮夹克穿对啦,于四满嘴酒气得意地说:往后你们就听我的没错,我啥脑筋呀!咱那沟里,几百年也就出我这么一个。
     
       罗秀子说:俺粮(娘)也正(这)么说,你候(猴)精候(猴)精的,准是老候(猴)子脱生的,可沟里少有。
     
       于四瞥了一眼:混话!你娘是啥脱生的……
     
       天上下起小雨。于四却硬撵着众人顶着雨走,我无意中说了句皮夹克怕雨淋。于四立刻就把皮夹克脱下来,又追上去喊:把皮夹克都脱啦!都脱啦!
     
       柱头说:脱了冷呀。
     
       于四说:冷也比淋坏了强!
     
       于四一家人走后,好几天我心里也平静不下来。我看出于四是个爱折腾的人,小富他小折腾,大富他大折腾,现在看来他还在小折腾这个阶段。我真担心他最终走向瞎折腾,把挺好的致富路给走蛋了。但工作忙起来,慢慢地我就把这事给放到一边去了。转眼过去了半年多,秋风刮起来的时候,我到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参加一个研讨会,会议是研讨走上致富路的农民如何加强思想道德教育。与会的人大多有准备,就谈起某某村地处交通要道,最早成为运输专业村,现在是家家有汽车,户户盖新楼,与此同时,已有三分之一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人家,夫妻关系出现裂痕,其中,离婚的有多少,有多少是带回来相好的,一般是住几天就走,过些天又换一个,还有几家索性在一起过了,人口普査时,也出过填妾或二考婆的笑话。
     
       还有的讲某村人均收人很高。最近去这个村,发现把狗都杀了,路也都填得平平的,村口和村里还有指路的标志。领导们挺高兴,说各村要是都这么管理,可就好啦,那天,村主任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还带人把村部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来,领导无意间发现一个指路牌上写着2000,后面是个箭头,他就问这是什么意思。村主任说奔向两千年嘛。领导又高兴了,不料又看见个写着500的,后面也是个箭头。领导就怀疑了,说不对呀,五百年那是哪个朝代,一下子把村主任给问傻了。原来这么回事,这村主任也不知跟什么团去了趟澳门,回来他要把这村摘成个赌城。杀狗填道,是为了外人来着方便,那些阿拉伯数字,是告诉来人你带多少钱上哪个地方去。当然,这事一经暴露,很快引起上级重视,及时解决了。
     
       轮到我了,我就想起于四,就说有个别刚刚富起来的农民,不知道如何把捤自己的行为,娶儿媳妇大操大办,跳火盆把新娘的裤子都燎了,聘闺女又讲求门当户时,实际上是为自己做买卖有利,又好虚荣,挺热的天穿皮夹克。
     
       我这么一说,把会场上的人都说乐了。因为是研讨会,又都是熟人,就有人问你说的是谁呀,这么有意思。我说是我在柴火沟认识的一个朋友。立刻有人说你说的是于四。我惊讶了,问你怎么知道,那人说柴火沟的于四这半年可真是干得大发了,最近他出了十万块,把村路给铺七油了,现在他可不好虚荣啦,他钱多的要没处花了。
     
       我不敢相信,这才半年他就这样了。会后,我就琢磨啥时候去柴火沟趟,正在这时,柱头和罗秀子坐拉木箱的车来了,给我卸下十个羊肚包。所谓羊肚包,就是把羊宰了以后,剥皮去骨,然后把肉装进羊肚儿里,简单说就是一个肚包里装一只羊的肉,挺沉的好几十斤。我说有一个就够啦,我哪要得了这些。柱头嘿嘿笑道:春天,吃你的肥肉,真香呀……
     
       我浑身直要起疙瘩,忙说:不是我的肥肉,是饭馆的。
     
       罗秀子说:里(你)买的,就是里(你)的。
     
       我一看,得啦,别跟这二位计较用词啦,我说:就算是我的,也用不着给我这些羊肉。
     
       柱头说:这算啥,我爹前些天去东北弄木头,买回两根虎鞭,等着你去炖着吃。
     
       我头皮发麻,忙说:太贵重啦!
     
       罗秀子说:不贵,那话咋说来扎(着)?对,一小包(泡)尿的水,就回报一坛之(子)。是这个意湿(思)吧。
     
       我赶紧点头,说一点也没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后来,我就问他们还有啥事需要我帮助做的。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说起来,说是他爹于四让我帮着打官司,为的是春头离婚,王老仓不同意。还告诉我花多少钱都行,只要判春头离了就行。
     
       我听糊涂了,说你们原先不是主动和王老仓结亲,怕他卡你们的木头吗。罗秀子说原先是这样,现在用东北木头,不用王老仓的了,王老仓不干,拿春头出气,春头跑家来,两家子就闹翻啦,等等等等。我终于把罗秀子的话听明白了。我说离婚这种事,我没经历过,我得找人打听打听,然后才能想想咋帮你们。我这话的意思,明摆着是不大想管这事。不料这二位根本听不出来,罗秀子掏出个信封递给我,说:那太好啦,全照(靠)你啦,俺们固家等着去啦。我掂着信封问:这是啥?柱头说:打官司的钱。我说不要,他俩非得给,后来他们说不要的话,得把钱还给他爹。我撕巴不过他俩,又怕让单位的人看见以为‘摘啥交易,我说好吧回头去找你爹。他二人连连点头走了。回到屋里,我打开信封看,是三千元钱。我想了想,事不宜迟,转天就去柴火沟。考虑到于四出钱修道也是条好新闻,就带了两个记者去,记者是一男一女,女记荇长得很漂亮,特别是她的鼻梁儿,溜直,有点像欧洲人。她姓陈,我叫她小陈。
     
       到了柴火沟村,果然有一条不宽的柏油路,把公路与村子连在一起。汽车到广村口,小陈指着车外说这咋叫干四路呀。我一看路边竖着牌子,上写干四路,我就笑了,说肯定是于四路,准是小孩子淘气把于字的勾给抹了。小陈说这位于四同志出钱修路,不简单呀。我说着,但愿他有了钱,能多做些公益事业,别瞎折腾。
     
       于四家新盖了二层楼,我根本认不出来了,幸好于四媳妇在门口喂猪,她说这不是老何吗,快请进。我这才能对上号,说这么快楼都建上了,好漂亮。于四媳妇说我不喜欢楼,我喜欢平房,出来进去方便。我说还是楼好,省地,又干净。于四媳妇说干净不哪去,夜里撤了尿,早晨还得往楼下端,楼顶太陡,摔了仨尿盆啦。
     
       小陈在一旁脸红。我们跟她进了屋,我就问于大哥在哪儿。于四媳妇说您来得正好呀,他正想找您。我说关于春头离婚的事,我还得找懂法律的人问问。于四媳妇说不是春头离婚的事,这两天他正忙着给他爹娘迁坟呢,他相中一块地,村干部不同意,他说要是老何来就好了,老何能主持公道。
     
       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于四这位老兄怎么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但这话咱只能在心里说,表面上不能露出来。我急于想见到于四,他媳妇就朝楼上喊锁头,喊了半天锁头才下来,挺不耐烦地说干啥。她娘说你看谁来啦。锁头见了我,就笑了,说:您来啦。
     
       我问:今天没上学呀?锁头说:不念啦。我问:咋不念啦?锁头说:不想念啦,太费劲。小陈说:初中毕业啦?于四媳妇说:论年头前年就毕业了,多念了两年,也没考上高中。
     
       我说:还得想想办法,还得念书。
     
       锁头说:我不念啦,我要跟我爹做买卖。我试过啦,我一顿能喝一斤白酒,出去谈生意陪客人吃饭,没问题。
     
       我不敢再发表什么意见了,忙让锁头去找他爹。过不大会儿工夫,于四和村干部都来了,因为和大家都熟悉,一见面格外亲热,问这问那。于四胖了,跟春天穿皮夹克见我时,整胖了一圈,尖下巴也变成圆的了。他说话的气势,也远不是当初我在这当工作队长时的样子,他说:你来的正好呀……我听出来,过去他称我为您,现在变成你了。这倒没啥,论年龄他比我大。我静静地听他往下说。他说:你来的太好啦,你给断断这事,我给村里修路,花了十万。要是靠村里,你们修得起吗?猴年马月,你们也没这两下子!
     
       村干部都驮不作声,低头抽烟。我看不过去,说:老于,有话好好说,别说用不着的。
     
       于四抽着烟,说:中,中,我慢慢说。我挣这点钱也不容易,我要是都放在自己口袋里,谁也没啥说的。我把路修了,把村部翻盖了,把五保户给承担了。噢,现在我想给我爹娘换块坟地,你们就舍不得?这也太不够意思啦!
     
       他说完啦,由于发胖显得小了些的眼睛瞅瞅我。我对村干部说:你们也讲讲。
     
       村主任说:要说于大哥说得挺在理,咱柴火沟村第一大功臣就是您呀,修桥,补路,助贫,请我们喝酒……
     
       于四说:别说那些用不着的,就说那松树坡的坟地吧。
     
       村主任说:对对,就说松树坡的坟地,就说坟地。你相中那地方,那是好地方,风水好,没错。问题是,那地方村里想在那办厂子,你这一占,旁人也要占,不就把那块地方给毁了嘛。
     
       于四说:我占不了多少。旁人想占?他有这个条件吗?他给咱村做过啥贡献?
     
       村支书接过来说:再者说啦,就是村里同意,乡里也不会批准呀。
     
       于四说:乡里你就甭管,我去说,前些日子,我给人家一辆汽车,这点小事,他们不会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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