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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土屋的灯亮到了天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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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如梭,转眼到了一九九六年,肖国庆的建筑材料总公司在南方市场的拓展已收到了较好成效。尤其是装饰类建材的扩展在东临市已排名前三甲,五里坪村一下跃为了亿元村,王明胜已升任五里坪镇党委副书记兼五里坪村支书,并分管镇里的工业发展工作。
     
       王明胜要求肖国庆针对五里坪镇的情况拟订一个中长期发展规划,他想在五里坪镇复制五里坪村,肖国庆似乎也跟着有些激动了,似乎也要将五里坪第二次推向发展高潮。然而叮叮猫却给他泼了冷水,说发展与人的成长是相似的,违反常规的成长会有后遗症的。
     
       叮叮猫的话让他想起了在那激情四射的年代里,自己一不小心滑得好远。肖国庆听进了叮叮猫的意见,十分慎重地组织了一帮人有针对性地开展了调研工作。
     
       王明胜却按捺不住地催促,鼓励他要大胆设想,加快步伐实施,并将镇党委书记兼镇长的黄文新抬了出来,以他提出来三年再造一个五里坪的目标作为发展目标,“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句话是黄文新的口头禅。
     
       这个黄文新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中专毕业生,平时的着装很讲究,短发中平头,头发梳得一根根立着,就像他说话做事一样标新立异,斯文却很有杀伤力,时常说出一些让人感觉新颖的概念和口号。什么“快一步海阔天空,慢一步后患无穷”,使人觉得很有哲理,也很能迷惑人。
     
       黄文新经过多方面调查,知道肖国庆蹲过大牢,但他是政治犯,证明他有思想,有见解。所以,他想起用肖国庆,加之肖国庆已将五里坪村的建材经营做得十分成功,具备了综合实力,还有,肖国庆在本地没有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于是,他下决心让肖国庆担当重任,有了肖国庆这类人,才能助推五里坪的发展。五里坪镇是他跨进东临市的台阶,他将五里坪镇的发展作为他进市领导层的硬道理。然而,肖国庆在没有做完调研之前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正当他还在总结、调研时,黄文新书记将他叫到了镇党委书记办公室,直接交了一份镇里的发展规划书给他,让他认真审阅、消化,加以修改后上报镇里,然后由镇呈报市里。
     
       肖国庆看完那份发展规划后,才意识到自己有许多问题还真是没有想到,将五里坪镇作为加工工业园区的发展规划及规模,确实是肖国庆没有想到的。加工工业的发展在五里坪镇有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可基础设施薄弱的瓶颈如何克服,在规划方案中显得不够充分。
     
       为此,肖国庆走访、请教了几所高等学校的教授、专家,最后,亲自撰写了发展规划报告,有针对性地提出了解决发展瓶颈的措施和途径,同时,提出了规模不宜过快扩大,须总体规划,分步实施的意见。
     
       当肖国庆将报告交到黄文新书记手里时,黄文新十分满意地点着头。黄文新书记提出了让肖国庆兼任五里坪镇加工工业园区总负责人,这下可让肖国庆不知所措了,不知是喜还是忧,是福还是祸,这是他压根都没有想到的,他陡然感到心跳快了,抿着嘴唇许久都没有说话。
     
       黄文新却笑盈盈地对他说:“蓝图已在你手中画出来了,现在该让你这个设计者去按图施工了,还怕啥呢?”
     
       肖国庆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再考虑一下,自己对东临市、五里坪镇的人际关系都不熟悉,协调工作难度较大。
     
       黄文新踱着步子,显得十分轻松地说:“国庆同志,你千万不要认为你在单枪匹马地干,要记住,你背后有五里坪镇党委、镇政府支持着,所以,没有协调不了的关系。再加上人民群众正期盼着五里坪的快速发展,你的工作是有基础的,这样的条件和环境上哪去找呢?”黄文新侃侃而谈,特别是语气的抑扬顿挫,更彰显了他那成熟的政治眼光和娴熟的演讲口才,十分富有煽动性,让肖国庆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肖国庆觉得这一切来得太顺、太突然了。他没想到自己对事业向往和追求取得的某种成功,竟然发生在不经意之间。
     
       人啊,命运往往就是那么捉弄人,当你强烈地去追逐,千方百计想得到一种东西时,老天却让你遍体鳞伤而归;当你想放弃或不在意时,老天却格外地关照你,让你得到努力后的那份成果。
     
       肖国庆回到办公室后,对叮叮猫讲了黄文新书记的想法。叮叮猫低着头没吭声,经肖国庆再三催问后,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语气沉沉地说:“庆哥,见好就收吧,凭你现在拥有的财富,一生一世也够了,更重要的是这条‘高速路’你上去了能不能下来就由不得你了。你的身体吃得消吗?这条路没有尽头,而且前方的路还不可预测,当初在竹岭农场时你说过的一句话至今让兄弟不能忘怀,‘人生最容易失去的是理智,最不能满足的是名利’。此刻,咱们不能失去理智了,庆哥……”
     
       肖国庆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了,他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叮叮猫的话戛然而止,肖国庆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眼睛望着窗外,缓缓地说道:“猫兄弟呀,咱们已经上了高速路,下不来了,若不答应黄文新书记的要求,咱们在五里坪的事还能顺利地做下去吗?当初要不是兄弟你……庆哥也许早已离开五里坪了。”肖国庆语气沉甸甸的。
     
       叮叮猫直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当天晚上,王明胜主动带着酒菜来到了肖国庆办公室,还叫来了叮叮猫。
     
       王明胜是因黄文新书记充分肯定了五里坪村的发展,为全镇做出了榜样,也为五里坪镇下一步发展打下了基础,才要求五里坪村用先进经验推动全镇的发展。
     
       王明胜被积极肯定后,心里乐滋滋的,他打算着按黄文新的想法,促动肖国庆尽快答应黄文新提出的要求,抓紧组织实施镇里的发展规划。
     
       王明胜已摸出套路了,对肖国庆这种人,要顺着摸,多激励,要调动他富有激情的情绪,才能让他使出浑身解数为目标拼命。他与肖国庆连干了三杯酒才开始打开话题。他没有讲场面上的官话,一开始就拉兄弟情谊。他现在从心底认同肖国庆为人做世的风格,是肖国庆的能力让五里坪村获得了成功,让他在政治上有了进步。
     
       王明胜越讲越激动,酒也越喝越多,说话也越来越兴奋。其实,主题就一句话,肖国庆一定要答应黄文新书记的要求,出任加工工业园区负责人,并且还要将园区建设、招商搞成功。
     
       肖国庆怎么都不敢说出那句话。这时王明胜才暗示着,那个位置是许多人都想坐的,黄文新书记确实是用人唯贤,慧眼识人才,才不顾一切地让肖国庆去担此重任。
     
       肖国庆和叮叮猫有些哑然了。
     
       后来,叮叮猫也被王明胜的那番诚意所感动了,他端起杯子与王明胜干了一杯后,大声地对肖国庆说:“庆哥,干吧,兄弟还是那句话,做牛做马也要跟着你干。”
     
       肖国庆哑然一笑,看了看他那喝红了的脸,微微地摇了摇头,叮叮猫一下急了,“庆哥,你……”
     
       王明胜反倒缓缓地说:“猫兄弟别急,让庆哥再想一想,我相信他会答应的。”
     
       肖国庆哈哈笑了起来,王明胜愣了一下,也跟着大笑起来,叮叮猫却怔怔地看着他俩,可叮叮猫从那笑声中感觉到了庆哥的声音是积极的。
     
       第二天,在黄文新书记办公室里,肖国庆答应了镇党委的要求,从那一刻起,他又一下回到了山下,从头开始,朝山顶走去。
     
       二
     
       这一年,秋硕硕士研究生毕业了,从上大学到读完研究生,整整七年时间,秋硕除了为干爹请律师回过一次永平县外,就再也没回过一次家。因为他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差,妈妈挣钱不容易,所以每一个假期里,他不但没回家,还要去打工挣学费。妈妈在他心里是世界上最无私、最崇高的人,妈妈好艰辛,要每月按时将生活费寄给他。他历来就知道节约,但他通过自己打工挣钱后,手里比刚上学时要宽裕些了,有时他用妈妈给他的钱接济更困难的同学。
     
       七年了,他要回辽叶河的七里坡去看妈妈了,想起自己刚从七里坡走向北京的时候,那个瘦小个头的孩子让妈妈好担心、好牵挂。可现在,自己已是大小伙子了,再说,研究生毕业也算辽叶河学历最高的人了。
     
       回家前,导师要他继续读博士,他准备回家听一听妈妈的意见,他准备边工作边读博士,若再让妈妈来负担自己的学费,那就太苦妈妈了,自己心里更过意不去的,他要让妈妈轻松一点。
     
       一想起妈妈这一生的艰辛,秋硕心里总是涌起阵阵酸楚。一路上,他在尽力地想象着辽叶河和七里坡现在是个啥模样了,土地承包到户后,妈妈一个人种地肯定会很辛苦的。他默默地打算着,自己工作后,一定要将妈妈接到城里生活,让她晚年幸福、快乐。
     
       秋硕知道,干爹从竹岭农场出来后,已去了南方打工,据说他在南方还做得很好。他给干爹也去了快件,请干爹回辽叶河看妈妈,他要让干爹也能享受家人团圆的喜悦。
     
       当肖国庆接到秋硕的快件后,立即叫上秋菊,当天就往永平县赶去。在永平县下车后,他与秋菊一刻也未歇息,径直朝辽叶河方向奔驰而去。
     
       肖国庆心里明白,他必须赶在秋硕之前回到七里坡。因为秀芝去世时,他和冉广兴、蒋麻子为了不耽误秋硕的学习,就没通知秋硕回家,加上肖国庆刚从竹岭农场回到七里坡,一切都未能捋清,所以也未能叫秋硕回来。那时候,秋硕要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啊,时间长不说,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路费。
     
       现在肖国庆想到这些心里都很酸楚的。那时很穷啊,压根就拿不出路费,他实在无奈啊。
     
       一路上,肖国庆触景生情,几度物非几度秋啊,往日青郁葱葱的田野有许多都种成了树,路也显得格外沉寂。往日这个季节里,一路上挑夫的吆喝声,赶场的人们一路上热烈的龙门阵让山村、田野增添了许多浓浓的人气,而今这条路上因走的人少了,路边的茅草长得几乎掩盖了整个路面,不知咋的,肖国庆心里涌起一阵阵既忧伤而又有些落寞的失落感。
     
       秋菊一路上气喘吁吁地问着这条路上的故事,将肖国庆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来。
     
       肖国庆一路上讲了当年抬着她爸爸往县城医院夜奔的事,秋菊听得眼泪汪汪的。肖国庆叮嘱秋菊,当秋硕回到七里坡,知道妈妈已去世几年了,情绪肯定会不好,一定要对哥哥好好解释。更重要的是兄妹俩十多年未见面了,秋硕还不知道妹妹回到了七里坡,也许,妹妹的回归会释怀他心中的遗憾。
     
       肖国庆回到七里坡,立即将秀芝的屋子收拾得好好的,并将知青屋也整理得干干净净。
     
       冉广兴、蒋麻子也来了,当他们知道秋硕要回来,高兴得直搓手,嘴里不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秀芝善有善报啊,儿子这么争气,为七里坡争了脸面啊。”
     
       秋硕从永平县城踏上了去辽叶河的山路时,已是下午时分了,他不愿在县城住上一夜,他要立即赶回去见妈妈,他要向妈妈诉说这些年来读书的事,他要让妈妈看看儿子已学成归来了。
     
       秋硕脑子里的山路依旧那么崎岖坎坷,那一簇簇茅草被脚步踩着发出“唰唰”
     
       的声音,山岭上的树林已比他记忆中的茂盛了许多。
     
       他听妈妈讲述过这条路上的许多故事,在抗日战争时期,这条路曾是永平县物资运往万川市的运输线,那些肩挑背扛的民工,曾在这条路上洒下了血汗,默默无闻地为前线提供过宝贵的物资支援,这条路上也曾饿死了不少逃荒的人。
     
       最让秋硕伤心的是爸爸也曾在这条路上洒下了鲜血。那瘦小的身子在这条路上艰难地挣扎着,那每一步脚印都在这路上刻下了“艰辛”。但爸爸也用脚步将困难、委屈踩在了脚下,那么坦然地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从未因自己的伤害而自怜、自弃,爸爸真了不起。
     
       秋硕脑海里又涌出好多年都不曾想过的问题,爸爸那一代咋就那么憨厚、老实,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孩子,居然敢来到这交通不便而又十分闭塞的山区安家呢?
     
       咋就不能在城里找个工作呢?听妈妈说起的那些日子,简直是不可思议。
     
       已读完了研究生的秋硕,在他的学识领域中是无法诠释爸爸那个年代的事情的,这也许是代沟,或许是时代的进步。每一代人对艰辛的解释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一个时代的内涵各俱特征,好在人们都是在为未来活着,要不然这个世界就无法生存下去了。
     
       当秋硕登上金竹岭时,月亮刚从远方的山峦露出半个脸,如银的清辉洒向远山近岭,让整个田野、山岭像披上了薄薄的轻纱,大地隐隐地藏在轻纱里,显得那么神秘,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秋硕第一次感到金竹岭的夜色是那么美,不知是在城里待久了,还是因失去了又被拾回来才知道珍惜,秋硕不由自主地自语着,说这种美在城里是欣赏不到的。
     
       他学着蒋麻子伯伯的样子,使劲地吆喝了一声,岭上的松竹林里传来长长的回音,秋硕开心地笑了。
     
       秋硕迈开大步朝七里坡走去。当他走到晒场旁的山梁时,远远地看见了土屋里的灯光在闪烁着,他的眼睛发热,一下潮湿了,情不自禁地呼喊了一声“妈妈!”他感到鼻子一酸,热乎乎的泪一下涌出了眼眶。
     
       “妈妈!”当他第二次呼喊时,只见土屋的门开了,一个人举着油灯出来了,后面还有几个人。显然屋里的人已听见了他的呼喊声。
     
       “妈妈呢?”秋硕没看见妈妈的身影,妈妈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和眼睛里是最熟悉的。“妈妈病了吗?”他心里骤然一下不安起来,急促地加快了脚步。
     
       当他踏上屋前院坝时,才看清楚那拿着油灯的是一位姑娘,她太像妈妈了,秋硕一下怔住了。
     
       “哥……”那姑娘手里的油灯一下掉在了地上,上前一下抱着秋硕,接连叫了几声哥。
     
       “秋儿妹……”秋硕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像妈妈的姑娘,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秋菊。
     
       “哥!”秋菊一下扑在秋硕的肩上痛哭起来。
     
       “妹,秋儿……”秋硕的热泪夺眶而出,痛苦地哽咽着。
     
       肖国庆鼻子一酸,噙在眼里的眼泪也滚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光,冉广兴、蒋麻子也跟着抹泪。
     
       许久,秋硕双手撑着秋菊的肩膀,仔细地端详着秋菊,月光下的秋菊更像妈妈当年的面容:“你这些年上哪里去了,让哥好想你。”
     
       “哥……”秋菊一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秋硕朝屋里望了一下,突然大声问道:“妈妈呢?”他一下放下秋菊,几步跨进屋里,大声地叫着“妈妈”,屋里没人回应,秋硕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下惶恐不安起来。
     
       只见肖国庆默默地走进了屋里,用他那只独臂一下将秋硕紧紧地拥进怀里,哽咽着说:“秋硕,对不起,妈妈已走了几年,这些年没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读书。”
     
       “咋成这样啊,干爹……”秋硕推开干爹,一下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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