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养育之恩感天动地(2)
秋菊回头一望，吓得惊恐地叫了一声“爹！”
王金山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说了一句“秋菊……”那堵巨大的水墙夹杂着树枝、杂草，像一张硕大的嘴，咆哮着将王金山和秋菊吞了进去。
秋菊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了天空，又猛地跌了下来。
她正欲叫“爹”，却被夹着泥沙的水呛得差点窒息，只感到被埋进了土里似的，无法呼吸，她一下晕了过去。
蹚山洪卷着他俩向峡口冲去。王金山还识水性，可秋菊从未下河过水，几个浪头已将她折腾得半昏迷。秋菊感到头重得抬不起来，又似乎感到有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臂，不停地向前拉动着。
王金山紧紧地拉着秋菊顺流划着，他避过了几个旋涡，可无数次的急流将他撞击在岩壁上，他的手臂和胸脯已被划破了好几条口子，不停地流着血，身上也被岩石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咋样，一定要将女儿带上一个安全的岩石或山洞。
不知游了多久，天上的雨点一点没有减弱，还刮起了一阵阵大风，王金山不时地叫着秋菊。渐渐地，他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转过一个狭窄的谷口，前面的河面一下宽阔了许多，王金山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他用力地朝河岸划去，可湍急的河水让他未能划到岸边，又将他俩冲进了下一个峡谷里。
他看见了前方有一根木料顺水漂流着，他费劲地划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根木料，他心里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一只手抱着木料，一只手拽着半昏迷的秋菊，这一下让王金山省力了许多。他们顺流而下，王金山四处张望着，急促地寻找着可以登岸的地方，天也渐渐黑了下来，他心里又焦急起来，不知那汹涌咆哮的洪水哪里才是尽头。
四
忽然，他发现了有一堆燃烧的火。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个山洞，里面的火堆旁还站着人呢，他心里陡然涌起了强大的力量，他松手放开了那根木料，一只手紧紧地拽着秋菊朝山洞的方向使劲划了过去。
慢慢地，他靠近了山洞，并看清了山洞的人，他憋足了一口气，使劲大叫了一声：“救命啊！”
那山洞里的人听见了他的呼喊，立即跑出了山洞，快步朝河边跑来。
王金山求生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他挥起了手臂，拼尽全身力气大把地朝岸边划去。
这时，山洞里出来的那人已站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了，伸着手等他靠拢。
王金山终于慢慢地靠近了，他双手将秋菊拉到胸前，就在靠近那块石头的一刹那，他双手猛地举起秋菊，将她递给了石头上的人。
那人一下抓住了秋菊的手臂，将她拉上了石头上，接着转身去拉王金山。
只见王金山将手伸了过来，身子“猛”地一跃，想抓住岸边那人的手，可王金山的手只碰了一下那人的指尖，却没有抓住，他被一个浪头一下盖在脸上，正欲再次跃起身子时，又被另一个浪头冲了下去。
“快，划几下！”石头上的人急促地叫喊道，王金山双臂跃起，拼命地朝那块石头划去，可那一浪接一浪的急流将他冲得越来越远了。
王金山拼起全身力气朝岸边划去，可那撞击在那大石头上的急流形成的巨大旋涡将他猛地一下吸了进去，他听见石头上的那人在大声呼喊着“快”！
这时，天边一个闪电撕碎了灰暗的天空，天空中响起了一个震撼得两岸都在抖动的炸雷，王金山在水底下也听见了，让人心里发颤。当他从水中冒出头时，天空仿佛骤然黑暗了下来，他已无力挥臂划水了。
他任凭咆哮的洪水将自己卷起，撞击在岩壁上或摔在乱石堆上，他已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他只感到浑身阵阵发冷，他已无力仰视天空，只感觉黑影崇崇的山峰在向身后移动着，天空像一块漆黑的盖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心里有点发慌，但他想起了秋菊已递给了石头上的那人了，心里顿时又宽松下来。
突然，他发现了岸边的灯火，心里顿时“啊”了一声，一种强烈的希望从心底涌起，他挥起手臂朝岸边划去，可他的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双曾十分有力的手臂连动一下都不行了，他感到好惊惶，咋成了这样呢？
他陡然一下感到好绝望，他想大声呼喊，可他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怎么回事？
他又使劲地张了一下嘴巴，可怎么也不行了。霎时间，害怕、惊恐从他心底涌了上来，浑身打战，咆哮的洪水轰鸣着将他再次冲进了另一个峡谷。
不知啥时候，他感到好疲惫，眼睛快睁不开了，好想睡一会儿。他像是睡着了，梦里自己回到了尖山村的土屋，老伴出来接他，还问他咋这么久才回来，他笑了笑没吭声。
他又想起了秋菊那一路上开心的样子，心里有种幸福的感觉，他开心地笑了。
他从睡梦中醒了，感到自己好累、好冷，他好想能有床被子盖着，可老伴总是拿不来。自己的身子飘移到了床上，可床上疙疙瘩瘩的，老伴是咋搞的，床一点都不平顺，将他的背顶得生痛。他感觉越来越累了，似乎有一层层的被子盖到了身上，并越盖越厚，厚得让他感到沉重，连喘气都困难了。
“哎，老伴在哪，你到哪去了？”他在轻轻地呼喊着，慢慢地，他睡着了。永远睡在了那不知名的河岸边的山洞里，沙石像厚厚的被子盖着他，再也没有人发现他，他睡得好安宁。只有那峡谷里阵阵低鸣的山风，在为他传送着那最后的呼唤“老伴，你在哪里？”
五
秋菊像在梦中一般，感到冰冷的身子有了一点暖意，她下意识地呼喊着“爹”，似乎听见有人在回应。
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身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旁边还燃着一堆火。
“醒了，终于醒了。”这是那少年的声音，脸上还露出惊喜的笑容，那老人连忙蹲下身子，将秋菊扶起来，用一个瓦罐给她喂水。
秋菊四下张望着，没见到她爹，心里惊惶不安起来，急切地问那老人：“爹，我爹呢？”
老人紧紧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少年一脸难过的神情，缓缓地说：“你爹已被山洪卷走了，我爹没能拉着他。”
秋菊猛地坐了起来，大声喊道：“爹，我要去找爹。”她欲站起身来，却感到一阵眩晕，浑身泛力，她已没有站起来的力量了。
“你爹将你交给我了，可我没拉住他，唉……”那老人声音十分沉重，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姑娘，先喝点水吧，再吃点东西，洪水退了再去找你爹。”
秋菊一下痛哭了起来，嘴里仍不停地哭喊着“爹”。
这时，天边又响起了一个炸雷，雨又大了。“姑娘，这么大的雨，不能出去的。”那老人语气很诚恳。
在那老人的再三劝导下，秋菊终于喝了一点水，她感到身子一下暖和了起来。
此时她才看清楚，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山洞，洞里还圈了许多山羊，羊群还不停地发出“咩咩”的叫声，这一老一少是放羊的父子俩，山洪暴发前他们已进了山洞避雨，听见了王金山的呼救声后才赶过去救他。
他们在山洞里烧起火是为了防止野兽袭击，却给王金山发现了，要不然，秋菊与王金山一起都被山洪卷走了。老人心里一直好难受，一直后悔没能抓着王金山的手。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那咆哮的山洪将整个峡谷撞击得如同雷鸣一般。那一夜秋菊惊魂未定，心里好恐惧、好难受，她在回忆着爹对她的好。
秋菊慢慢地想起了爹背着自己在小溪里飞驰急奔的情景，又回忆起了那咆哮的洪水将她和爹一次次地卷进湍急的旋涡，急流将她和爹一次次撞击在岩壁上，可爹一直紧紧地拽着自己，每次都用身子护着她，让她躲过了一次又一次被撞击的危险。无论水里的树枝、杂物怎么冲击着，爹一刻也没松过手。这让她好惊恐、好害怕，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现在爹没了，不知被山洪卷到哪里去了，爹是为了救她才被洪水卷走的，秋菊不停地哭泣着，呼喊着“爹”，她心情沉重得透不过气来，又昏了过去。
那老人连忙又给她喂了些热水，这又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天亮后，太阳耀眼的光芒又洒向大地，雨后的山野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峡谷的洪水在慢慢地消退，那咆哮的样子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山洞里，老人让秋菊吃了一点东西，待秋菊的精神稍好了一点后，才慢慢地问起秋菊住在哪里。
原来这个山洞已属于H省另一个县了，秋菊住家的尖山村离这里近百里地，那老人姓夏，养羊为生，少年是他的儿子，学校放暑假后陪爹一起来放羊的。
正午的太阳照进了峡谷。两岸被洪水冲刷过的岩壁格外耀眼，显得那么冷峻和不可撼动。洪水渐渐地消退了，秋菊在放羊老人的带领下，沿着河岸不停地呼喊着，寻找着。
在那里，秋菊找了整整一个星期，她喊哑了嗓子，哭肿了眼睛，那一声声“爹”让两岸青翠的山林也为之动容，假若王金山在天之灵有知，也会欣慰无比的，因为女儿那一声声悲恸的呼喊，饱含了对他那诚挚父爱的尊敬和追忆。
秋菊的悲痛和苦难经历让放羊老人心生怜悯，他愿意带秋菊走出这峡谷，将她送到县城乘汽车回永平县。秋菊却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她要回尖山村去。
放羊老人吃惊地问：“你这么多年来，不都是想回妈妈那里去吗？现咋变了？”
秋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他，语气沉重地说：“我要回到娘身边去。”
“为啥？”放羊老人困惑地问。
“爹没了，娘没人照看了，我必须回去。不然，我……我会不安的。”秋菊的口气一下变得坚定。
那放羊老人显得很受感动，他赞许地点着头，他决定让儿子照看着羊群，自己亲自送秋菊回尖山村去。
当秋菊跨进土屋时，魏光碧惊疑望着她，嘴巴动了几下才说出话来：“秋菊，你……你回来了？”
秋菊一下泪如泉涌，大叫了一声“娘”！扑通一下跪倒在魏光碧面前，失声痛哭起来。魏光碧惊慌失措地看了看陌生的放羊老人，双手拉着秋菊的手：“秋菊，你爹呢？”秋菊痛哭着直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羊老人眼泪汪汪地将王金山和秋菊被山洪冲走的事讲了，魏光碧喊了一声“老伴……”身子摇晃起来。秋菊连忙起身将她抱住，她昏厥了过去。
放羊老人与秋菊一起将魏光碧扶到床上躺下，秋菊给她喂了几口热水。一会儿，她苏醒了过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声地痛哭起来。
魏光碧与王金山在这山间的土屋里生活几十年了，虽未生得一男半女，可夫妇俩十分恩爱，无论是在艰难的日子里，还是在土地承包后的宽裕日子里，他们都相濡以沫，互慰冷暖，谁也离不开谁。他们的善良是尖山村有名的。自从秋菊来到家里以后，他俩一直视为己出，呵护有加，将自己的爱无私地给予了秋菊。所以，当看见秋菊想妈妈时，他俩心里难受极了，他们不愿看见秋菊这么痛苦，所以，他们带着万般无奈、难舍难分的心情决定将秋菊送回她妈妈身边去。现在老伴没有了，魏光碧一下不知怎么活下去了，她嘴里不停地呼喊着王金山的名字。
这时，秋菊一下跪在她的面前，痛苦地抽泣着说：“娘，都是我不好，让爹……”
魏光碧伸手抚摸着秋菊的头，哽咽着说：“秋菊啊，娘没怪你，是你爹的命……太苦了，走时……连一副木板都没带上……”她说不下去了。
“娘！”秋菊悲恸地叫了一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十分动情地对魏光碧说，“娘，秋菊不走了，我要在这里陪您一辈子。”
“不，那哪成啊。”魏光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声音颤抖着说，“秋菊啊，回到妈妈身边去吧，娘会关照自己的，这么多年了，妈妈好想你的。”
秋菊越哭越厉害：“不，妈妈有我哥在身边，秋菊就留在您身边了。”
“你……”魏光碧一下抱着秋菊大哭起来，她被秋菊的孝心感动了。
那放羊老人在一旁也抹着眼泪。
自从那天起，秋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变得十分懂事了，对娘的感激之情无时无刻不体现在生活点滴之中。看见秋菊那份真诚的孝心，魏光碧心里感动得直祈祷，感谢上苍和王金山的保佑，给她了这么好的女儿。
秋菊不但懂事，而且十分能干，屋里屋外的活她几乎是一碰就上手，她让娘只在家里干一点轻松的活，所有的体力活从不让娘动手。王金山若是在天之灵有知，心里也会十分欣慰的，因为这个女儿没有白疼。
不久，尖山村都知道魏光碧有个能干的女儿，而且那么孝顺，都说是王金山夫妇好人有好报。老天有眼，让魏光碧一生善良的为人终于得到了善报。
这声名一出去，居然有人来提亲了，还主动要求到王家当上门女婿。
昐魏光碧嘴里说秋菊年龄还小，心里可乐着了，这是她与老伴以前一直都望的。她心里默默地告诉着老伴，你的愿望在渐渐实现了，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秋菊的心渐渐落在了这尖山村的土屋里，她时常想起爹在惊涛骇浪中将自己的手臂紧紧地拽着，无论他怎么被撞伤，从未松过一下，那是拽住了秋菊的生命，在他生命最后跃起的一瞬间，他将生的机遇无私地、毫不犹豫地给予了秋菊，自己选择了危险与死亡。
这样的爹让秋菊的那份感恩之心在无尽地扩展着。她暗暗叮嘱着自己，要将爹给予的第二次生命无私地拿去孝敬娘。有了秋菊，魏光碧在没有老伴的日子里，享受到了女儿的孝顺和母女之间温暖幸福，魏光碧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更是开心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