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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心被彻底刺痛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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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
     
       这一年,中国的改革从农村开始启航,中国农村发生了巨大变化。全国农村推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简单地说,就是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土地性质不变,只将土地的耕种、经营权下放到每个家庭。
     
       农村改变了过去“大呼隆”的土地生产形式。对七里坡的人来说,只是在原来试验田的基础上更加深化了一步,将全生产队的土地由原几个生产小组组成的承包制,变为每户承包了。这一改变,让七里坡的人们兴奋,他们曾经尝到了土地承包的甜头,土地在他们手中就是一切财富之源。
     
       在冉广兴、蒋麻子关照下,秀芝一家三口人所分到的土地离住家较近一些。但都是旱地多于水田,劳动强度和耕作方法等都要费劲些,可秀芝总是在许多地方谦让着,不去斤斤计较。
     
       但有的人却在为了一块水田或旱地闹到要动武的架势,蒋德才和王大发为了拿一块靠近水渠旁的土地,两家人打了起来。蒋麻子前去劝架,结果反被两家人打得鼻青脸肿。
     
       冉广兴拿起扁担将两边的人都凑了几下,才把事端制止下来。冉广兴气愤地说:“像话吗?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咋不学好的呢?秀芝这个榜样就在你们身边,咋不睁开眼睛看一看、学一学呢。不就是一块地嘛,秀芝家的爸妈、李勇都有功于七里坡,可她分得的却是田少地多呀!可她总是让着别人,从不计较得失,你们这些狗日的都是黄眼狗,一根眉毛就遮眼睛。”
     
       冉广兴将两人一顿臭骂后,还叫他们为蒋麻子赔了医药费才算了结。七里坡的人们分光了土地和树木,最后剩下沙子坡的桐子林了,大伙围绕桐子林的分配问题争论得十分激烈。有的主张不分到每户,每年集体采收出售后分配现金,有的人则主张分到每户。还有的人主张分一半给秀芝,因为这桐子林是肖国庆、李勇带头干出来的,为了这桐子林,肖国庆付出了巨大代价,肖国庆也是秀芝儿女的干爹,理应得到一半的林子。
     
       冉广兴、蒋麻子为此召开几次社员大会都未能决定下来。最后,冉广兴提议,请秀芝提两个方案让大伙投票决定,大伙一致认可了这个提议。
     
       秀芝一下感到压力巨大,她对那片桐子林比谁都上心,那片桐子林是肖国庆、李勇用血汗换来的,为筹树苗款,蒋麻子的婆娘还付出了生命。想起那些岁月,秀芝潸然泪下,她站在全体七里坡人面前,哽咽了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大伙默默地望着她,会场一片肃静。
     
       “说吧,秀芝,大伙听着的。”冉广兴的语气显得那么沉重。
     
       秀芝擦掉了眼角的泪,缓缓地说:“各位长辈、兄弟姐妹们,秀芝没资格来提分配方案,我只想讲一讲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一直想讲而没有讲出来的话。现在大伙都分到了土地,可以放心地在自己的土地上深耕细作,种出更多的粮食了,大伙的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可秀芝在这些日子里感觉到,我们在得到这些土地时,也正在失去好多值得我们留念的东西。以前,我们总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时候多,可现在已失去了那些珍贵的东西。沙子坡的桐子林不仅是李勇付出了血汗,还有肖国庆为它付出巨大的代价,为这林子坐了牢,蒋队长孩子的娘更为此付出了生命。其实,那更是大伙最后一起努力才让沙子坡绿了起来,才让它变成了财富之地。
     
       若当年大伙像今天这样各顾各的利益,可以肯定地说,沙子坡仍是一片沙子,不可能变成财富之林。为了让大伙心里还有一些念想,时不时地回想一下我们曾在一起艰辛劳作的日子,我建议,那片桐子林暂时不分配。可以让人承包到户,负责每年养护、修理和收桐子,将收入的一半大家分配,另一半再分为两份,一份用来为学校添置课桌椅什么的,另一份放在队里,可用于为大伙做公益支出,如修路或天灾人祸的应付钱。”
     
       秀芝表达了她的诚心实意,有些年龄大一点的人频频点头说:“是啊,以后还真难得在一块耕田种地、拉家常了。”他们在议论中也似乎怀念那些虽然苦着,但也乐着的日子。秀芝的提议被七里坡所有的人接受了。
     
       自从土地分户承包后,雷祖庙小学的情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开始是每当农忙季节,上学的孩子大多数都没来了,王永洁根据往年的经验,适时放了农忙假。可现在各家各户耕田播种的时间差异较大,孩子们断断续续上学的时间拉长了许多,这让王永洁心里很是焦急。她与另一位老师采取了送学入户等办法,却时不时地引起了一些家长的反感。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土地,认为读不读书都无所谓了,就是孩子本人想读书,也不一定能来学校了。她已深深地意识到这土地包产到户对农村教育带了严峻的挑战,针对这一现象,王永洁连写了几次报告呈送到公社和县里。
     
       如何解决这一新的难题,同样引起了各级领导人的关注,这更让王永洁忧心忡忡。这土地承包到户后,人们相互间的关爱、问候少了,成天忙自己的活儿多了,邻里乡情正随着时间淡漠。她无意间领悟到一个词,那就是包产到户让物质丰富了,可也付出了人情淡如水的成本。就连肖国庆、李勇的故事也很少有人摆谈了,这给王永洁的心里也带来了淡淡的感伤。
     
       秀芝曾劝导过王永洁许多次,李勇、肖国庆不必非要让别人记着什么,只要他们曾经做过,拥有过就足够了。大伙现在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将所有精力放在自己的那块土地上,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秀芝的话让王永洁重新看到了她身上让人钦佩的品质,王永洁心里暗自感到羞愧,她从秀芝身上再一次领悟到了宽阔的胸襟和善良的心地。
     
       秀芝让秋硕一直陪着王永洁,秋硕一直叫王永洁干娘,现在将“干娘”的“干”字也去掉了,直接叫娘了,所以,也有人说秋硕真幸福,有两个娘心疼。
     
       王永洁还真的在秋硕身上找到了儿子的感觉。在知青屋里,秋硕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上一把,如批改作业时递笔拿纸,头疼脑热时端茶送水,他样样都能想得到做得细。
     
       土地承包到户后,秀芝更累了,全家三人的田地全是她一人料理,还要喂猪、煮饭,啥活都得干。
     
       秋菊已开始学着打猪草了。秋硕一有空就去地里帮妈妈干一些活儿。兄妹俩总是想着法子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就像李勇,从小就知道帮妈妈做事,心疼妈妈。七里坡的大人们常常以他兄妹俩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孩子。
     
       秀芝心里也为两个孩子的懂事而深感欣慰,无论怎么苦着累着,她心里都有种甜滋滋的感觉。
     
       二
     
       就在土地承包的第二年夏天,秋硕、秋菊的爷爷去世了。
     
       刚好孩子们放了暑假,秀芝决定让两个孩子去万川市看看奶奶,为爸爸尽一份孝心。
     
       秀芝将两个孩子送到了永平县长途汽车站。并到县邮政局与秋硕的伯父李军通了电话,要他一定去车站接一下两个孩子。为保险起见,秀芝还将奶奶家的地址和长辈的情况向秋硕、秋菊做了仔细交代。
     
       这是兄妹第一次回爸爸的老家,也是第一次去见爸爸老家的亲人。
     
       秀芝为李勇家送去了两麻袋土特产,千叮咛、万嘱咐地向两个孩子交代,回到爸爸的老家一定要有礼貌,要懂事,并请奶奶来七里坡看看,休息一些日子。两个孩子既高兴又害怕地答应着,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出山里,还要乘坐汽车,心里那兴奋劲儿无法形容。
     
       两个孩子在万川市长途汽车站下了车,等着大伯伯和叔叔们来接他们。可等了几小时也没见人来接,兄妹两心里渐渐地着急起来。
     
       秋硕显得老练一点,让秋菊守着东西,在车站等着。他根据妈妈和干娘所说的地址去找爸爸过去的家。秋菊害怕地“嗯”了一声,又带着哭声说:“哥,快点回来。”
     
       秋硕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背说:“别怕,哥一会儿就回来,一定等着。”
     
       秋菊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嗯”了一声。
     
       秋硕边问边找,不知绕了多少弯,天快黑时,终于找到了奶奶的家。
     
       家里很清静,原来爷爷已火化后下葬了,家里人累了两天正在休息。
     
       当邻居带着秋硕进屋时,这位从不相识的奶奶一听说是孙子回来了,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看孩子那对大眼睛和圆脸蛋,就活生生的是个小李勇,奶奶一下紧紧地将他拥进怀里,泪水汩汩地淌了下来。
     
       奶奶连忙招呼李勇弟弟李建、妹妹李蓉等出来见了小侄儿,他们虽是第一次见面,看见秋硕,眼里都泛起了泪花。秋硕说了妹妹秋菊还在汽车站等着,奶奶立即叫秋硕的伯伯一起去接秋菊。
     
       当秋硕带着伯伯李军来到汽车站时,只见原先秋菊等人的地方已空无人影,秋菊和两麻袋东西都没了。秋硕一下着急起来,他害怕地在车站里大声叫喊着秋菊的名字。他们找遍了汽车站的每个角落,都没能见到秋菊。秋硕伯伯急忙找到车站管理人员打听,但他们都摇头说没有看见小女孩。
     
       他们正欲离开车站去派出所报警时,一位清洁女工说,她看见有两男一女带着一位等人的小女孩上亲戚家去了。秋硕一听就哭了。李建、李蓉也着急了,但他们除高声呼喊秋菊外,也不知所措。
     
       这时,车站里出来一位负责人模样的女同志,问清了情况后,立即用电话报了警。
     
       不一会儿,公安民警来了,他们将秋硕讲的情况详细地做了记录,并画下了秋菊的模样。同时将清洁女工讲的三个人的模样也画了下来。
     
       秋硕一直抽泣着,说什么也不离开车站,他要等妹妹回来。秋硕相信妹妹会回来找他的,因为妹妹答应了他一定要等他回来。
     
       那天,秋硕在车站里等了整整一个晚上,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好期盼妹妹能出现在眼前。
     
       三
     
       秋菊在车站里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见一位阿姨笑盈盈地过来问她:“姑娘,你叫……”
     
       “秋菊!”秋菊立即高兴地回答。
     
       “哎,对,秋菊姑娘,你哥呢?”阿姨的语气十分亲切。
     
       “我哥去奶奶家叫人了。”秋菊的嘴格外灵巧,笑盈盈的脸上印着一对小酒窝,漂亮得让人见到就很喜欢,一对小刷辫朝天翘着,显得乖巧又灵气十足。
     
       “你哥现在奶奶家里喝点水,他让我们来接你回去,奶奶身体不太好,在家里等着你。”那女人说得活灵活现。
     
       秋菊突然收起了笑容:“我哥咋不来呢?”
     
       “你哥找路累了,一会儿就来,这里到奶奶家不远。”
     
       秋菊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不太远,奶奶家住的地方叫……菜……”
     
       “菜家坝,对吗?”那女人笑着回答。
     
       “对,是菜家坝。”秋菊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心想“还真是奶奶家的人”,她点了一下头,就让那女人和两个男人搬东西了。
     
       接着,那女人心疼地说:“秋菊呀,你与哥带这么多东西多累啊。”
     
       秋菊说:“妈妈说了,哥和我第一次去奶奶家,不能空着手,以前爸爸每次回奶奶家都不会空着手回去的。”
     
       “你妈真好,好孝顺。”那女人赞誉着妈妈,秋菊心里十分高兴。
     
       只见那女人边说边与那两个男人一起将两大麻袋东西放在一辆人力三轮车上。
     
       她牵着秋菊坐到另一辆三轮车上去了,她对秋菊说道:“秋菊呀,我们一会儿就到了,见了奶奶不能哭哦。”
     
       “不会的,妈妈讲了,要有礼貌。”秋菊仰起脸蛋兴奋地回答。
     
       那女人上车后,笑容满面地递给秋菊一张湿毛巾:“秋菊呀,用毛巾擦一擦脸上的灰尘,一会才能漂漂亮亮地去见奶奶。”
     
       秋菊高兴地“嗯”了一声,还显得有些感动地说了一声“谢谢”。她用那湿毛巾将那小脸蛋擦得亮晶晶的。一会儿,秋菊便睡眼蒙胧地说:“阿姨,我好困。”
     
       “困就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到了阿姨就叫你。”那女人望着秋菊笑着回答,两眼直盯着秋菊的眼睛。
     
       秋菊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一下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秋菊醒来时,四周黑漆漆的,她好像听见了屋外的狗叫声,还有七里坡一样的虫子鸣叫声。她陡然一下感到害怕起来,“这是奶奶的家吗?”心里有点疑惑和不安,她试着叫了一声“哥……”
     
       “哎呀,她醒了。”这是一对男女的声音。
     
       另一间屋里亮起了油灯,只听见门“叽嘎”一声,一位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桐油灯,后面跟着一个苍老、背微微弯曲的男人。
     
       秋菊吓得一下坐了起来,惊恐地问:“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秋菊丫头呀,别害怕,我是你伯母。”那中年女人说。
     
       “不,你不是。”秋菊吓得直往床角退。
     
       那个女人指着旁边的男人说:“他是你伯父,我们是好人,不会害你的,以后咱们……”
     
       秋菊眼里充满了惊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大声地呼喊道:“哥,妈妈,哥……”那声音凄惨得让人惊悚不安,心里直往下沉。
     
       “秋菊。”那女人轻声地叫着,声音也显得惊惶不已。
     
       “丫头,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这是那男人苍老的声音,他们慢慢地走近床前,欲用手拉秋菊,秋菊凄厉地尖叫着,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不让那女人和男人靠近。
     
       “唉。”那女人叹息了一声。又忽然问道:“秋菊啊,肚子饿了吧,伯母为你做吃的去。”
     
       “我不吃,我要哥,我要妈妈。”秋菊伤心地哭喊着,手不停地舞动着。
     
       “秋菊乖,别哭了,伯父为你倒水去,”那男人说罢,将油灯放在床前的小桌子上,弯着背,叹了一口气,出去了,走到门口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造孽呀!”
     
       那晚上,秋菊不停地哭着,不断地喊着:“哥,妈妈。”
     
       “哥,你咋不要秋儿了,妈妈,您咋不要秋儿了。”却没有人回应她。
     
       听着秋菊伤心的哭诉,那女人时不时地也抹着泪。
     
       那男人不停地叹息着,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着:“造孽呀!”语气里带着自责和不安。
     
       屋外,传来了鸡叫声,从竹编壁上透进了亮光。秋菊也许哭累了,嗓子已嘶哑得叫不出声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连续三天,她每天都是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一直没让那对男女靠近。
     
       这天,秋菊睡了很久,而且也没有哭,那对男女舒展了一下眉头。
     
       “这孩子终于不哭了。”那男人显得有点放松似的说着。
     
       “不好!”那女人突然一跺脚,急忙跑进了屋里。伸手一摸秋菊,只见她的出气已很微弱了,两眼半眯着,嘴唇干渴得起了许多裂口,已说不出话来了。那女人动作十分麻利地上床将秋菊抱在怀里,跑到屋外,只见秋菊苍白的脸上如同人一般,眼角挂着泪珠,嘴巴在微微地动着,发出十分低弱的声音:“哥,妈妈……”声音那么可怜,那么让人揪心生痛,那女人顿时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快去冲碗糖水来。”那女人急切地叫着。
     
       那男人也一下惊慌地答应着,朝灶房跑去,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黄糖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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