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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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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永洁白天忙着上课,晚上却为肖国庆的遭遇忧伤着,她的身子一下子就变得虚弱了,她很想去县城打听一下国庆的下落,可眼下她连到学校这么短的距离都有些吃力,咋还能走到县城。
     
       她心中的焦虑与不安让自己通宵失眠,面容显得格外憔悴,额头上竟然添上了两道浅浅的皱纹。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了,眼圈发黑,眼角边有了细细的纹路,脸色苍白中略显黄色,看上去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那青春的光泽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肖国庆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他撰写的《疾风知劲草》是一篇吹捧“四人帮”上台的序曲,其流毒十分深远,同时,他还是永平县唯一的“反潮流英雄”,曾偷窃炸药致人伤残,围攻县委,破坏党的形象和威信。几项罪名相加,肖国庆的问题比向文华还严重多了。许多人私下议论着,说这是对肖国庆新账、老账一起算。
     
       肖国庆得到了起诉书,看了那些罗列的罪名,既没有显得惊恐,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愤愤不平,唯一感到沮丧的是不能兑现对王永洁、秋硕、秋菊尽责任义务的承诺,不能经常去悼念那长眠在七里坡知青屋后松林旁的父亲、李勇,不能在清明祭祀时添一把土了。
     
       肖国庆看了起诉书后,只对“偷窃炸药”一词表示了异议。他那镇静的神情让法官也感到吃惊,这与向文华的痛哭流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法官问他是否请辩护律师,他婉言谢绝了。
     
       没多久,肖国庆的判决书下达了,他被判了十八年有期徒刑,比全国那著名的“反潮流英雄”还多了三年,因为他的那篇反动文章及大闹县委等原因被判了重刑。
     
       黄世敏是无辜的,更是痛苦的悲剧角色,她被判处劳教一年半,她追随“四人帮”的那些理论宣传是主要罪名之一,因为那些文章里有许多是谣言。
     
       她那颗本已经受伤的身心遭到了重创,她病倒了,差一点死在劳改农场的诊所里,她一直沉默的态度让许多人不理解,她的神情冷静得让法官都没想到,可当她知道肖国庆被重判十八年时,她流泪了,她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永平县公判大会那天,冉广兴叫上蒋麻子、秀芝去县城参加了大会,他们站在公判大会台下,近距离看到了肖国庆,他被五花大绑,身穿一件灰棉衣,他那额头还留着未全愈的伤痕,脸色苍白而浮肿,眼睛像怕见光似的半眯着,面容变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秀芝轻轻地叫了一声“国庆”,手捂着嘴和鼻,悄悄地淌着泪水。
     
       肖国庆也似乎看见了他们,他挣扎了一下想抬起头来再看一眼,可他身旁的两名公安将他的头狠狠地按了一下,并在后脑勺使劲地拍击着,他痛苦地咧了一下嘴。
     
       冉广兴、蒋麻子也跟着咬了一下牙。
     
       秀芝差点哭出声来,她心里被揪着透不过气,立即转身挤出了会场,蹲在马路边伤心地哭了起来。
     
       冉广兴、蒋麻子急忙跟着追了出来,看见秀芝那伤心的样子,他俩也控制不住地滚下了泪珠。他俩默默地守着秀芝,许久,秀芝才回过神来。在回七里坡的路上,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王永洁被重重地击倒了,她在公社张贴出来的布告上看见了肖国庆被重判了十八年的消息。
     
       那天,她去辽叶河赶场为学校买点文具。公社的知青们与她打招呼都显得不自然,有的看见她就扭头走了,她心里直犯嘀咕。当她在公社办公楼前看见布告时,一下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差一点晕倒在地,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一下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回过了神来,恢复了清醒。可她越清醒就越心痛,她的心被紧紧地揪着,一阵阵痉挛似的痛着,失声哭起来:“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他咋成了这样呀!”在她的心中,他是那么富有正义、善良、热情、积极向上的人,可怎么一下就变成了重刑罪犯呢?她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反差。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地低着头从街上向七里坡走去,她仍感到有许多眼睛在盯着她,心里格外的慌乱,几次踢在石坎上,差一点摔倒,什么时候回到知青屋的她也不知道,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仿佛是在睡梦中,她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布告上肖国庆的模样,面容憔悴,目光呆滞,难以想象他受到过的折磨与凌辱,王永洁努力地将他临行前那种充满温情的面容从脑子里拉到眼前,可怎么也抹不去他在布告上的模样。
     
       她心痛着、羞愧着,她有何脸面站在讲台上?有啥资格去面对孩子们那天真的双眼和纯洁的心灵?现在,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了,她又怎么去向他交代?王永洁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她感到心慌,不停地淌着虚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不知是啥时候,她慢慢地清醒过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顶,那土墙的拉梁上吊着的筛子在轻轻地晃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拉梁上吊着筛子的绳子,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心里突然暗暗地叫了一声,双手将木凳搬到筛子下面,颤抖着站了上去,把筛子取下后,将绳子缩成了一个圆圈,打上了结。双手紧紧拉住绳套,头慢慢地伸进了绳套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几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在地上。木凳“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国庆,我和孩子先去等你了”。那轻轻的喃语,伴着她的灵魂飞出了知青屋,掠过山岭飞向县城的方向,一路上呼喊着“国庆,你在哪里?”夹着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扑向远方的天际。
     
       二
     
       那天,秀芝没去赶场,她到知青屋去看了两次也没见王永洁回来,心里总是感到有些不踏实,她知道王永洁这些日子情绪很低落。
     
       天快黑了,她忍不住又带着秋硕、秋菊来到知青屋看王永洁回来没有,秋硕总是跑在前面去给干娘报信,秀芝与秋菊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秀芝与秋菊还没走到屋阶沿,就见秋硕惊恐地叫着:“妈……妈妈……干娘,干娘……”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秀芝急切地跑进屋里。
     
       秀芝见秋硕被吓得脸色发青,两眼惊恐万分,手指着卧室里喊:“干……娘,她……”秀芝两步跨了进去,也被吓得退了半步。
     
       沬只见王永洁身子悬吊在房梁上,口从嘴角流了下来,秀芝惊恐地喊了一声:
     
       “永洁姐,你咋这样啊?”
     
       秀芝那凄惨的叫声吓得秋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秀芝一边喊,一边拉过桌子,迅速地站了上去,双手抱起王永洁的身子,急切地叫道:“秋儿,快去将灶前的柴刀拿来。”
     
       秀芝一只手拥扶着王永洁,一只手抄起柴刀将棕绳砍断,将王永洁拥进怀里,慢慢地从桌上站到了地上,接着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秀芝摸了一下她的脉搏,还在微微地跳动,便立即吩咐秋硕、秋菊去叫蒋麻子。
     
       秀芝给王永洁喂了几口热水,不停地抚摸着她颈上勒痕,凝望着她那青紫色的脸和紧锁淒着的双眉,秀芝心里好楚,好心痛:“咋会成这样啊,多么好的老师,多么善良的人,多么执着、宽容……”秀芝痛苦地抽泣着,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淌着,她心里始终未能明白,这命运咋总是让善良的人受着磨难呢?
     
       王永洁像在梦幻中,她见到了肖国庆,他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了自己的额头,她羞得红红的脸好发烫,她还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生儿子了,乐得他俯在她的肚子上听儿子的声音。当她正抚摸着他的头发时,突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他双臂一架就拉走了。他扭过头,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永洁姐,永洁姐”的呼喊声从自己身后远远地传来。
     
       那是秀芝的声音,她好想转身看一看,可总觉得颈子痛得不能动,只好费力地回答着“秀芝……”
     
       “啊,她醒了,在叫我!”秀芝惊喜地说了一句。
     
       连忙俯下身子,脸贴近了王永洁面前轻轻地说:“永洁姐,我在这里。”
     
       冉广兴和蒋麻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说:“终于醒来了。”
     
       当王永洁从梦幻般的悲伤中醒来时,看见秀芝和冉广兴、蒋麻子等人围在自己的床前。
     
       秀芝满脸泪痕地叫着:“永洁姐,你……”
     
       王永洁这才想起了自己从死神的手指缝里逃了回来,她又十分悲恸地痛哭起来,双手紧紧抓住秀芝的手腕,瑟瑟地颤抖着。
     
       “他咋成那样了呢?咋成那样了?”王永洁边痛哭边问着。
     
       秀芝、冉广兴和蒋麻子都默默地望着她,泪水悄悄地跟着滑落下来。
     
       他们的心情也很沉重,心痛却又那么无奈,只轻轻地摇着头,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秋硕、秋菊站到王永洁身边不停地哭着叫“干娘”。
     
       王永洁一下拉着兄妹俩的手,心里更多了另一种感伤。
     
       李勇走了,肖国庆也走进了监狱,她深感自己好孤单、好凄零。
     
       那天,秀芝将王永洁扶到了自己家里,她要让王永洁心里平静后再回到知青屋。
     
       当王永洁还有些犹豫时,秋硕、秋菊哭叫着拉着她。
     
       秀芝的家让她感到了家的温馨和浓浓的亲情。
     
       三
     
       肖国庆又回到了竹岭劳改农场了。
     
       他算是“二进宫”了,那里有许多狱警都认识他,加之他做过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在狱警眼里,算是个角色,也是属政治犯那类人了,所以,对他在体罚等方面比那些刑事犯罪分子要轻多了,但他是重刑犯,安排的活都是重体力的,所以,他被安排开采硫矿去了。
     
       那是劳改农场最为艰苦的活儿,全是井下作业,对身体有较大影响,那些下井的绝大多数都是刑事犯罪分子,以前在社会上都是一些性情凶残,做事心狠手辣、不计后果的极端分子。
     
       肖国庆住的狱房编号是412,他的囚衣号是913。肖国庆进去的第一天,被那帮“狱友”们安排在马桶旁边蹲了一夜,床上没有他的位置。
     
       第二天,当他正准备分辩时,只见一个额边有一条刀痕的小青年,两眼斜睨了他一眼,谁都没有吭声,谁都不准他上床。
     
       这小青年是竹岭劳改农场年龄最小的犯人,叫丁贵生,外号叫叮叮猫,这牢里的八个人在他面前毕恭毕敬,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连白天捡的烟头也得让他先抽几口才行。
     
       肖国庆心里明白,叮叮猫就是这间牢房的狱头了。
     
       因为他刑期最长,年龄最小,加之他那个狠劲,敢下重手,不顾忌后果,谁都不愿意与他顶撞,害怕与他发生事端而增加刑期,肖国庆忍气吞声地在马桶旁蹲了两个晚上,可没想到第三个晚上叮叮猫仍然让他蹲在马桶旁边。
     
       肖国庆没有理他,也没吭声,直接就躺在了长长的通铺上,他的身子还没放平,只见叮叮猫的嘴努了一下,那八个人蜂拥而上,将他抬起来重重地扔在了马桶旁,一只手还伸到了马桶里。
     
       肖国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想冲上去揍人,可一下感到腰痛得钻心。那一夜,他不得不在马桶旁边躺下了。
     
       那叮叮猫半夜起来方便时,淋了他一脸的骚尿,他撑起身子正欲叫喊,却被叮叮猫的臭脚一下踩在嘴上,他差点气得晕厥过去。
     
       第二天,肖国庆咬着牙,忍着痛出工了,在井下,他好几次跌倒在地上。
     
       同牢房有一位四十岁的小个头叫黄继云,狱友们讥讽他与英雄黄继光一字之差,玷污了英雄名字,就叫他黄妓哥。
     
       那黄妓哥每次都同情地将肖国庆扶起来,并帮他干了许多活,让肖国庆勉强完成了当天的定额。
     
       如果完不成定额,劳改农场会找412房的麻烦,月底会算总账的,那分管狱警会让他们知道完不成任务是什么滋味,什么叫害怕。
     
       若是那样,412号牢房所有的人就会对拖了后腿、影响任务的人发起攻击,轻则睡在马桶旁,重则会被狠狠地揍一顿。
     
       肖国庆的编号913被叮叮猫叫喊成“久要翻”,说肖国庆做了那么多坏事,在报纸上说了那么多没良心的话,说多了,做久了,所以要翻船,因此才叫“久要翻”,与林彪“9?13”出逃是一样的数字,没几个月时间,肖国庆的名字似乎被忘记了,狱友们全叫他“久要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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