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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肖国庆的“金点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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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公社完成了工农兵大学推荐工作后,肖国庆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驱不走,抹不掉,他时常独自在田间地头慢悠悠地踱着。他多次扪心自问,下乡近两年的时间里,做好了想做的事吗?自己心里渴望的东西为什么总是与自己无缘?
     
       他此时才明白,自己好渴望上大学,他回忆起在小学升中学的作文考试中,作文题目就是《我的理想》,“我好想,将祖国的卫星送上天空,好想让祖国的梦想翱翔苍穹。”这篇作文被收编到校园经典作文集里,因此,他常常在月空下痴痴地读着无垠的苍穹。
     
       父亲为此批评过他,要他少一点幻想,多一点实际行动。他心里发过誓,一定要上大学,甚至于出国留学。就是他戴着红卫兵袖章在天安门见到毛主席的那一刻,心里想到的也是要为祖国去探索神秘的星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中的自己离这个梦,不,是理想,就犹如月光与大地一样,照得那么近,可又离得那么远。
     
       深秋淡淡的寒意轻拂着辽叶河清澈的波澜,那从山涧淌下的泉水,头也不回地匆匆向东追去。
     
       肖国庆来到河边捧起水洗了洗脸,脸上的倦意也随之散去。他叫李勇回万川市看妈妈去了,也许他回来后就离开辽叶河公社上学去了,他为李勇担了一挑新米去县城车站。
     
       回来的路上好困,他来到河边洗洗,准备休息片刻就回七里坡去。他坐在一块白色的大石头上,回想起那天送黄国忠去县城途中说的那番话,老书记的见解入木三分,他讲述了中国农民在这二十多年的日子里,真正的好日子就是土改时期,土地分配到一家一户那几年。那几年的庄稼地一片青郁葱葱,哪像现在集体地里的庄稼与农民自留地的庄稼一眼就能分清。
     
       老书记曾深入调查过,农民自留地的苞谷或麦子产量是集体土地产量的一倍多。老书记深有感触地叹息着说:“假若集体土地里的庄稼与农民自留地里一样多收成的话,现在的农民就不会缺吃少穿了,农民的日子也不会比城里差了。农民对自己土地的那份情感就像待儿女的情感一样,是在精心呵护着,因为他们深知土地的回报是与人的付出紧紧相连的。”
     
       老书记当年经历了农民拿到土地那一刻的感慨,有的农民跪在自己的土地上,用脸和额头不停地亲吻土地,激动地流着眼泪高喊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那几年的日子真是红火,一到年底,家家户户都在杀猪过年啊,可现在辽叶河公社能杀猪过年的农户已不足三成了。
     
       说到这些,老书记好几次都淌下了泪水。他回顾自己在辽叶河公社的二十个春秋里,只有土改那几年在真正地为农民服务。后来,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几乎全为运动服务去了。就是修建一个上游水库,也是在经历了许多艰难之后,才慢慢地建到现在的样子。
     
       老书记讲到光明大队时,多次为之动容。光明大队是全公社地理位置最高的山区,也是公社、全县最穷的大队,三年自然灾害时,光明大队外出乞讨的人最多,饿死的人也最多。
     
       他讲到光明三队有个社员叫伍晋昌,在县城一个小食店里抢了一个馒头,只啃了一口,跑出小食店不到十米,就倒下死了,那真是饿死的,吓得食店里出来追赶的服务员一下瘫在地上,尿都流出来了。许多年都后悔不该去追伍晋昌,还常常做噩梦。后来,他到伍晋昌的坟上磕了头,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老书记亲自到县城为伍晋昌收尸,因为他家已没有人了。
     
       伍晋昌一家三口,儿子早已饿死。老婆因偷了生产队两根苞谷被抓,在集体食堂被批斗两次后,回到家里上吊死了。说到这里,老书记接连地抹着泪,肖国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突然感觉到几颗冷冷的泪珠顺着鼻沟流了下来。
     
       老书记叹息着,自责着这些年来没有将辽叶河的事情做好,辽叶河的农民苦啊,冬天里,一家几口人只有一条棉裤的农户不少啊。
     
       一路上,老书记多次感谢肖国庆、李勇来到辽叶河公社后,为七里坡的乡亲们做的实实在在的事,沙子坡的桐子树几年后就会有收益,乡亲们是不会忘记你们做的好事的。
     
       到县城后,老书记临别时拉着肖国庆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小肖啊,通过这两年来的观察,我认为,辽叶河公社需要你们这样有知识、有谋划、能实干的人去做一番事业。上游水库建成后,辽叶河最需要的是一条公路,现在山里与县城的每一粒粮食、盐巴等都是靠农民肩挑背驮、运进搬出的。”
     
       肖国庆脸红红的,理解地点着头。此时的情形,就像是老书记将工作交给了肖国庆似的。
     
       肖国庆心里明白,那是老书记对辽叶河公社的期盼,更是老一辈的嘱托。
     
       老书记的话深深刺痛了肖国庆的心,让他这些天来心里总是不安与忧虑,心情十分复杂。
     
       眼看李勇就要离开七里坡了,肖国庆的心里也在期盼着那一天,他心中的世界岂止是大山,他渴望的是天高任鸟飞啊。他自认为自己是一只雄鹰,雄鹰的天空不应在这里,可老书记的那些话让自己迷失了一样,他第一次知道彷徨是什么滋味。
     
       他手捧着河水喝了几口,淡淡的甜味让喉咙感到舒服、滋润。肖国庆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扛着扁担向七里坡走去。
     
       登上金竹岭,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淡淡的清辉让山野披上一层薄纱,显得那么朦胧;山下的农舍闪烁着昏暗的灯光,远处的山峦就像一幅写意水彩画,若隐若现。
     
       他一边走一边反复思考着黄国忠书记的话,“假若集体土地的庄稼像农民自留地的庄稼一样,现在的农民是不会缺吃少穿的。农民的日子也不会比城里差。”他心里逐渐思考着一种办法,就是将每家每户的自留地多分一点,让大家能在多一点的土地里下功夫耕耘,至少让大伙能渡过“荒月”。
     
       这个办法或许是刺激大伙积极性的有效办法,但也是危险的办法,若被上面查出来,那是要受处分的。他想到这些不由得心跳有些加快,脚步也越走越快。
     
       肖国庆回到知青屋,急急忙忙地吃了两碗冷饭,就往蒋麻子家里走去。
     
       当肖国庆将所思考的办法告诉蒋麻子时,蒋麻子连连摇头,他说那样做大伙倒是受了益,可上面知道了,受处分的是队长和副队长,再说,全队这么多人,不可能保得住秘密的。
     
       以前有的地方干过这种事,被人向公社检举了,结果让生产队长在“四清”运动时被逼得吊死。
     
       那时的罪名叫“私分集体土地”,也就等于是私分集体财产。
     
       蒋麻子十分严肃地对肖国庆说:“小肖呀,千万不能那样折腾,你是副队长,万一有什么事,你以后还能去上大学吗?出了事情,你这个副队长也是要承担责任的。”蒋麻子手往上一扬说:“别瞎操心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也沉住气干吧。今年李勇上大学去了,明年你也去上大学吧,你的本事就该到更大的地方去发挥。”
     
       蒋麻子的话让肖国庆感到有些意外,这本来就是解决大伙饿肚子的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蒋麻子却毫不犹豫地把它拒之千里。
     
       蒋麻子的态度,在肖国庆心里的震动无异于响了一个炸雷,农民那么苦、那么累,可又那么麻木,在生存都有困难的时候还这样无动于衷。
     
       这土地本来就属于农民,可在属于自己东西的面前却那样战战兢兢。
     
       肖国庆摇了摇头,没说更多的话,哑然无语地离开了蒋麻子家里。他心里仍在思索着,一定要让七里坡的农民能过上好日子,一定要拿出一种让蒋麻子认同的方案来。
     
       当他回到知青屋时,王永洁与秀芝也来了。
     
       看见肖国庆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永洁大声地“喂”了一声,“那么心事重重地干啥?”
     
       肖国庆让她俩坐下,然后神秘地说:“本人现正谋划着重大军机。”
     
       王永洁说:“别卖关子了,说吧。”
     
       肖国庆将扩大自留地的想法和蒋麻子的回答讲了一遍。
     
       王永洁当即态度坚决地表示不能那样做。她说那样做的话,不但蒋队长、肖国庆要承担责任,而且冉书记也没有退路,会使冉书记、蒋队长受伤害。
     
       秀芝也不支持。她也认为全队的社员不可能个个都能保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肖国庆明年上大学的理想就会落空。
     
       肖国庆缄默了,默默地抽着烟,王永洁望着他那凝重的神情,也跟着沉默了。
     
       肖国庆忽然说了一声“有了!”
     
       “什么有了?”王永洁急忙问。秀芝也专注地望着他。
     
       肖国庆想到了另一个方案:将一部分土地拿出来做“试验田”,划到几个生产小组去,由生产小组负责试验田的生产。在试验田的具体操作上,实际是让生产小组的每一户负责其中一块土地的耕种和收割,在确保上缴队里的公粮后,多余的粮食归自己所有。
     
       无论谁来检查,当发现集体土地里的庄稼像自留地一样好时,可解释因为那是“试验田”,对上可以遮掩过去,当有人真的要去告状时,可由生产小组负责解释并承担责任。
     
       王永洁与秀芝半信半疑地对视了一下,没吭声。
     
       肖国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每一个生产小组由相处关系融洽的农户组成,相互间较为信赖,最好有一定亲戚关系。这样,相互才会有包容性,也相对较为稳定。”
     
       秀芝的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笑着点了点头,她认为肖国庆这种方案可以避免一些危险,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冉书记和蒋队长。秀芝的话让肖国庆一下兴奋起来,他要马上去找蒋麻子。
     
       王永洁要他再考虑一下,尽量完善,一定要有可靠性,天亮后再与蒋队长商量。
     
       肖国庆却按捺不住地说:“我现在去叫他到知青屋来商量一下,以免影响孩子们,也是为了保密。”他边说边跨出了门槛。
     
       秀芝朝王永洁伸了一下舌头,眨了一下眼睛,诡秘地笑道:“永洁姐,要管住他,可得下功夫哟!”
     
       王永洁的脸“唰”一下红了,“我可没想管住谁。”
     
       秀芝用手指压住她的嘴唇,又笑道:“别口是心非了,抓紧吧,早抓紧早受益哟。”
     
       王永洁站起来,红着脸拍打着秀芝的肩膀,“你这丫头,看不出来,还有点坏。”
     
       不一会儿,肖国庆把蒋麻子请到了知青屋,将分组搞“试验田”的想法详细地对他讲述了一遍。
     
       蒋麻子这次没有立即表示反对,嘴上“吧嗒吧嗒”了好几口叶子烟,才缓缓地说:“方法倒是有一定可操作性,但生产小组里的几户人家就必须种一样的粮食,这就要协调生产小组的生产,最好连种子都由生产队里出,这样就能更好地应对上面的检查。”
     
       肖国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蒋麻子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商量这事别让老冉参加,让他避一避为好,他现在都还在学习班呢。”
     
       肖国庆和王永洁连连点头。
     
       “什么时候操作?”肖国庆迫不急待地问。
     
       “这事不能急,要先将试验田的土地选好,尽量公平一点。土地好坏涉及粮食的收成,那也是一种利益分配。”肖国庆对蒋麻子钦佩地点了点头,他同意蒋麻子的意见,但又催他抓紧推进,因为只有他才知道每一块土地的好与差。同时,还要召集生产队会计及主要骨干商量确定方案。
     
       蒋麻子也欣喜地笑了,他用烟杆敲了敲桌子,对肖国庆说:“你小子的脑子真好用,点子多。”
     
       王永洁接着说:“咋不聪明,您不知道,人家成天看的是《三国演义》诸葛亮用兵之策。”说罢,诡秘地一笑,把肖国庆和秀芝逗笑了。
     
       肖国庆感到欣慰,他的办法终于让蒋麻子认可了,并立即组织实施。这也算是对七里坡的农民兄弟们,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
     
       冉广兴从县党校学习结业回到生产队了,蒋麻子与肖国庆一起去看望他。
     
       蒋麻子问他学了些啥新东西,他说一共学习了三个半天,主要是强调党的一元化领导,保持与党中央的高度一致,其余的时间全是在做农活。
     
       蒋麻子笑道:“那还不如就在家里干。”
     
       冉广兴点着头说:“麻子,共产党学习的方式是很特殊的,它能让人从心里产生一种敬畏感。”
     
       “好了,我也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懂那套玩意,咱还是说正事吧。”蒋麻子说完后,就将肖国庆与他商量的“试验田”方案讲述了一遍。
     
       冉广兴思考了一会儿,微微地点点头,“那就再做细一点,咱们到县农科所买点优良种子回来,队里出钱买种子,统一种粮食,不能让种的庄稼七零八落的,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上面的检查。”
     
       肖国庆与蒋麻子连连称是。
     
       二
     
       接下来,蒋麻子带着肖国庆对全生产队的好土地进行了一番查看,并结合土地离农户住家的远近因素进行综合考虑,拟定出了“试验田”的配套方案。
     
       肖国庆专门到县城农科所咨询了苞谷、小麦等适应山区的优良品种,并要求农科所给予指导,农科所很乐意地答应了。
     
       万事俱备后,蒋麻子召集队里的骨干开了个核心会,方案获得了一致同意。蒋麻子要求每户人家派出当家人到他家去开会,他将生产队准备搞“试验田”的方案详细地介绍了一下。
     
       大家热烈地讨论起来了,眼睛也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发亮,闪烁着几分惊喜与激动。
     
       肖国庆用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强调生产小组的重要性,肖国庆说:“试验田必须种生产队提供的苞谷或小麦种子,因为大伙现阶段最需要的是填饱肚子。所以,只能种粮食不能种其他的作物。”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的就是粮食,种粮食才是根本。”
     
       肖国庆接着说:“今天的事,大伙要约法三章,一是生产小组属于集体生产组织,任何地方必须这么讲;二是生产由队里统一安排;三是多收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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