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前年开始国家先后摘掉了右派分子的帽子，又为不少人平了反。听说王有富乘机找县、公社两级领导闹着也要求平反，说老反革命、老右派、老地主都平反了，他就犯了个作风错误也应该平反。后来上面还真的为他平反复职了，任白沙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只分管文教卫和计划生育。
     
     　　一天，公社分管统战工作的孙主任来蚌壳岭，王援朝陪他一起来的。他们在村前河边的洗衣埠找到我和金枝。金枝在洗衣，我牵着牛在喝水。孙主任远远瞧见金枝，喊了一声就走下石台阶，满面春风地对金枝说：“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和地主富农子女成份问题的决定》的文件精神，县委、公社党委决定给你摘掉地主的帽子。”
     
     　　关于给地主、富农摘帽的事，我去年夏天从表舅弟那里就听说了。也不知是啥原因，我们公社现在才摘帽子。早就听说对平反的事，公社书记镇常义和王友富想不通，拖着不办。金枝当时听说要给地主、富农摘帽这个消息，痛哭了一夜。地主，这该死的地主成份害得她家破人亡。三十年了啊，她一直过着缩头乌龟的日子，现在该伸头了。可等来等去，邻近公社的五类分子的帽子都摘光了，白沙公社还没动静。现在终于来通知了，她还是激动得泪水从手指缝里流了下来。哭了一阵后她疑惑地问：“有凭据吗？”
     
     　　孙主任说：“有县公安局的文件呢！”说完从挎包里拿出盖有远山县公安局鲜红大印的红头文件，指着金枝的名字让她看。
     
     　　金枝接过文件仔细读了一遍，她发现文件的日期还是半年以前的，整整迟了半年啊！金枝拿文件的手颤抖起来，泪水流了下来，肩甲不停地抽动着！好一阵金枝问：“这文件早就下来了，咋现在才通知我们呢？”
     
     　　孙主任满脸尴尬，结结巴巴地说：“这，公社领导事多，忙不过来。”
     
     　　金枝咬牙切齿地反问：“是有人不愿给我们摘帽吧？”
     
     　　孙主任说：“党中央的文件精神，谁敢不执行。”
     
     　　王援朝听了，知道金枝是说他爸，凶巴巴地说：“给脸不要脸，把你当人你还要做鬼吓人。走，孙主任，别和她磨嘴皮了。”
     
     　　我见王援朝出言不善，激愤地说：“援朝，你是什么东西，才当几日屌支书，就不晓得家婆是哪一门了。你给我说清楚，谁不要脸了？！”
     
     　　孙主任忙打圆场说：“老徐，算了，谁没有说话说漏嘴的时候。”
     
     　　我气咻咻地说：“孙主任，刚才你也听到了。给地主、富农摘帽是党中央决定的，是他王援朝给摘的？呸！他巴不得永远让我们戴着，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王援朝气得眼珠直翻。孙主任劝道：“老徐，我知道你们受了许多委屈，这是历史造成的，也不好怪到哪一个人身上。过去的一页书揭过了，今后好好过日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忙。”
     
     　　王援朝嘴里嘟囔着：“给她把地主帽子摘了，没听她说一句感激的话，竟反攻倒算起来了。”
     
     　　金枝怒目圆睁说：“谁反攻倒算了？你当支书的把话说清楚。有本事你再把地主帽子给我戴上。”
     
     　　孙主任没想到王援朝在刚要熄灭的火苗上加上一勺油，把火又引爆起来了。一边批评王援朝说话不注意政策，一边劝金枝朝前看。
     
     　　我见王援朝实在太不象话也火了，直呼其名说：“王援朝，党中央要给我们摘帽，你不服气是不是？党中央的精神你不积极执行，你还配当共产党的支书吗？”
     
     　　王援朝听后愤怒乱七八糟地涂在脸上，对孙主任说：“孙主任，你看见了吧，给他们点好处尾巴就翘起来了。”
     
     　　金枝听了说：“王援朝，放你娘的屁。”说完举起木杵狠狠地捶着衣物，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孙主任和王援朝的裤脚，她把满腹的冤怨利用这种方式倾泄出来。我见状不好再说什么了，忙对孙主任说：“孙主任，你走吧，让她冷静冷静。谢谢你关心。”
     
     　　孙主任说：“老徐，你多做做金枝的思想工作。”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