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961年“小雪”过后的一天，王甫仁支书带着钟俊生科长，还有一位叫丁国粹的科员来到蚌壳岭，找到友智叔和我说：“赵宝成县长当书记了，县里马上要开三级干部会，需要一批典型材料。赵书记觉得你们生产小队的一些做法与当前的形势很吻合，交待我们作重点材料整理。”
友智叔给我递了个眼神说：“钟科长，我们可是偷偷摸模搞的，是不能公开的。”
钟科长说：“原来你们偷偷摸摸分的自留地，现在正合中央新出台的文件精神呢！你们别怕，有什么说什么，比如农业生产、社员家庭种养业上采取了哪些措施？社员生活有哪些提高？等等。”
友智叔让我先说，我也怵了，不知从哪说起。钟科长鼓励我说：“最近中央发出了《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其核心是要求全党用最大的努力来纠正‘共产风’，并作出１２条规定，重申‘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是现阶段人民公社的根本制度’；彻底清理一平二调；加强生产队的基本所有制；允许社员经营少量自留地和小规模的家庭副业；坚持按劳分配原则；恢复农村集市等等。这个月底要开县委扩大会。为了开好这次会议，县委要求组织一批这样的典型。你们有什么讲什么，文章我们来做。有什么可怕的？你就随便说吧，想到哪说到哪！”
于是我就按我从工地回来后，怎么分自留地，开荒分饲料地，让社员养猪、养羊、养鸡、养鸭，将田地包工到组的情况，以及社员生活状况，一股脑儿都说了。我说后又让友智叔补充。县里来的两位同志一边听一边记，整整座谈了一上午。钟科长满意地说：“说得好，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
半个月后，县委召开了扩大会，王甫仁和刘昌汉去参加了会议。回来后大队就召开干部会议，生产小队干部都参加，我也参加了。王甫仁在大会上传达了县委扩大会议的精神。主要内容有这几方面：一是管理体制改变了。生产小队一律改称生产队。撤消了管理区，改成了人民公社，恢复了区公所。区公所下辖人民公社。蚌壳岭成了马桥区白沙人民公社桂花坪大队蚌壳岭生产队了。二是生产形式改变了。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单位下放到生产队，实行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恢复了自留地，按当地耕地面积的5％留足面积，归社员长期使用。我们村每人三分自留地，允许社员养猪、养羊、养鸡、养鸭，在房前、屋后、田边、地埂见缝插针种农作物，及开垦少量的荒地作饲料。三是坚持放假制度，让社员有时间从事自留地和家庭副业生产。四是自留地、饲料地和见缝插针所收的粮食不计口粮，不完公粮，完全归社员个人所有。五是允许社员出售征购派购以外的农产品。
说到这里会场上骚动起来，队干部纷纷议论说，这还差不多，起码不会饿死人了。
最后王甫仁说：“在县委扩大会上，蚌壳岭生产队替我们大队长了脸，会上发了他们的典型材料，题目是《多形式挖潜力，全方位夺丰收》。生产队这一级的典型就蚌壳岭一家。”大家鼓掌向我们表示祝贺。友智叔说：“我们也是偷偷摸摸搞的，谁知瞎撞上了。要说还是土地出的主意呢！”我听后忙说：“是你队长领导有方，我说了，你要不听我的还是不中。”王甫仁说：“你们两个都有功，今后要继续努力，各项工作都要争取走在全大队的前面。”最后刘昌汉就具体工作作了安排。
随着管理体制的变化，县里对干部也作了适当的调整。刘仁森调双溪区当区委书记了，王有富调到柏墩公社当主任。白沙公社书记叫周友道，他一上任就下到各大队了解情况，与大队干部见面。当他来到桂花坪大队时，还特地来了我们蚌壳岭生产队，我和友智叔陪着他到田地里看了一圈。队里的庄稼长得确实不错，小麦、蚕豆、豌豆绿油油的，地都锄得蓬蓬松松的，几乎没有一根草。田都翻耕了，种上了红花草，像绿色的地毯铺满了壠壠畈畈。周友道看了很是高兴。他只是看过典型材料，但担心与实事不符，看了我们的田地之后，他心里踏实了许多。周友道一边看一边向王甫仁询问我的一些情况，特别提到我与赵宝成的关系。王甫仁就把赵宝成给我定成分，树我为典型，为我平反的事都说了。周友道听了后打算大胆地在全乡大树特树蚌壳岭生产队这个典型了，也打算大胆地使用我这个人。原来，在县委扩大会上，赵宝成参加了马桥讨论组的讨论，赵宝成和周友道挨着坐，顺便和他说起蚌壳岭生产队和我这个人来。赵宝成说我是一个有头脑，懂农业生产的人，当一个生产队副队长屈才了。周友道这时想起要提我当大队长，试探性地问王甫仁：“你觉得徐土地这个人怎么样？”
王甫仁说：“这人挺不错的，农业生产很内行。原来给地主徐纯龙当长工就负责农业生产，是个踏踏实实的人。”
周友道问：“让他当大队干部能不能胜任？”
王甫仁说：“这就不好说了，他没当过大队干部。”
周友道反问：“你没当支书前当过支书了？”
王甫仁“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也没当过。”
周友道说：“我提议让他当大队长，你看咋样？”
王甫仁问：“那刘昌汉咋办？”
周友道说：“我想将他安排到公社林场去。”
王甫仁说：“你咋不让我去公社林场呢？刘昌汉还年轻，让他当支书，我到林场去。”王甫仁知道到公社企业去有可能成为脱产干部。
周友道说：“桂花坪还离不开你啊！你回答我，徐土地究竟行不行？”
王甫仁说：“我没有意见。只是这个徐土地自己成份是中农，老婆是地主。脾性也有点倔，他当大队长妥不妥？”
周友道愣了愣说：“他老婆是地主成分，这是个问题。那就这样吧，大队长的位置先空着，让他先当副大队长，主持工作，看看再说。”
王甫仁虽然对去不了公社林场心里有些闷闷不乐，不过还是畅快地答应了。
中午，周友道一行在友智叔家吃饭。在酒桌上王甫仁对我说：“周书记很重用你，决定让你当桂花坪大队的副大队长，主持大队的全面工作。任命书一下，我们就开会研究明年的工作，你认真考虑一下桂花坪大队明年的工作，以及今后三年的整体工作规划。”我说：“我怕不行。”周友道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到猪走路。有啥难的？你大胆地搞，有王支书支持，有我撑腰，怕球！搞！”
没过几天，桂花坪大队召开大队干部会议，我被通知参加了。王甫仁宣布了白沙人民公社的人事任免文件，我正式被任命为桂花坪大队副大队长，文件还用括符说明主持大队全面工作。王甫仁还特别强调地说：“徐土地，你是中农成份，你老婆是地主成份，能提拔到这个位置很不容易，是公社党委和大队党支部对你的特别信任。希望不要辜负公社党委，尤其是周书记对你的重用。”
我说：“我没当过大队干部，不知能不能胜任？我怕胜任不了啊！试试看，不行我就下来。”
王甫仁说：“你还没当咋知道不行？我看你准能行。”
我说：“你是支书，我可是把你当大靠山了。”
王甫仁说：“你就别说这话了。你现在是周书记眼里的大红人，和县委赵书记关系不一般，今后大队工作你大胆搞。”
听王支书这么说，我心里不舒服了。说工作就说工作，扯这些关系做啥？我说：“王支书，你这么说我可就有想法了，好像这副大队长是我拉关系当上的，我不当了，连生产队副队长都不想干了。你怕我蛮稀罕当这官！”
王甫仁忙说：“土地，你别听歪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大胆搞，有周书记、赵书记支持，什么事都好办了。”
这时刘昌汉、吴忠礼、妇女主任刘梅仙都出面打圆场。也许是我把他的意思想歪了，我也就算了。
王甫仁说：“土地，你谈一谈你对大队工作的打算。”
我说：“我这人不是当干部的材料，搞生产还行。王支书前几天对我说了，要我考虑一下大队明年的工作，以及今后三年的整体工作规划。我想了一下，农业生产方面，采取包产到组的办法，田地、产量、公余粮任务包干到组，让各组自已搞，组尽可能小些。大队主要抓落实、抓平衡。大队主要精力抓矛盾纠纷协调，抓各项任务落实，抓水利建设，抓集体造林。矛盾纠纷和任务落实是临时性的，水利和造林是长远性的。我想三年内，集中全大队劳力，利用冬闲，在鸣水泉下的铜壶岭和龟山筑一道坝，建一座小型水库，沿两边修两条水渠，可灌不少水田。垦荒造林500到1000亩，以增加大队的集体收入。三年内把这两件集体事业办好就行了。大家看这么办行不行？”
吴忠礼担心说：“这个包产到组允不允许搞啊！”
我说：“上面不许搞包产到户，没说不许包产到组。蚌壳岭这两年是偷偷搞的，上次县里来人了解情况，他们知道，可也没反对。实际上在桂花坪也不只蚌壳岭搞了，有好几个队也搞了，支书的队也搞了。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只要上面没有人反对，我们就闷头搞。”
妇女主任刘梅仙问：“水利工程和造林三年能拿下来吗？”
我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应该没有问题。”
王甫仁最后说：“土地说的意见我看可以。关于包产到组的事，对上面我们都装着不知道，已搞了的算了，没搞的也不鼓励他们搞，他们要搞咱也不反对。关于水利和林场的事就依土地的意见办，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我看还是可以办得到的。林场1000亩搞不成，500亩要坚决拿下来，力争1000亩。500亩杉树，500亩楠竹，楠竹来得快，七八年就收益了。大队若有了自已的林场，8年后日子就好过了。”
不久，周友道把王甫仁抽到公社水利建设指挥部去了。走时王甫仁交待我，除党务工作交副支书外，让我全面负责大队工作。我把蚌壳岭生产队包产到组的做法推广到全大队。组织40个壮劳力常年修水库。冬闲时组织全大队劳动力突击修水库、开渠道、开荒造林。两年时间就完成了三年的任务。水利修好后，使全大队60％的水田能自流灌溉，确保了粮食增产增收。我还把新栽的林地分包到队到户，间作红苕和玉米。
包产到组后，好多组疙疙瘩瘩的还是搞不好，他们就自行其事地偷偷把田地、任务分到了户。我知道后也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知道。这三年家家户户过上了饱肚的日子，许多农户墙上挂上了久违的腊肉。1965年我们桂花坪大队被公社评为“五好”大队，我也被评为全县的“五好”干部。是赵宝成书记亲手为我颁发的奖状。
这一年年底周友道调柏墩公社当书记了，王有富又调回白沙公社，由公社主任升为公社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