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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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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上午,我去乡政府路过刘家桥农业合作社门口时,碰上油嘴老五串起的桃花坪十多个社员,在社长办公室缠住王有富闹退社。有的说这农业社百日百工,人冇得休息的,又做不出事来,拖死人了,连亲戚都不能走。有的说把我的桂花树收去了,吃油盐的钱都没有了。还有的说干部打人多吃多占。有人甚至说入了社还不如劳改队,劳改队还能过一个礼拜天。几乎大家都反映收入减少了。王有富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忙对大家说:“退社的事需要得到乡党委、乡政府的批准,我得先去找刘书记。”闹退社的人都不让他走。王有富便叫民兵连长吴忠礼去乡里我刘书记。吴忠礼刚走,王有富一下子看见我了。忙拉住我问:“土地,是不是你叫他们来闹退社的?”
     
       我说:“我不知道这事呀!这事与我无关。”
     
       王有富说:“你帮我劝劝他们。”
     
       我说:“我怎么劝?我一不是社队干部,二不是我叫他们来的。”
     
       王有富问:“那你来干啥?”
     
       我说:“我是去乡里找刘书记路过这里的。”
     
       王有富说:“那你不必去了,一会儿刘书记要来。你们要退社跟刘书记说,他批,我没意见。”
     
       大伙听说刘书记要来,有的吓着要走。油嘴老五说:“你们的胆粟米大,怕啥?土地也在这里哩!”要走的人又回来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仁森带着背枪的两个兵威风凛凛地来了,走进农业合作社办公室,开口就问:“谁要退社?嗯!”十几个闹退社的社员见这架势都不敢吭声了。
     
       刘仁森又问:“王有富,王社长,谁要退社!”说完犀利的目光锥一般把在场的人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我身上绕来绕去,绕得我的骨头发紧。
     
       王有富面向大家说:“你们咋屁都不放了?刘书记来了,你们说呀!”
     
       我没想到见刘书记是在这么个场面,既是碰上了他也不怕,便说:“我要退社。你曾经说过退社自由,我觉得入社后把人陷死了,有劲没法使。一年忙到头,收入远不如入社前。”
     
       刘仁森说:“看来闹退社是你领的头?”
     
       我说:“我没领头,他们来与我无关,不信你问他们。”
     
       闹退社的人群中又没有人吭声了。油嘴老五看了看刘仁森和王有富,又看了看我说:“我们是自己来的,与土地无关。合作社确实没单干好,人累还使不上劲,到年终分配收入与往年比差远了。”
     
       有几个人附和说:“是这样。我们觉得还是‘黄牛角,水牛角,各搞各’别脱。”
     
       刘仁森问:“王有富,是这样的吗?”
     
       王有富低眉顺眼地说:“是这样的。”
     
       刘仁森又问:“他们都是些什么成份?有没有地主、富农?”
     
       王有富说:“没有地主、富农,大部分是中农,也有贫农、下中农。”
     
       刘仁森又问:“谁最先提出退社的?”
     
       王有富说:“最先提出要退社的是土地,他前天晚上就找了我,我没同意。他就说要去乡里找你。”
     
       刘仁森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说:“不问不知道,一问就清楚了。闹退社的头子不就出来了,他就是中农徐土地。徐土地本来就应该是富农成份,虽然改成中农,仍然站在富农的立场上与人民政府作对。”
     
       听到这里我的头都懵了,我退社咋就是和人民政府作对呢?
     
       刘仁森继续说:“去年毛主席就说过,少数想退社的中农想走资本主义道路。他提出要向全体农村人口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教育,批判党内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批判某些干部的本位主义思想,批判中农的资本主义思想和个人主义思想,打击地富的反革命行为。去冬今春,我们县资本主义歪风突出表现在闹退社、抵制粮食统购等问题上。这主要是一部分中农对农村社会主义改造抱着抵触情绪,留恋和向往资本主义老路。可以说一部份中农企图走资本主义道路,他们是农村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代表力量。这就需要我们对他们进行坚决的批判和斗争!”说到这里刘仁森将脸转向王有富,说:“王有富同志作为社长,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不紧,同农村资本主义自发势力斗争不力,所以出现这么多的社员闹退社。这个责任在你身上。前天是徐土地闹退社,今天就有十几户闹退社,照此下去,刘家桥农业合作社没几天就要散伙了。你说咋办?”
     
       王有富忙说:“开个组长会请你在会上讲一讲。”
     
       刘仁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光讲有屁用,要抓住反面典型开批判会、斗争会,游乡示众。”
     
       王有富问:“抓谁的反面典型?”
     
       刘仁森说:“徐土地还不够典型吗?”
     
       王有富愣了一下立即说:“好,开他的斗争会,游乡示众。”
     
       刘仁森又说:“这闹退社的事你处不处理得了?如果处理不了,我就把人带走,我们处理。”
     
       王有富怕把事情搞大了自己也脸上无光,忙说:“我们自己处理,哪能再麻烦你了?”
     
       刘仁森说:“王有富啊王有富,你就是心肠太软,当干部搞革命工作就得要有钢火,你们刘家桥农业合作社如果再有人闹退社,我就撤你的职!”
     
       刘仁森一行走后,闹退社的十几个社员作鸟散状,默无声息地走了。只有油嘴老五没走,他后悔不己,一个劲地对王有富说:“是我害了土地哥啊,要斗要游,就斗我游我吧!”
     
       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带人来闹退社,我也是要去乡里找刘书记。与你无关。”
     
       油嘴老五说:“要斗要游我陪着你。”
     
       王有富说:“土地,这事就怪不上我了。这样吧,不批斗你一下恐怕我也交不了差,闹退社的风刹不住,我这社长就当不成了。你就在群众大会上作个检讨,我再组织几个人发言批你一下。”
     
       我说:“我作啥检讨?退社自由是刘书记亲口说的。”
     
       王有富问:“那你说咋办?”
     
       我说:“我宁可游乡也不作检讨?”
     
       油嘴老五说:“游乡我作陪!”
     
       王有富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明天游乡。你要真让刘书记带走恐怕要吃皮肉之苦呢!你还不知道吧,外面有些地方对闹退社的人,用牲口拉,麻袋装,皮鞭打。”
     
       我说:“那不成国民党了?”
     
       王有富说:“这话你可别乱说!”
     
       第二天,王有富让吴忠礼领着我去游乡,油嘴老五还真的来作陪了。我们俩个胸前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闹退社分子”。本来该我敲锣的,油嘴老五从我手里把锣夺过去敲起来了。我们从桂花坪游到白泉,再游到刘家桥,整整游了一个多时辰。王有富没让我去蚌壳岭,他是顾着我俩的脸面。此后,刘家桥农业合作社再也没有人提退社的事了。
     
       我游乡的事娘和凤仙是当天晚上知道的。游乡前我对泥蛋说:“你爸闹退社,刘书记要我游乡,你千万别回去对你娘你妈说。”
     
       泥蛋问:“啥叫游乡?”
     
       我说;“就是胸前挂块牌子在村子里走走,让大家别退社。没事的。”
     
       泥蛋问:“没事,咋不能对娘对妈说?”
     
       我烦了说:“叫你别说就别说,说了看我不把你屁股打肿!”
     
       当天下午放学回家,泥蛋还是对凤仙和娘说了。我游乡后,有好些同学骂他是“闹退社分子崽”,不和他玩了。泥蛋才晓得游乡是丑事,回家后就对风仙和娘说了。凤仙责怪我不听劝,说:“今后这一家人还咋做人?”
     
       我说:“我游乡了,咋啦?嫌我丢人你再去找一个!”
     
       凤仙气哭了说:“我咋找了你这个犟冤家啊!你是撞上拦墙不回头,没整!”
     
       三天后,不知是哪个小孩在王有富家的门上,用木炭画了个小王八。兰花出来对着我家和油嘴老五家门口,声嘶力竭地骂:“砍脑壳的,短阳寿的,烂板牙的,发急痧的,塌祖坟的,让车撞死的,断子绝孙成孤老的,生伢不长鸡巴的,死了不落全尸的……”骂出五花八门。然后用脚把小王八给蹭了。我知道这事后问泥蛋是不是他干的,他说是他干的,我叮嘱他今后不能再干这种小屁眼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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