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害怕 (2)

     
     
     
     　　“嗯，还行吧，那里很好。”
     
     　　“那你和那个女孩子……”
     
     　　苏可这么轻易地就把我内心里最为伤痛的一个伤口揭开了，我不想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应付她说：“也很好，你呢？你的变化真的很大。”说出这句话以后，我大胆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还是一样，单纯的黑，像大雨淋湿过以后还没有来得及擦干一样。她也迎着我的目光，对着我笑。
     
     　　终于可以换个话题了，我兴奋地出了一口气。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我正在向外向的性格转变，因为现在开店需要推销自己的商品。”
     
     　　“那样是好的。”我没话找话地迎合她。
     
     　　话虽然说完了，空气却松弛了，因为我们两个突然间有了一种亲密感，不是恋人的那种，是一种非常亲切的轻松。我们就像朋友一样说话，关于她的往事，流水一样的快速，细琐。我这才知道，虽然苏可是广州人，可她并不是个幸福的女孩，原来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有钱的爸爸又续了后妈，后来她有了弟弟，后妈对她并不好。所以她中专毕业以后，一直自己在努力创造财富。忽然间，我感觉到挺佩服苏可的。
     
     　　而关于我的往事是让苏可最为开心的：童年时的一场溺水事件，看电影的时候把帽子扔到一个流鼻涕的女孩子身上，她喜欢上了我。还有把鸡蛋放在被窝里想孵出小鸡来。
     
     　　我们两个边说边笑，夏天的风吹来，那么好。
     
     　　第二天，在李姐家里，张燕来了。
     
     　　令我惊讶的是，张燕完全变了，她成熟而又丰满。我简直不相信，她就是那个曾经和我一起在床上嬉闹的恋人。
     
     　　她很自然地和李关张玩耍，很自然地向我微笑。我俩像第一次见面的朋友，矜持而友好。一直想和她说两句话什么话，祝福她的话。可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就忘记了，吃饭，然后看电视，是央视五套的介绍的荷兰球星范?巴斯腾。李姐的爱人刘小枫是个一等球迷，一句话也不说地盯着电视介绍。我也喜欢看足球比赛，所以也很痴迷地看，说话的人只剩下了李姐和张燕了。我隐约地听到张燕说她身体很不好，医生说她好像不能再生育了。
     
     　　我吃了一惊，一边看着穿红衣服的范?巴斯腾射门，一边听着李姐和张燕说话。可是张燕忽然眼睛红了，不愿意再说了。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正好看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怨与恨。李姐也顺着张燕的目光看过来，我更加不知所措了。
     
     　　正好，五套的节目结束了，刘小枫也开始和我们一起吃饭，气氛热闹起来。可我的心里一直沉重着。
     
     　　在一个叫朝阳酒店里，张燕和大维举行了婚礼，我去的时候，婚礼已经快结束了，那个胖司仪正在挑逗着两个人共同吃一个糖果。糖果很小，两个还要一边转圈一边吃，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客人们都在鼓掌，我看见张燕微笑的脸，那应该是幸福的表情吧。
     
     　　喝酒多了，因为李姐他们坐在了雅间里，我只好找到黑桃三坐在了大厅里。黑桃三和旁边的几个人大说特说他所了解的张燕和大维在大学时的恋爱过程，黑桃三真是个让人恶心的家伙，当他说到有一天他看到张燕和大维在操场上接吻的时候自己还曾经偷偷伤心过时，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坐在他旁边的女友程娟娟直打他。我也笑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笑。
     
     　　喝酒，喝酒。
     
     　　第一口酒真辣。
     
     　　第二口酒就有些甜了。
     
     　　第三口酒有些香。
     
     　　第四口酒有些淡。
     
     　　第五口酒有些苦。
     
     　　第六口酒有些涩。
     
     　　一会儿，张燕和大维来敬酒了，大维像是认识我一样的热情。
     
     　　第一杯酒有些晕。
     
     　　第二杯酒有些飘。
     
     　　第三杯酒下肚以后我的脑子忽然清醒，特别地清醒，但要说的话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我本来想说祝你们百年好合的。说出来以后，却是好喝，酒好喝。
     
     　　我醉了。二十一岁的时候，张燕的婚礼上，我喝醉了。我跑到酒店卫生间里，吐了起来。
     
     　　一个和我一样喝醉的女人也在卫生间门口哭了起来，她为什么也喝醉了，莫非她也有心事。莫非她也喜欢张燕，不可能，她是个女的。那可能她喝酒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我走过去拍她的肩膀，果然是个陌生的女孩，漂亮的陌生女孩。
     
     　　她看见我，笑着说，你好，好难看啊。
     
     　　我说，你是叫丑儿吗？
     
     　　她说，你喝的是红酒吧。
     
     　　我说，你会唱歌吗？
     
     　　她说，你怎么长得像永尾完治！
     
     　　她的话让我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下，这句话好像有人对我说过，是谁呢？我的脑子乱乱的，一时间空白起来。
     
     　　我对她说，我们回家吧。
     
     　　她说，我不回家，我怕黑。
     
     　　我说，那我背着你走。
     
     　　她说，我喜欢跳舞。
     
     　　我哈哈哈笑起来，然后，她也笑起来。
     
     　　真开心，我们俩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们俩都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人寂寞的时候都是这样子吧。我想，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说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话了。我们把自己内心深处的寂寞分解了。
     
     　　我醒来的时候，却睡在了苏可的精品屋里。微暗的光线，我想起来，可头痛得厉害。这是什么时间，我的手一下触到了一张脸。借着微暗的灯光，我看清楚了，是苏可的脸。怎么会在苏可这里，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子，我的内裤还在。我正想下床，苏可醒了。她看着我，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我也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直到天亮。
     
     　　苏可买了早点回来，她笑着问我：“你到底喜欢谁呀？”怕我不明白，她又补充了一句，“张燕和小静！”我坐起来穿衣服，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她没有必要知道。因为我不喜欢她。
     
     　　苏可不说话了，把沙发整理了一下，然后开始往屋里撒一些空气清新剂。香味淡淡而来。
     
     　　我不想吃东西，但肚子一直响，就拿起一个麻团吃了起来。还真香，我喝了一杯豆浆。
     
     　　苏可扫地，到我身边时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叫着张燕的名字。
     
     　　苏可还想说什么，我站起身来就要走。我说，谢谢你，苏可。我要回深圳了。
     
     　　正要走，传呼响了，是广州的号码。我用苏可店里的电话回过去，才知道，是程倩如程姐的电话。她在家里，她听程娟娟说见到了，还听说我喝醉了，样子很吓人。挺担心我的，就打个电话来问候我一下。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程姐说我和小静的现状，我只是说，我现在要回深圳了。程姐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但又像什么都不明白一样，她问我：“网吧的工作怎么样？”
     
     　　我很感激程姐的关心，说很好，真的很好。
     
     　　回深圳的路上，车子上又在放影碟，一个爱情剧。我忽然想到了在天蓝公司里我和张燕的点点滴滴，其实是我从心里一直是爱张燕的，只是我太自卑了，我选择了离开。爱情就是这样，往往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突然来了，让人措手不及，不能好好地把握，好好地经营。
     
     　　回到深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小静。
     
     　　她果然还在刀疤脸郑大学那里，看得出，郑大学对她很好。
     
     　　我想好了，要小静自己选择爱情，不论是选择我，还是选择郑大学。我都会尊重她。我说，我已经失去两次爱情了，不想再失去你。
     
     　　两次爱情，很显然，小静也能听出来，我把对张燕的爱也算了进去。
     
     　　从郑大学那里出来以后，我便又到了我住处附近一个小酒店。不知怎么的，我非常想喝几口酒，非常的想念。一盘花生米，一瓶2两的老白干。我开始思考人生，忽然想起了那个网页上的话：
     
     　　给别人比他们自己期许的更多，并且用心去做。
     
     　　熟记你喜欢的诗歌。
     
     　　不要轻信你听到的每件事，不要花光你的所有，不要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无论何时说\"我爱你\"，请真心实意。
     
     　　无论何时说\"对不起\"，请看着对方的眼睛。
     
     　　相信一见钟情。
     
     　　永远不要忽视别人的梦想。
     
     　　深情热烈地爱，也许你会受伤，但这是使人生完整的惟一方法。
     
     　　用一种明确的方法解决争议，不要冒犯。
     
     　　…………
     
     　　如果你失败了，千万不要忘记汲取教训。
     
     　　不要让小小的争端损毁了一段伟大的友谊。
     
     　　无论何时你发现自己做错了，竭尽所能去弥补。动作要快！
     
     　　无论什么时候打电话，摘起话筒的时候请微笑，因为对方能感觉到！
     
     　　找一个你爱聊的人结婚?，?因为当年龄大了以后，你会发觉喜欢聊天是一个人最大的优点。
     
     　　找点时间，单独呆会儿。
     
     　　有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我们看起来很好做到，但当我们做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无法达到要求。譬如我现在对爱情的追求，本来我决定要放弃张燕而和小静好好相爱的，但现在却出现了意外，本来我决定要完全放弃掉张燕的。没想到，我心里曾经那样的在乎张燕。爱情真是一个爱捉弄人的东西。
     
     　　和我一起喝酒的还有一个男孩，他一边喝酒一边张望，他像是在等人。果然在等人。因为我这样想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一男一女。女孩把一封信退给了那个喝酒的男孩，说：“瓜，我们分开吧。”那个叫瓜的男孩马上流泪了，他想说什么，但没有说，而是拼命地把信撕了。另外一个男孩一把搂过女孩，转身就走。我想，一场爱情又结束了，真伤感。可是那个叫瓜的男孩突然间站起来，他手里的啤酒瓶狠狠地砸向了那个情敌。整个事件太突然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预料到，除了我，惊呆了的还有酒店里的两个女服务员，女老板。叫瓜的男孩也呆住了，好像刚才那一下不是他砸的。他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直流血的情敌男孩，不知所措了。
     
     　　不知谁打了110和120，酒店一时间乱了起来。我也被叫进了附近的派出所作笔录，我只是把所看到这两分钟的镜头重复说了一遍。整个过程实在是很快，包括瓜本人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忽然冲动起来。
     
     　　从派出所出来，我想，那个叫瓜的男孩真的很鲁莽。但他却很真实，他表达了他对那个女孩子的爱，只是他表达的方式错了。他应该怎么样表达呢，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因为人的理智是有限的，我不也曾经拿起一个木棍跑到刀疤脸家吗？
     
     　　一个卖香蕉的女人吸引了我的视线，她的口音像极了我的母亲。一问才知道她是河南人。她的香蕉很便宜，一会儿便引来了好多人。我和其他人一样，买完了就在她面前吃。味道真不错，我说。她便用充满了感激的眼镜看我。
     
     　　有时候，别人的一次感激的眼神也能改变心情。譬如现在的我。
     
     　　我的传呼机忽然响了起来，我看一下，才发现，已经响了两次，两次号码是同一个，广州的号码。会是谁呢？小猪？张燕？程姐？
     
     　　回过去，却是苏可？她哭了，或者刚刚哭过，声音有些悲凉。反正我能感受到她比较伤感的心情。我问她有事吗？她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说她看了一个电影，感动得哭了。她说电影里的女主角的一句话促使她给我打电话，那个女主角说爱一个人就要让那个人知道，好像停顿了两秒钟，苏可说她爱我。我正要说话，她马上把电话挂了。公用电话的计价器已经在响了，一共1.6元钱。我掏出刚才买香蕉找回的钱，正好1.6元。好像买香蕉的时候，我就计算着要打这个电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