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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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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世郎拖着病体走到楼门厅,准备迎接前来复兴楼赈灾慰问的林坑九牧堂族长林文昌。没想到,来的只是林文昌的二儿子林玉明,身后还有两个人挑着担子。
     
       “郎伯,我爹身体欠安,他不能亲自来,指派我送来我们九牧堂的一点心意。”林玉明恭敬地向黄世郎一鞠躬。
     
       黄世郎拱手还了礼。要知道来的不是林文昌,他也不用亲自到大门口迎候。林玉明让挑担子的人停在楼门厅,是一担白米,还有另一担子,两只箩筐里装的是两头猪腿肉和两头剖开肚、褪了毛的山羊。
     
       “这是我们林坑九牧堂的一点心意,对黄家坳这次洪灾略表慰问,请郎伯笑纳。”林玉明说。
     
       黄世郎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几年前跟林文昌做了亲家,先是把黄莺许配给林家长子林玉石,去年林家独女林玉华则和黄虎定了婚,两家有什么事,总要相互走动一下,对方土楼里发生大事,比如类似山洪冲毁茅棚屋这样的事件,也要代表祖堂和氏族表示慰问。黄世郎让黄龙和黄虎把林家送来的大米平均分给受灾的人家,把那两头猪腿肉也切成一块一块,受灾的人家一家一块,至于那两头杀好的山羊,则留在自家里。
     
       林玉明曾经在县里读过两年书,是个清秀的白脸书生,林坑家里住的是一座方形土楼,这里的圆土楼让他觉得更有趣,除了小时候跟父亲来过几次,他已经很多年没到过复兴楼了。抬头往天井上望,连天空都是圆圆的,要是人在地上转几圈,那圆圆的天空也会跟着旋转起来。
     
       “我们雾峰楼上面的天是方的,四角形。”林玉明对黄世郎说。
     
       “天方地圆。”黄世郎说。
     
       林玉明随黄世郎进了黄家灶间,眼睛唰地一亮,桌前站着一个明眸浩齿的女子正在泡茶,低着柳叶眉,听到动静便笑盈盈地抬起头,他心想,这应该就是黄莺了。
     
       黄世郎端了一杯茶送到林玉明手上,说:“请喝茶。”
     
       林玉明连忙双手接了过来,一边说着“多谢多谢”,一边舍不得把眼光从黄莺身上收回来。
     
       黄世郎说:“你在这喝喝茶,中午吃了饭再走,我身体不大好,这就不陪你了。”
     
       “好好好,”林玉明连声地说,反客为主似的把黄世郎送出灶间。在这温暖如春的灶间里,有位佳人为他泡茶,他不想再有任何人介入,这里就是自己的一方天地了。林玉明转身回到桌子前,对黄莺说:“要怎么称呼你才好?嫂子,明显把你叫老了,妹子,似乎……”
     
       “你高兴叫我阿莺也行。”黄莺说着,斟了一杯茶递到林玉明面前。
     
       林玉明笑眯眯地伸出双手去接,好像想要握住黄莺的双手,却只是从她手上轻轻一抚,接过茶杯之后又悄悄地划过,他端起茶杯,略带夸张地一饮而尽,这茶水带着她的气息,显得特别芳香。
     
       “你自己泡吧,我要给你们做饭了。”黄莺说。
     
       “喝你泡的茶,不用吃饭,肚子也会饱。”林玉明说。
     
       “你真会说话。”
     
       “这是真的。”
     
       黄莺转身向灶台走去,回眸一笑,那眼波里水汪汪的笑意,像一泓清泉流进林玉明的心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离不开她了,就像鱼儿离开水就会死一样。她从灶台上端起一木盆的青菜鱼肉,走出灶间,走到天井里的水井边,弯腰打起一桶水,然后蹲着身子开始清洗鱼肉蔬菜。他的眼光就透过灶间的窗棂,如饥似渴地盯着她。她从天井里走回灶间,腰肢轻摆的样子,让他的眼睛瞪得发酸。
     
       “你怎么了?要吃人啊?”黄莺突然问。
     
       “哦,没……”林玉明慌乱地低下头。
     
       黄莺淘米下锅,切菜切肉,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偶尔转过眼光看一眼在桌前泡茶的林玉明。林玉明只顾低头泡着茶,似乎没有胆量再看黄莺了,泡茶的手总是显得有些笨拙,几次被茶水烫到了手背。
     
       刺啦刺啦,灶间响起炒菜的声响,猪油的醇香扑满林玉明的鼻子,他不由抽动了几下鼻子,抬起头对黄莺说:“你真能炒菜啊。”
     
       这时,黄龙、黄虎陆续来到了灶间,他们把林家送来的大米和猪肉分给了受灾人家,虽说这一过程大抵上是愉快的,得到米和肉的人还是感激不尽的,但毕竟是体力活,两兄弟就显得有点疲惫,出于客气,向林玉明问了些家里的近况。林玉明总是简明扼要地回答说:“还好,还好。”“还行,还行。”两兄弟也失去询问的热情,就一起静坐着等待黄莺做好饭菜。
     
       饭菜做好了,林玉明招呼那两个挑担子的人过来吃饭。灶间的饭桌一下坐满了人。黄世郎因为身体还在调养中,就不下来陪客人了,黄莺在饭甑里装了一点饭菜给他提到了卧室里。饭桌上都是同一辈的人,难得轻松和随意。
     
       “喝点酒吧?”黄龙说,似乎只是顺口问问,如果主客不喝也就算了。没想到林玉明高声地说了一声“好”。黄虎就从地上抱起一瓮子酒,打开泥封的盖子,一股酒香就徐徐飘了出来。
     
       这种家酿米酒红彤彤的,倒在碗里清亮照人,虽说芳香爽口,后劲却是不小。林玉明端起酒就向黄龙黄虎兄弟敬酒,说:“来来,大家喝了,喝了都顺利。”便一饮而尽。
     
       “要喝完?”黄虎看到林玉明喝完了,也只好埋下头,一口全喝干了。
     
       黄龙说:“我就喝半碗,我中午不喜欢喝酒。”
     
       林玉明也不计较,自顾自喝了起来。接连两三碗下肚,他的脸色就泛红了,一直从耳朵红到脖子上,眼光显得特别亮,说话有时大舌头了,声音不知不觉中也高了许多。
     
       “你、还喝吗?”黄虎觉得面前这个未来的二舅子已有点醉意,出于礼貌问道。
     
       “喝、喝呀,”林玉明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抱桌上的酒瓮子。
     
       “玉明,还是别喝了,还是赶路回林坑。”那个挑担子的年长者劝道。
     
       “要回林坑你们可以先回,我还想在复兴楼玩一下。”林玉明说。
     
       “玉明难得来一趟,住一晚上也行,只是这酒,中午别喝太多,留点晚上的量。”黄龙说。
     
       林玉明拍了拍胸脯,豪气地说:“没事,没事,我没事。”他抱起桌上的酒瓮子,摇了摇,发现里面空了,咧嘴笑了两声,“没酒了啊?要知道,我们从林坑挑几瓮子来。”
     
       黄虎不悦地说:“酒我们家有的是,只怕你喝不下。”
     
       林玉明颠着步子向墙角走去,从地上抱起一瓮子酒,说:“喝,谁喝不下?我给他灌下去。”
     
       黄龙拦住林玉明的手,说:“算了,晚上再喝吧。”
     
       黄虎从林玉明手里抱过酒瓮子,三下两下打开泥封,就给他倒满了一碗酒,说:“这可是好酒啊,多喝多福。”
     
       林玉明拍了一下黄虎的肩膀,说:“不错,这才像我妹夫的样子。”
     
       黄虎似乎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人端着自家做的最好的菜过来了,同时还要向林玉明敬酒。来的人一拨又一拨,林玉明来者不拒,不知接连喝了几碗,胸前的衣衫上都湿了一大片。黄龙不得不告诉来人,心意到就行了,别再敬酒了。
     
       喝到最后,林玉明满脸通红,一句话结结巴巴要说半天,翻来覆去语无伦次。黄龙向黄虎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就一人搀着他的一只胳膊,半扶半抬地把他搀到了三楼,放到黄虎卧室的床上。
     
       黄龙让那两个挑担子的人先回去,他担心林玉明会吐酒,拿了一只木盆子放在床下。黄莺过来看了一眼,对黄龙说:“把他灌成这样,谁侍候他?”躺在床上的林玉明似乎在晕晕沉沉中听到一片莺歌跳燕舞,抬起手往床道上拍了一下,说:“好啊……”
     
       “他嫌我们家没酒喝呢,”黄虎说,带着得意的窃笑离开了。
     
       黄莺和嫂子张良妹收拾了男人刚吃过饭的桌子,她们才坐下来吃午饭。吃过午饭,一个人提着泔水去喂猪,一个人留在灶间洗洗涮涮。猪圈在复兴楼前面,一间连着一间,都是石砌的。黄莺家养了两头黑猪,准备今年过年用的,但一头善于抢吃,另一头胃口不好,所以一肥一瘦,黄莺把泔水一勺勺舀到石槽里,不时用勺子打着肥猪,想把它打跑,让瘦猪多吃点,但肥猪哼叽着就是不跑,瘦猪看样子无精打采的也不想吃。黄莺喂过了猪,回到灶间里,装了半瓢秕谷,撒在门口的地上,自家养的鸡鸭就纷纷跑过来了,当然别人家的鸡鸭也混进来吃一点,这也是正常的,在土楼里,人有福同享,畜生也是如此。黄莺想起林玉明喝多了躺在床上,嘴巴一定很渴,便端了一碗冷开水走上三楼。
     
       黄虎卧室的门半掩半开,黄莺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她用肩膀推开门走进了卧室,看到林玉明躺在床上就像她养的那头肥猪一样,嘴里哼哼地响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水来了,起来喝点水。”黄莺说着,把手上的碗放在床前的桌上,她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自然摆动的右手突然被抓住了,一看居然是林玉明把她抓住了,这家伙佯睡不成?她吓了一跳,说:“你,快放开。”
     
       “我不放开。”林玉明带着醉腔说,他蓦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黄莺。
     
       “我喊人了?”
     
       “你喊吧。”
     
       黄莺又急又恼,甩了两下却没能甩开他的手,他的手就像夹子一样紧紧夹着她。她辨别不出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发现他的眼光直直地盯过来。
     
       “你要做什么?我是你嫂子啊。”
     
       “你不是我嫂子,你是黄莺。”
     
       黄莺抬起另一只手掰着他的手,没想到他突然折起身子,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他的两只手就把她的两只手全抓在了手里,她的脸一下涨红了。
     
       “黄莺,黄莺……”林玉明呼吸急促起来,目光迷离地看着黄莺。
     
       “你真醉了啊……”
     
       “我没醉,黄莺,我喜欢你……”
     
       黄莺猛一跺脚,瞪着眼说:“我是你嫂子,你说什么昏话?”
     
       “你喜欢林玉石吗?我感觉他不喜欢你,你还不如跟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黄莺用力地抽出一只手来,就往林玉明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劈啪一声,她感觉震起了满房间的尘土,可林玉明仍旧满脸坏坏的笑。
     
       “你打吧,重点打,人说骂是疼打是爱……”
     
       黄莺甩开了林玉明的手,生气地端起桌上的水泼在地上,撅着嘴一转身走出了卧室。走了几步,掉头往廊道另一头走去,她想把这事告诉大哥黄龙,让他过来训斥他一顿,他胆敢调戏嫂子也真是太不像话了,但是,她急匆匆的脚步一下慢了下来,这种事让大哥掺和似乎也不妥,或许他是真的喝醉了,再说……她想,我还不能正式算是他的嫂子。黄莺想起当初父亲把他许配给林玉石的时候,她心里一片空茫,她知道自己内心里是不高兴的,不喜欢的,但她什么也没说。林家长辈、媒婆带着林玉石上门来“压礼帖”那天,父亲叫她出来给大家泡茶,其实这是专门为林玉石提供一个近距离观察她的机会,她感觉全身上下落满了林玉石的眼光,像长毛长刺一样让她很不自在,她只在眼角的余光中瞥了几下对方,发现这是一张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面孔。茶过三巡,黄莺用眼光请示了父亲,便转身离去,她听到了背后一串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决定了。
     
       黄龙卧室就在面前了,木门也是半掩半开着,她的脚步越来越重,就在她准备掉头离去时,她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音,好奇心促使她探头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坐在椅子里的黄龙抬起手在黄莲背上轻轻拍着,小声地对她说着什么,黄莲则是低头不语,几根手指相互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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