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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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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松回到黄家坳时正是日暮时分,山洪冲毁的茅棚屋一片狼藉,山坡上飘荡着一股苍凉的晚风。他心想,这莫非也是天意,让我加快建土楼的步子?土楼建起来之后,大家就不用再住茅棚屋了。他把眼光投向前方的小竹溪,那里暮色晃动,散发着一圈圈的黄晕,不知什么时候那里能矗立起一座土楼?
     
       走进复兴楼,没有人注意到黄松的归来,楼门厅地上蹲着一条黑狗,倒是认出他来,向他友好地摇了摇尾巴。各家各户的灶间里,忙碌着女人做饭的身影。二楼的通廊上聚着一群人,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黄松一眼就看到黄柏和黄虎像在台上演戏一样,一会儿抱在一起,一会儿又迅速地分开,跳着步子伺机向对方出拳。
     
       黄松走上二楼,挤进围观的人群,喊了一声“别打了”,大家这才惊讶地发现黄松回来了。黄松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出现,一场打斗悄然终止了。土楼里的后生子就是精力过剩,有时不得不以斗嘴和打架来宣泄,他想假如他能带领大家齐心协力建土楼,大家都有正经事做,就不会这样吵吵闹闹过日子了。黄松兴奋地说起建土楼的事,引来一番嘲笑,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不恼也不急,似乎是胸有成竹地对大家说:“等土楼建成,你们就不得不相信我了。”
     
       在灶间吃晚饭时,黄槐、黄素饶有兴趣地问黄松这些天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含糊其辞地一句话带过,只是着重强调,他要回来建土楼。
     
       “你有多少钱啊,建土楼?”黄槐说。
     
       黄松从怀里掏出那包银元,在大家眼皮底下亮了一下,又立即掖进怀里,说:“三十块大洋。”
     
       “三十块,这不少啊。”黄槐说,“可是要建土楼,还是太少了。”
     
       “有了这三十块,就可以先把土楼地基打起来,饭是一口一口吃,土楼也是一版墙一版墙夯的。”黄松说。
     
       “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黄素问。
     
       “不是抢来的,不是偷来的,是上天赐来的——我捡来的。”黄松说。
     
       “哪有这么好捡啊?外面遍地是黄金不成?”黄槐说。
     
       “反正信不信由你,这是上天赐给我,让我来建土楼的。”黄松说。
     
       黄松带着三十块大洋回来建土楼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座复兴楼。正在吃饭的人有的笑得都呛住了,三十块就想建土楼?有的直摇头叹息,这后生子中了什么魔神了?几个同辈的人干脆就端了饭碗,走到黄松家的灶间来探个究竟。
     
       “阿松头,你真想要建土楼?你有多少钱?你的钱哪里弄来的?”
     
       这是最集中的三个问题。黄松不得不很有耐心地回答说:我有三十块大洋,这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上天赐给我建土楼的,我就是想建一座比复兴楼大的土楼,叫做天助楼。
     
       有的人当场哄地大笑,差点喷出了饭,有的人逗乐似的继续盘问黄松,你建土楼要给谁住?
     
       “给大家住啊,主要是给我们黄氏二房的人住,一房的人要住也行,反正想住的人都得投工投料,我也需要大家的出力帮忙,才建得成土楼。”黄松认真地说。
     
       刚才憋着笑的人这下也忍不住了,笑声像一群麻雀炸了窝,从灶间向外面四处乱飞,土楼里满是麻雀扑棱棱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阿松头,你比流石公还厉害啊?”有人问。
     
       “祖宗能做到的事,我们应该也能做到。”黄松说。
     
       黄松刚吃过晚饭,黄龙来了,说黄世郎让他上去一趟。这倒是个新鲜事,黄松想不到黄世郎会这么快叫人来找他。
     
       走到黄世郎卧室门口,黄松闻到了一股中草药气味。卧室里亮着油灯,横竖摆着两张床,把房间挤得很窄。黄松先向黄杨氏问好一下,才把眼光转向黄世郎,说:“郎伯……”
     
       黄世郎靠着床板坐着,头以下身体都掩在被子里,他的面容在灯光里像一张黄表纸,表情显得很严肃。
     
       “郎伯,你身体怎么了?”黄松关切地问。
     
       黄世郎像是没听见,也像是不愿意回答,只是冷冷地说:“听说你赚钱了,要建一座土楼。”
     
       “嗯,郎伯,我要建一座土楼,复兴楼早就不够住了,现在山上的茅棚屋又全倒了……”
     
       “你哪来的钱?”
     
       “郎伯,我现在有三十块大洋,虽然不多,但是可以把地基先打起来……”
     
       “我问你哪来的钱?”
     
       “我捡来的,真的,是上天安排给我建土楼的……”
     
       黄世郎哼了一声,说:“建土楼是我们江夏堂考虑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后生子操心,要是你真想为江夏堂做点什么,你就把三十块大洋捐献出来。”
     
       黄松不由愣了一下,他想建土楼的最初动机,就是要摆脱黄世郎的江夏堂,另立门户,怎么能听他的?他坚决地说:“这不可能,我的钱我做主,我自己建土楼。”
     
       “你!”黄世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颤抖着直指黄松,气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郎伯,你安心养病吧。”黄松说着,转身溜了出去。
     
       22
     
       二伯黄世慎走进灶间,劈头盖脸就斥责黄松,说:“你以为你嘴上长几根毛须,你就是大人了?你就了不起了?建土楼,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建。你是百万富翁啊,你有几个钱就发痒了?坐不住了?”
     
       “你说完了没有?”黄松略带微笑看着二伯说,“你说完了我说一句。”
     
       黄世慎在板凳上坐了下来,他刚刚被人叫到黄世郎面前,黄世郎要他好好代管一下没爹没妈的黄松,黄世郎说“爹妈死了,二伯还在”,他对黄世郎心里是有气的,但只能转移发泄到黄松身上。
     
       “我算了一下,住山上茅棚屋最多的是我们二房的人,在土楼里最欠房子住的也是我们二房的人,我想建一座土楼,这有什么不对?”黄松说。
     
       “建土楼,你以为泥巴捏一捏就行了?”黄世慎说。
     
       “我知道建土楼没那么容易,要有钱,还要大家投工投料,这很难,”黄松说,“但是我已经在祖先灵位前发过誓了,我一定要建成。”
     
       黄世慎叹了一声,说:“当年你九叔也是满脑子发热,想建土楼……”
     
       “二伯,我跟九叔不一样,九叔一走就没音信,而我出去没几天就遇到了贵人,有了一笔不小的钱,这是天意啊,我相信土楼一定能建成的,”黄松说,“到时,我们二房的人全搬出来,我们也不用受黄世郎的气了。”
     
       二房的人建成一座土楼,另立门户,这也是黄世慎所希望的,只是他知道这近乎梦想,他从来也不去想,现在黄松在他面前郑重地提起,他一下沉默了,到底是后生子,敢想,那就由他去想好了。
     
       看着二伯背手出了灶间,黄松心里有了一点底,看来要找二房的几个长者谈一谈,攻下他们的心,如果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那自然就形成了一股对抗黄世郎的力量,建土楼就能少一些阻力。
     
       黄松立即走上三楼去找三伯黄世金,他不在卧室里。黄松向另一头走去,准备找五叔公黄长寿。这个五叔公无儿无女,在江夏堂没什么地位,但目前他是黄家坳辈分最高的人,有时黄世郎也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走到五叔公卧室门前,黄松叫了几声,听到里面鼾声阵阵,老人家总是睡得很早,他只好退了。走到楼梯口一团浓黑里,突然黑暗里发出话来,那随口喷出的口沫星子闪了闪:“行呀,发了,建土楼?”
     
       黄松听出是黄虎的声音,不想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去。
     
       “哎,”黄虎伸手在黄松肩膀上推了一下,“我们的事还没了啊,你说怎么解决?”
     
       “什么事?”
     
       “什么事?你调戏我未婚妻,我那天要找你算账,你吓跑了吧?”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如果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现在我不想打架了,我只想建土楼。”
     
       黄虎大笑起来,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建土楼?!”
     
       “你就等着瞧吧。”黄松说。
     
       黄虎突然伸手往黄松怀里摸来,说:“发财了,借两个铜板。”
     
       黄松一把抓住黄虎的手,用力地推开来,说:“别开玩笑,我没空和你开玩笑。”他料想不到的是,黄虎猛地抬起膝盖,往他的下腹顶来,只感觉腹部像是受到钝物一击,剧痛令他尖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就瘫了下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全身像弹簧一样在地上跳荡。天黑,他看不清自己坐在楼梯边缘,即使看清了,也想不到那么多,一只手按住受伤的腹部,一只手在地上抓着,全身失去了平衡,从楼梯上栽了下去,咚咚咚,像大南瓜一样往下滚,一直滚到二楼碰到楼墙才停了下来。
     
       这么一滚,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心里满是惊悸未定的恐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别死了,别死了”。碰到楼墙停下来之后,他连忙伸手往怀里摸了一下,还好,那包银元硬硬的还在。
     
       黄虎原来只想给他那么一下,没想到下手有点重了,他惊讶地看着黄松滚落楼梯,最后跌落在二楼的墙角上,变成黑糊糊一团。他心里有些害怕,要是黄松摔死了就麻烦了。这时黑暗里动弹了一下,黄松嘘着气说话了,他这才暗暗松口气。
     
       “阿虎头,这下我不欠你了,以后你再找我的不是,我跟你不客气。”黄松说,他扶着墙挣扎着爬起来。
     
       黄虎没吱声,悄悄地溜走了。
     
       黄松扶墙走到了卧室里,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这一躺,他就整整躺了两天才起来。黄柏从林坑叫来郎中,给他正了骨敷了药,问他怎么回事?他咬着牙说,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两天后,黄松从床上爬起来,手在脸上一抹,是一种很光滑的感觉,脸上那些粗糙的疙瘩在不知不觉中全都脱落了,他心里一阵惊喜,思想想通了,胸中有了目标,经脉理顺了,气血流畅了,毛孔就不堵塞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一通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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