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笔旧债半世情
王芸凤和两个儿子都正好在家里，看着从天而降的李仁军，要不是有人介绍，王芸凤都几乎认不出来了。而李仁军一下子就认出了王芸凤，叫了声：大姐。然后直言不讳地说：“我可是来还你钱的。”王芸凤先是一怔，然后才说：“别说还钱不还钱的，这么远能来太不容易了。”李仁军让人把礼品抱了进来，然后把两个红包掏出来，递给王芸凤，笑着说：“三十多年了，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20元钱相当于现在的多少，这个包是五千块钱，算还账，这个包是一万元我对你的感谢。”王芸凤还是那样快人快语，“你说啥呢，我哪里想要你什么感谢啊，别给你大姐来这一套了。”为此他们拉扯了很长时间。李仁军说：“大姐，这个钱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接着他们就拉开了家常。要提这段往事，还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20世纪60年代，来自山东的李仁军被分配到一家“国营”企业，由于人生地不熟，所以很少跟人说话，倒是王芸凤经常跟他打招呼，并且有一次还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但是那时候李仁军根本没有谈对象的想法。那年冬天，李仁军接到了家里的电报，说母亲病重，让他火速回去。李仁军知道家里穷，母亲生病，肯定连住院的钱都拿不出来。可是自己基本上没有攒下什么钱。他左想右想不知道该向谁张口，这个年月，谁家里都不好过，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十来块钱。要是被人家拒绝了，面子上还真过不去。不过不借又不行。否则老娘怎么办？他就硬着头皮向两个自认为关系不错的同事提出来借钱，但是在预料之内，甚至连借五块钱都被人家找理由拒绝了。后来他就想到了王芸凤，鼓起勇气来对王姐说明了情况，提出想借二十块钱。王芸凤略微沉思了一下竟答应了，她让李仁军等着，然后自己回家拿。李仁军等了很久，王芸凤才把一个红布兜递给李仁军，说：“存折在里面，你自己到银行里去取吧。你要是急，把存折放在银行一个姓董的熟人那里就行了。”李仁军很高兴也很激动，于是取出钱后，就连夜坐火车回家了。
这钱起了大作用，回到家里后，母亲已经快不行了，他赶紧把母亲从公社医院转到县医院，经过抢救，总算转危为安。他又买了些营养品，母亲的病稳定了下来。但是家里实在离不开人，父亲去世得早，弟弟还在上学，他一下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母亲拉着他的手死活不让他走了。虽然那时候找个正式的工作不容易，但面临着这样的情况，他也只好忍痛放弃了。于是给单位写了一封信，就没有再回去。这期间，他也经常想起借的这笔钱，但无奈自己入不敷出，所以也就搁下了。
这不，今天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还这笔钱的。世事沧桑，原来的年轻人都已经快六十岁了。中午，李仁军在县城里最好的饭店宴请了王芸凤一家。王芸凤说：“来到我们这里了，还让你请，这说不过去。”李仁军说：“大姐，你给我一次补过的机会吧。你就不想知道我还有一件对不住你的事情吗？”这下，王芸凤疑惑了。在席上，李仁军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当初李仁军到了银行，打开布兜的时候，不光有一个二十块钱的存折，还有卷在一起的二十块现钱。这一定是王姐没有检查就拿来了。他不禁犯了难。由于银行离单位很远，自己又是步行来的，再返回去还钱要耽误很长时间，也耽误自己坐火车。交给银行里的熟人吧，又怕说不清，心想反正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回来的，于是就把那二十块钱也带回了家。
用二十块钱给母亲治好了病，还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另外的二十块钱却出了问题。回家时，为了安全起见，李仁军是把两个二十块钱分别缝到自己的里外两件衣服里面的，回到家里，他取出一个二十块钱，然后把带有另外一个二十块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面。等过了好长时间他要取钱时，衣服却不见了。李仁军说明了情况后，一家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中间弟弟卖了一次废品，这件衣服到底卖没卖，他也说不清楚。无奈，他只好带了弟弟步行二十多里路到县城的废品收购站去找。但这里的工作人员说原先的废品早就运走了。他们问运到哪里去了，人家说不知道。哥俩不死心，就在像小山一样的废品堆里找，最终也没有找到。他们怕母亲受不了，就只好撒谎说找到了。
在废品收购站的旁边他们看见有个收购酸枣核的地方，原来这东西可以入药。于是两个人有空就到山上去摘酸枣，经常把手扎得皮开肉绽。
中学毕业后，弟弟回到家里。这已经是20世纪70年代末了。他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经常算计着鼓捣个啥事情。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炼铁可以挣钱。那时候不敢弄啊，上面查得紧。可是弟弟却天不怕地不怕，说：“只要咱偷偷地弄，没有谁会知道。”于是也不顾大家的反对，真的搞了起来。白天到外地走街串巷收购废铁，晚上在家里拉上帆布偷偷地干。
也是很凑巧，在拆除家里的土炕时，李仁军忽然发现了掉进土坯缝隙里的那件衣服。他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拆开衬子，二十块钱还好好地在里面，简直就像捡了二十块钱啊。于是他破例买了两斤肉，全家人改善了下生活。还剩下十八块多。正当他盘算着要把这个钱邮寄给王芸凤时，弟弟却说买设备和收购废铁还差些钱。于是就软磨硬泡非要这十八块钱。先是说借，后来又说：“哥，你把这钱给我吧，这个厂子就算咱俩的。”并说道，“哥，你要不给我的话，我实在办不下去了，该借的地方我都接到了，现在我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你就忍心看着我关门，半途而废吗？”他不是不想给，而是他一直为弟弟干的这件事提心吊胆。光怕被上面查到，弟弟会吃亏。但是最后实在抹不开了，想想弟弟起早贪黑，真停工的话，也太可惜。他就把这钱给了弟弟。上了设备，很快就见了效益。没过多长时间，国家就有了新政策，个人可以开厂子了。靠着原先偷偷摸摸干时攒下的钱，弟弟又扩大了规模。这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弟弟被当作典型进行报道和扶持。弟弟也没有食言，签了协议，跟哥哥合伙经营这个厂子。后来厂子又经过几次转型，现在已经是全市乃至全省的知名企业了。不过后来他从里面退了出来，用一部分资金成立了一家旅游公司，在当地旅游行业占据了很大的市场份额。
听完李仁军的讲述，大家都惊叹不已。二十块钱救了一条命，二十块钱又救活了一个厂子，发了大财。这真是奇迹，来自泰山脚下的奇迹。
李仁军说：“大姐，我现在可是负荆请罪来了，我知道给了我四十块钱，你家里肯定就揭不开锅了。我可是犯下大罪了。”说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王芸凤却不紧不慢地说：“其实，那个二十块钱现金我是故意放进去的。”李仁军和其他人都禁不住一愣。王芸凤说：“我当时再留下这二十块钱就是祸害。这个原因，小光也知道。”这时，坐在一旁的王芸凤的小儿子小光说：“我那时候也就刚记事，记得在家里爸爸跟妈妈经常打架，我爸是一顿饭也离不开酒，没有酒喝就闹事。”
王芸凤接过话茬说：“其实你爸爸他是个好人，都是当年建厂房时，气温低，为了赶进度，被凉水泡坏了腿，成了关节炎，他就离不开酒了，可是医生说他要是再喝酒，身体其他地方都要出毛病了。我就想办法让他戒酒。可是根本做不到，我听不得他那哀求的声音，所以只要家里有钱，我就忍不住给他打酒。后来，你说家里有病人，我就想你肯定急需要钱，留在家里喝掉还不如借给你。所以思考再三，就把家里仅剩的二十元钱也给了你，当时太急没有告诉你。家里没钱了，他再求我时，我就有理由不给他买酒了。我们每月的工资他都知道该怎么花，除了拉扯孩子，还要给他老家里寄。慢慢地，他的酒就少了，所以啊，想想也多亏把钱都借给你。”说到这里，王芸凤眼角里竟闪动着泪花，小光赶紧帮妈妈擦了擦。
不过王芸凤没有说的是，后来她对丈夫说那二十块钱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换来的却是丈夫的一阵毒打。
李仁军小心地问：“刘大哥后来怎么了呢？”王芸凤说：“他最终的死还是跟酒有关系。由于喝酒年岁太长，他的肝出了问题。”
现在王芸凤一家生活得很一般，原来的单位早就破产了，两个儿子一个开出租，一个开了家打印社，都是惨淡经营。
第二天，李仁军提出要求，要带他们到泰安去旅游。王芸凤一开始不愿意，怕给李仁军添麻烦。李仁军笑着说：“咱就是开旅游公司的，添什么麻烦啊。”王芸凤这才同意。
来到山东泰安，李仁军极尽地主之谊，把王芸凤一家照顾得非常好，这是王芸凤一家人第一次来泰山，都感觉到泰山的确太壮美了。两家人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但是后来，王芸凤小心翼翼地问李仁军：“你老伴呢？”李仁军说：“她前年生病去世了。”
不过，李仁军的女儿却发现了问题，就是老爸对王阿姨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她就灵机一动，何不成两人之美呢？她把自己的想法先说给王芸凤的两个儿子，他们一听，也有这个意思。后来在他们的撮合之下，两人真的走到了一起。其实，是王大姐的豪爽和乐于助人感动了王仁军，而王仁军的情义也最终让王芸凤的感情有了归宿，这也成了一段真正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