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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湛江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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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赶快过来吧,从海安坐飞艇三个小时就到,我去秀英码头接你。
     
       老三说:我过不来,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一听着急了:这么晚都没有船了,那咋办?
     
       老三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你别急,我认识了一个好人,现在在她家吃住,你明天来吧。
     
       既然吃住没问题,我也就不急了。
     
       这个老三现在比我还能折腾。
     
       在平时读闲书时,理想主义者老三读到了华人在美国创业的故事。他热血沸腾,到书店把华人到美国创业的书籍能买到的全部买回来,进行了一次全面彻底的美国华人史大扫描。
     
       老三决定到美国去。
     
       老三为什么没有想到到苏联去呢?苏联曾是一个血腥的国家。那时社会主义苏联正在四分五裂闹解体。黑龙江是苏联的邻居。老三当时正在黑龙江倒腾生意,卖那些假冒劣质的旅游鞋给苏联大鼻子。中国改革开放十多年了,物质生活已经很丰富了。于是富裕了的中国人便大包小包地把在中国落后了过时的东西,都象赶大集似地运往苏联。苏联人像当年大陆人欢迎香港人一样,欢迎这些中国的时髦人和时髦货。
     
       好景不长,老三预言家似地否认这种对苏贸易的发展前途。当年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在苏联面前我们是一个什么角色?始终处于被动的被施舍地位。但是那时苏联也确实给了我们一些好东西。他们给予我们机器设备给予我们科技文化给予我们军事装备给予我们文学艺术。别的不详说了,就说文学吧。几乎我们两代作家是靠吃苏联文学的奶长大的。遗憾地是我们虽然吃了奶妈的奶,但是长得一点也不像奶妈。那两代人的文学就像那两代人一样发育不良。
     
       现在我们稍微好了一点,就拿这些垃圾去回报奶娘岂不丧尽天良。别人做得出老三也做到了,但是他不想多做。古语讲商人无良。老三由于过于讲良心,在日后的岁月里他常常错失良机。老三曾经跟我说:自己都感到奇怪,一有良心发现,想做一点有良心的事吧,就肯定赚不上钱,黑着点去做吧,赚钱还真容易。你说这个世界真怪,为啥不让人做好事,当好人呢?
     
       我说:你可以做好事,当好人,没人拦着你。
     
       老三说:不行,试过多少次了,一做好事当好人,就没钱赚。
     
       我说:你又想做好事,又想当好人,又想赚钱,好事都让你想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老三失望了,他觉得中国不行,就想去外国。
     
       老三策划利用去苏联的方便他想转程去美国。那时去苏联办证简单方便,有时去那边的边境城市不用办护照,有了通行证就可以过去。过去之后再花钱买去美国的护照。据说比在中国办护照出国方便多了,而且还省钱,苏联的那个老卢布,现在毛了,没人民币值钱。
     
       那时戈尔巴乔夫政权还没土崩瓦解,苏联和美国在国际上还是两个代表不同阵营的对抗的超级大国。中国人已经没有兴趣搅在苏美之间去充当任何配角。老三这个喜欢玩味历史的人把这个国际政治格局看得很通透。在他的灵魂里,由于民族的耻辱带给了他一种深仇大恨。当年日俄战争中,日本人与俄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打架。中国人拖着一根细长没有营养的辫子,穿着破旧的黑袍子去给外国人当奸细,结果被另一外国人抓到给枪毙了。
     
       复员军人出身的热血青年老三一想到这个情景就热血涌上心头。其实老三这种热血青年,就是因为当了几年兵,喜欢上了军事题材或跟战争有关的读物,尤其是喜欢读《军事文摘》,其实这是一种病,是一种血顶脑门子,获得激情的病态方式。
     
       老三不想从苏联走了,决定从广东走。
     
       那时中国人到外国去有多种出法。有真假结婚的有真假留学的有真假旅游的,反正中国的社会主义公民们在这真真假假中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象上最后一班车似地,奔向资本主义社会。
     
       老三想走捷径,广东的一个朋友便帮他安排了一条道路。这是一条叫做偷渡的真实的路,但是老三并没有搞清楚这个概念,他以为这只是花钱走后门的一种行为。此时在去往广东湛江的路上,老三正在浮想联翩。外国人到中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来去自由。我们的政府也真是想不开,十几亿人留在国内干吗?让他们都统统出去吗,挣美元挣英磅寄回来也是强国富家创外汇吗。老三越想越忿忿然起来,也就越踌躇满志起来。
     
       他当时还没有弄明白这个道理,后来我告诉他,中国人去外国不是中国政府不让出去,是人家外国人不让进去。中国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必须遵守国际公约,看好自己的公民,别往外乱跑。中国人在外国人尤其是美国人的面前是一个什么形象?拖着长辫子的东亚病夫,喜欢互相之间打斗的扁鼻子扁脸的黄种人,现在虽然形象改了,都穿上了不太合体的西装,辫子连女人都剪了,男人已经多是板寸了,但是无论怎么讨好,人家老美对我们的看法还是没改,总觉得我们比他们丑陋龌龊,脏。老美说我们,我们还真别不服气,难道人家说错了吗?难道我们不是那样吗?既然是那样,我们就不要管是谁说的了,也不要气愤,还心平气和,一如既往地活吧。
     
       我估计老外看我们这种面孔肯定特别烦,而我们自己看不上的那种歪瓜劣枣的同胞,老外反倒喜欢,我研究过,大多是她们的鼻子或者眼睛、嘴巴长得很出位。不符合我们审美范畴,进入了丑陋的领域,那样的人,尤其是女人,老外会很痴迷地说:亲爱的,你真迷人。老三我希望没有影响你的情绪,就你这样,去了美国,不会太受欢迎,你的形象太蒙古种。
     
       我们还继续说老三,看他到了湛江情况如何。
     
       到了湛江,按照朋友写的电话号码和联络地址,老三象地下党一样几经曲折和那人接上了头。按照事前的约定老三把身上带的钱如数交给了来帮他办事的人。
     
       收到钱后,那人像领导一样开始了向他交代纪律和政策。首先让他把兜里剩余的钱掏出来。到了美国就挣美金花美金了。那个四十多岁又黑又胖又有点漂亮但决不可爱的女人用手闻一下钱说。
     
       老三积极响应把身上的钱都掏给了黑女人。
     
       黑女人又说:把身上所有的有中国字儿的东西都拿出来包括身份证。
     
       老三又积极响应。
     
       黑女人把那些带中国字儿的东西啪地一下仍进了轰鸣的粉碎机里。老三恍然大悟马上惊慌失措起来。操他妈!这是偷渡啊!比从前卖猪崽还可怕。把证件毁了没了身份成了黑人,这帮家伙收了钱不送你到美国去,把你宰了丢进海里去喂鲨鱼只能当冤死鬼,把你送到阎王那里去有谁能知道啊。
     
       他和六、七个先到的男女被锁进了一间房里。在那些人憧憬美好未来时,老三开始了制定逃跑计划。
     
       老三他们毕竟不是公安局抓来的犯人,所以他们住的地方也不是看守所。刚好相反,黑女人们不怕他们逃跑。他们自己花钱来的怎么还会让自己逃跑。只不过是让这些外地人不要傻BB地乱跑到处张扬暴露目标。
     
       在一个夜不太黑,风声很紧的夜里老三象机智的地下党员逃出了白区一样逃到了湛江霞山区的大街上。
     
       老三在一条古旧的街道里游荡了很久了。碰上带红胳臂箍的老头老太太和巡逻的警察他都低着头躲避,在他心理的感受上真的就象刚从监狱里逃出来一样恐慌。天快亮时,飘起了冷雨。老三冻得发抖。刚好他来到了公共汽车站。第一班车刚刚开动他就懵懵懂懂地坐上去了。坐在车上暖了一些,在摇摇晃晃中他睡着了。
     
       老三走进家里,好像牧场的家里,家里用新报纸糊得亮亮堂堂地好像过年了一样。屋里,牛粪火在炉子里烧得通红,暖洋洋地很舒服。妈一见他,马上高兴地叫他:老三回来了,赶快洗手吃饺子。老三也高高兴兴地上了炕,拿起筷子,把一个饺子放到嘴里刚要吃,就上来一只手把饺子抢了去。老三刚要喊为什么要抢我的饺子,一下子醒了。
     
       老三醒来,见有人在拍他的肩:喂,喂,你到哪里下车呀?
     
       老三迷迷怔怔:这是哪里?
     
       这里是终点站,你从起点站上车就睡觉,睡了一路。怎么,还不下车?你把这里当宾馆了?北佬!
     
       老三这时才清醒过来。自己上了公共汽车就睡着了。外面雨已经停了,阳光出来了,暖暖地照在他的脸上。售票员的一句北佬,让他弄清楚了自己身在湛江,正在流浪。
     
       售票员:你的票呢?
     
       老三:我没买票。
     
       售票员:你到底要到哪里下车?
     
       老三:哪里也不去?
     
       售票员:你就是来车上睡觉来了,真把车上当宾馆了?快买票下车。
     
       老三在自己的兜里翻了个遍竟然找到了列车员要的那一块票钱。老三下了车自己忽然想起来都感到莫名其妙,身上不是被那黑女人搜得一文不名了吗,怎么会出来一块钱,而且刚好是一块钱。
     
       难道真有神灵相助?
     
       1990年我把受困的老三从湛江接到海南,吃饭时,老三讲起了这段故事。
     
       我跟他说:你应该马上去报警,不但可以抓到这帮可恶的家伙,还可以追回你的钱。
     
       老三说: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如果报警,他们不会放弃对我的追杀,我也就不会有安全了,我们是在道上互相之间,一个认识一个形成的连锁。
     
       后来听老三那个广东的朋友讲,那批人顺利到了美国,有的发达了拿了绿卡已回国很风光地开始了投资。老三该着人生中没有那么一段,与美国人民没有缘分。
     
       继续老三的故事:中午,又在另一条古旧的街道上游荡的老三看到前面走过来了一个女性。那个女人三十几岁有着文化人很好修养的模样。
     
       老三上前:请问老师前面有招待所吗?
     
       那女性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那女性果然是人民教师,老三想。
     
       老三:凭直觉看气质。
     
       女教师停住了脚步,觉得这个人有趣儿。
     
       老三问她:有没有不用身份证介绍信就能住宿的招待所。其实老三还想说最好是不用钱,老三一想,不用钱的地方可能就是监狱了,所以他没说。
     
       女教师很温和地看了一下老三,她觉得他不象坏人所以就没用可疑的目光。
     
       没有这样的招待所,女教师很亲切地告诉老三。
     
       老三后来跟我说:其实招待所能住我也住不成,我已身无分文。那时懵懵懂懂的我见到那个女老师我下意识地就想这样问话,想找个人说话。
     
       女教师问他:你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老三:是的,我来做生意行李被偷了。证件和钱全部丢掉了。
     
       老三显然是用了计策,这应该不叫撒谎。我认为很技巧地不说出真相,对骗子来讲是撒谎,但是对谋略者来讲是计策。同时他借机聪明地点了一下钱也丢了。
     
       女教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老三:找一个地方住下来,跟我二哥联系上,他在海南,让他来接我,或者给我寄钱来。
     
       女教师说:住我们家吧,海南离我们这里很近,只隔一条琼洲海峡。
     
       老三有一些惊诧和感动,不知道组织什么言语来说话。他心里明白遇上好人了。
     
       女教师很善解人意又肯定地说:住我们家吧,钱可以寄到学校我替你收,你尽管放心。
     
       人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再虚伪地客气了。况且这种大情大义也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的。你对我都能放心,我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老三想,但是啥也不想说,说也是语无伦次。
     
       老三百感交集地来到了女教师的家。
     
       女教师家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中小城市的平民家庭。她家里有一个不会讲普通话的很普通的老母亲和一个正念着中学的妹妹。在女教师家一间放杂物的宽阔的房子里,女教师用一扇旧门板给老三搭了一个床。老母亲在上面铺了一张洁净的床单,太阳暖暖地照进来。老三想起了梦,梦中的温暖和梦中的妈妈,还有那个没有吃成的饺子。
     
       内心又是一阵感动。
     
       在第二天,女教师从学校里给老三带回来了一本书,是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这是一本让中国人自醒的书。可是中国人越看,就会越感到中国人自己恶心。但是他遇上的这一家人心灵却又这么美丽善良。家里只有三个女性,却敢让他这么一个陌生的北方大男人来住。他们不图他一分钱,对他又毫不设防,善良的力量真是伟大呀。
     
       中国普通人的善良可以和西方文明人的善良接轨。
     
       这老三后来跟我叨咕这些道理时,我觉得老三一落魄,就变得特别有思想。
     
       白天,女教师和妹妹去了学校。老三已经和我联系上了,等待着我来接他。他放心了,不慌不忙地躺在床上看书,老母亲一边清洗菜,一边做饭,一边听着老三一句也听不懂的雷州剧。
     
       第二天,我按着老三给我的女教师的地址,越过琼洲海峡,三个小时就找到了老三。我和老三请女教师一家在酒楼里吃一顿鸡煲。女教师带着母亲和妹妹欣然前往,一点也没有象老三所设想的那样很为难地左请右请。
     
       老三再次被女教师的通情达理所感动。
     
       但是当我要留下一些钱作为感谢时,不等女教师说话,老母亲就将钱推了回去。
     
       女教师说:我妈说不能留钱,粗茶淡饭硬板床不值什么钱。那样她的心里会不舒服的。
     
       老三说:你们这些好人的情义无价呀。
     
       老三跟我到海口住了几天,我本想留下他帮我管理红马大厦,他不感兴趣,走了,又去做他的出国梦去了,后来老三终于成了日本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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