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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张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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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七 张兵
     
      石小刚被人勒死在车上一事是模特儿发现的。模特儿那天约石小刚晚上十半点钟在电视台前见面,因为事先她得上电视台做个节目。十点半钟,她做完节目,打石小刚的手机,通了,石小刚没接。她有些恼石小刚,就自己打的去了快乐巴黎酒吧。然而她在快乐巴黎酒吧没见到石小刚。于是她拼命打石小刚的手机,手机永远是通的,而石小刚却永远不接。模特儿觉得奇怪了,想是不是石小刚回了芙蓉山庄?她在酒吧里等着石小刚,边喝酒,喝酒喝到凌晨两点钟,她的毒瘾发了。然而,白粉在石小刚的车上,石小刚又没来,她终于熬不住地上银城大酒店来了。在银城大酒店石小刚睡的那间房的壁柜里还藏着几包白粉和一打注射器。她来到银城大酒店的停车坪上时,无意中发现了石小刚的车。她奇怪了,十分恼怒地冲进电梯,到了石小刚包的房门前。她敲门,不见里面有反应。她叫来服务员,服务员晓得她和石小刚的关系,就掏出房卡开门,房里没人。石小刚的车在停车坪上,人呢?她又打石小刚的手机,手机仍没人接。她下到只有男人才光顾的桑拿中心,这个时候桑拿中心已打佯了,只有光头一人在。模特儿神色严肃地问光头:“光头,石总呢?”
     
      光头说:“石总没来。”
     
      “石总没来?”她望着光头,“不可能吧?那石总人呢?”
     
      光头耸耸肩,“石总真的没来。”
     
      模特儿已经被毒瘾弄得身体簌簌发抖了。她记得车上,副驾驶座的车屉里有白粉。她冲出来,她包里有另一把宝马车钥匙,石小刚不想开车时就是她开。她来到宝马车前,按了下摇控器,拉开车门,她看见石小刚的身体歪倒在驾驶座上。她以为他喝醉了,用手推了推他的头,却感觉手碰在了冰凉的石头上似的。她摸他的手,手冰凉的。她想不是他吸毒过量而死了吧?她对站在不远处的保安说:“你快过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酒店保安赶紧走过来,看了眼说:“他好像死了,快打110吧。”
     
      模特儿就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陈大队这天从西安回来,抓获了一个潜逃到西安的杀人在逃犯,把罪犯押到看守所,回到家,与老婆聊了气西安,亲热了番,便疲惫地跌入了梦乡。他似乎只是刚刚走进梦乡,手机就响了。手机是高军打给他的,告诉他,银城大酒店的停车坪上发生了一桩命案。老婆也醒了,见他起床穿衣服,问他:“怎么,又发生了凶杀案?”
     
      “嗯,我得去现场勘察。”陈大队说,边穿袜子。
     
      老婆怜惜丈夫的身体说:“你刚回来,叫高军去一趟不行吗?”
     
      “犯罪分子留下的第一手资料都在现场,我还是亲自去一趟,踏实些。”陈大队已穿好了袜子,站起身系好皮带,拿起枪插进枪套,边对老婆说:“你睡觉吧。”
     
      深夜的长益市,街上已没了什么,也没什么车了,一条又一条街都呈现着空虚、诡异和冷漠。陈大队驾着桑塔纳警车,很快就赶到了银城大酒店,110的民警已率先赶到了,维护着犯罪现场。他们看见陈大队来了,都很尊敬他。高军在他到达时,也赶到了。两人开始用心勘察现场。陈大队没想到死者是石小刚。他和高军都一眼就看出人是被绳索勒死的,死者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他第一反应便是寻找作案工具,他和高军却没发现车内车外有绳索一类的东西。他感到这又是一桩棘手的命案。高军说:“陈大队,绳索带凶手带走了。”
     
      他没有说话,打着强光手电在死者身上仔细搜索,一寸一寸地查看。他发现死者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缝内夹了根寸多长的头发,他取出这根头发与死者的头发比较,用肉眼都能看出有所不同,死者的头发长些,柔软些,而这根头发粗硬些,也黑些。他感觉这根头发太重要了,这可能是死者与身后的凶手搏斗时,抠下的凶手的头发,只需做DNA比对,就能弄个水落石出。他把这根头发放进一只透明的小塑料袋,封好。他除了发现车内有几张银行卡、酒吧消费卡、死者的身份证、驾驶证、手机和打火机,还发现副驾驶车屉里有毒品和几支注射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把张兵叫到面前问:“你最后一次看见死者是什么时候?”
     
      “昨天,”张兵回答他。
     
      陈大队问了张兵一些问题,边想着张兵的话,边盯着宝马车,想能坐进死者车内的人必定是死者的朋友,如果凶手不是死者的朋友,死者也不会让凶手坐到车上。他打量张兵,张兵当然是死者的朋友,身体结结实实的,完全有能力杀死石小刚。他说:“你别动。”
     
      张兵不动地望着陈大队。陈大队走拢去,敏捷地拔下张兵的一根头发,捏在两指间,却说:“刚才你头发上有条虫,我替你把虫打掉了。”
     
      张兵答:“谢谢。”
     
      陈大队转身,把张兵的头发放进另只小塑料袋,为避免与死者指甲缝中取下的头发打混,把这只小塑料袋交给了高军,边说:“回局里时交给我。”
     
      钟铁龙开着奔驰车来了。半个多小时前,他接到了张兵的手机,张兵在手机里非常焦急地告诉他:“钟总,石小刚被人杀死在宝马车里了。”钟铁龙整个晚上都在等这个电话,这个电话终于来了。他装傻说:“你吓我吧?”
     
      “真是这样,老板,”张兵在手机那头用悲痛的声音说,“我不骗你,石总真的死了。”张兵呜咽了几声,“公安局刑侦队的来了几个人,刑侦队的说,石小刚是被人从背背后勒勒死的,脖子上有一条紫红色的勒勒印。”
     
      钟铁龙这个时候需要郑小玲做掩护,便把郑小玲叫醒了。“石小刚死了。”
     
      郑小玲瞪大了眼睛,“小刚死了?这怎么可能?”
     
      “张兵刚才在手机里说,小刚被人勒死在自己车上。”
     
      郑小玲打了个激灵,爬起床。钟铁龙就一脸急不及待的模样,开着奔驰车来了。两人下车,张兵在、三狗也来了,光头和莫伢子及小黑皮,还有银城桑拿中心的另外几个重要人员也都站在酒店门口。尸体仍在车里,陈大队勘察完现场后,脸上的表情既是冷冷的,又是疑惑的。他盯着走近的钟铁龙,冷冷地盯着,石小刚可是他的副手,石小刚死了谁最受益?他脑海里闪了下这个问题,他对钟铁龙说:“你的搭档死了。”
     
      钟铁龙没回答陈大队,径直向宝马车走去,车内很臭,那是死者生前挣扎时拉在裤裆里的屎发出的臭气。钟铁龙叫了声“小刚”,就扑在石小刚腿上哭,呜呜呜呜,哭声很大。
     
      张兵呜咽着说:“龙龙龙哥,呜呜呜事已至此,不不不要再再再哭哭了。”
     
      钟铁龙哭道:“呜呜呜呜小刚小刚呜呜呜小刚啊,兄弟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陈大队站在一旁觑着,三狗和张兵把哭着的钟铁龙从车旁拉开,钟铁龙大哭道:“搞到我我我们头上来来来了呜呜呜呜……我我绝不会放过凶手呜呜呜呜……”
     
      郑小玲也哭了,不过她没钟铁龙哭得那么感情充沛,而是捂着脸边哭边走来走去。
     
      下雨了。雨水由小变大。张兵关心钟铁龙说:“进去吧龙哥,进酒店里先休息休息。”
     
      钟铁龙仍然呜呜呜呜地哭着,鼻涕眼泪在他脸上流淌不止。陈大队在一旁觑着钟铁龙,等钟铁龙情绪稳定后,他走拢来说:“你估计是谁杀了石小刚?”
     
      钟铁龙悲伤的样子摇头,“这我不知道,假如我晓得,我还能让他下手?”
     
      “他有些什么仇人?”陈大队问他。
     
      钟铁龙不吭声,陈大队又问了他一遍,钟铁龙仍装伤心的样子不说话。陈大队见他如此伤心,心里更迷茫了,他假装关心地拍拍钟铁龙的头,却迅敏地拔下钟铁龙的一根头发,后者只顾悲伤,一点感觉也没有。陈大队攥着那根头发,想这是只狡猾得可怕的狐狸,八成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他严肃着脸说:“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下,处理一下石总的后事,你这几天不要外出,我会找你了解情况的,我希望你把你所晓得的事告诉我们。”
     
      钟铁龙不理陈大队,哭巴巴地看三狗一眼,三狗苦皱着眉头抽烟,也看着他。他对三狗说:“黄总,通知我大哥,叫他把云南妹接来。”
     
      云南妹来了,是大哥开着奥迪车把她带来的。大哥一边开车一边字斟句酌道:“你要坚强,茜茜。你一定要坚强,茜茜。因为一个人只有坚强才可能面对突发的困难。”
     
      云南妹焦急地看着钟唤龙,她很聪明,已经猜到大哥要说什么了,“你快说。”
     
      钟唤龙说:“你得答应我你会坚强地面对一切,不然我不敢说。”云南妹急了,“是不是石小刚出事了?”
     
      钟唤龙说:“你要坚强,这个世界上,人最可贵的就是坚强。”
     
      “是不是石小刚死了?告诉我?”
     
      钟唤龙边开车边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但比生命更宝贵的是坚强。”
     
      云南妹恨恨地盯大哥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钟唤龙?”
     
      钟唤龙觉得云南妹还没准备好,便说:“我们这代人没有你们这代人幸运,但我们这代人比你们这代人坚强。一九七二年,我亲妹妹钟金凤只有十五岁,那天她吃过晚饭,去镇百货商店买线还是买什么别的,就没有再回来。知道为什么吗?她被一个畜生奸污杀死在一间空房子里了。当时钟铁龙七岁,我十七岁,我爸哭了,钟铁龙吓哭了,我妈都哭得昏死了过去,惟独我没哭。当时我脑海里想的是我们这代人崇拜的一个个英雄:许容峰、杨子荣和李玉和——他们不准我掉泪。你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代,但恰恰是好时代让你们这代人变得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压力。我们这代人于成长时受的是革命主义教育,后来又恰巧赶上了文化大革命,所以都经历了些风雨。你要学会一笑,一笑解千愁,懂吗你?”
     
      “你想说什么啊钟唤龙?”
     
      “还是你们好,你们最大的本钱就是年轻,思想也比我们这代人解放。我羡慕你们。”
     
      云南妹愤怒地看着他,“你扯到哪里去了钟唤龙你怎么这么啰唆?”
     
      “像你,读的是名牌大学,中山大学啊。就要有名牌大学的风范。”他看她一眼,见她一脸愤怒,觉得还要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喜马拉雅山都有勇敢的登山队员冒着生命危险攀爬过去,这是为什么你懂吗?”
     
      云南妹大叫道:“我不懂。”
     
      钟唤龙又瞥她一眼,发现他还没有完全激怒她,便又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这歌词道出了人生的真谛。人,谁没经历过大悲大痛?记得有一首歌,幸福不是毛毛雨。懂吗?幸福是什么?是用痛苦换来的。幸福是学生,痛苦是老师,痛苦永远比幸福来得深刻。文天祥说了句著名的话:人生自古谁无死?人都要死的,只是早死和晚死的问题。曹操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是要我们后人珍惜生命和活着的岁月。唐朝是中国最强盛的时期吧?但是烟消云散了。南唐皇帝李煜是个悲剧人物,他的一首词名叫《虞美人》流芳千古: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一个改字,道出了他的苦水,好深刻啊。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多伤感的词句,一泻千里的伤感啊,当时李煜已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阶下囚。”
     
      “你在说些什么呀?”云南妹暴怒了,“你再不说我就下车了。”
     
      钟唤龙见云南妹要开车门,马上说:“石小刚死了,刚才黄建国打电话告诉我的。”
     
      云南妹有点吃惊,“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在自己车上。”
     
      云南妹呆呆地望着钟唤龙,傻了的样子。钟唤龙说:“你应该坚强。”
     
      云南妹不说话。
     
      钟唤龙说:“黄建国还要我告诉你,那个长得还算可以的女模特也在,是她最先发现石小刚死了。你看见她不要感情用事,因为你是个受了高等教育的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云南妹吃了一惊,“是不是她害死了石小刚?”钟唤龙说:“这个只有公安局的才能定,我不晓得。”
     
      银城大酒店前站满了人,很多人都是路过的市民,见这里发生了命案就走过来看。云南妹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脆弱,自己走下了车。钟唤龙为她开路,把围观的人一一揎开。她走到宝马车旁,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气。她大叫一声,呜呜呜呜地哭了……
     
      钟唤龙把云南妹视为妹妹,“啊,我跟你说了,你在这种情况下应更加坚强。”
     
      郑小玲跑过来,泪汪汪地抱住云南妹,“你要节哀呀。”
     
      陈大队把钟铁龙的头发、张兵的头发与死者的头发及死者右手大拇指指甲缝中取下的头发送到鉴定科做DNA比对,鉴定报告一小时前送到了他手中,结果令他失望,四根头发的DNA比对结果都不一样。但是可以肯定,能坐进死者车内的人肯定是死者的熟人,死者绝不会让一个陌生人坐进车内,这又不是的士,更不是招手即停的中巴,这是一辆高档的宝马轿车。死者既然不是钟铁龙和张兵所杀,那么会是谁对死者下毒手?陈大队思考了一气说:“这个人会是谁?”陈大队望着高军,“这个杀手是个高人,车上连一个指纹也没留。”
     
      高军点头,“又是个让人头痛的凶杀案。”
     
      陈大队点燃一支烟,烦躁地抽着烟,目光看着窗外,又自言自语地说:“谁会是石小刚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是不是姓钟的?”
     
      高军说:“对,以前我们调查关局长的死时,石小刚自己说,他和钟铁龙是搭档,两人都是老板。现在石小刚突然死了,受益最多的自然是姓钟的。”
     
      陈大队和高军坐在办公室里讨论了整整一上午,对案情进行多方面分析,都认定钟铁龙嫌疑最大,虽然DNA的鉴定并没提供有力的证据证明石小刚是钟铁龙所杀,但却不能排除死者是钟铁龙指使他人所杀。“这个人是个恶魔,”陈大队盯着高军说,“你发现吗?凡是挡着他财路的人,都死了,先是丁健、关局长,现在又轮到了石小刚。”
     
      高军说:“一联系起来想,是这么回事。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太可怕了。”
     
      “可怕什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与他们是天敌,生下来就是收拾这些犯罪分子的。”陈大队愤恨地说,“这个人很狡猾很阴毒倒是真的,真下得了手,这个恶魔的心一定是石头铸的,是天生的——是那种只为自己打算盘的魔王,这样的魔王总有败露的一天,总会露马脚的。你感觉到没有,高军,我们离真相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我坚信这个世界是正义和公道的,犯罪分子无论多么狡猾,最终会掉入法网的。”
     
      这天下午,陈大队和高军开着警车驶到了芙蓉山庄,钟铁龙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莫伢子为他们倒了茶,陈大队对莫伢子说:“你先出去一下,我们有些话要问钟总。”
     
      莫伢子忙点头,出门。钟铁龙望着陈大队和高军,陈大队目光尖利地盯着钟铁龙,钟铁龙觉得陈大队的目光能洞穿他的心脏。他说:“问吧,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陈大队开口道:“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钟铁龙又看陈大队一眼,勉强道:“我会配合。”
     
      “那请你谈谈石小刚的情况吧,”陈大队说。
     
      钟铁龙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话抛了出来:“我和石小刚分了工。早两年他在福田村开赌场,我负责芙蓉山庄的开发,不晓得他开赌场时得罪了什么人。”
     
      陈大队想这个人够阴险的,顺着他的话问道:“他没告诉你他有什么仇人?”
     
      “赌场封了后,我曾听石小刚说,有几个不要命的赌徒找他,向他追要在赌场里被市局治安大队没收的赌资,还威胁不退就要杀了他。”
     
      陈大队立即说:“都是些什么人,你说具体些。”钟铁龙当然说不出具体人,他是在引开公安的视线,“石小刚生前也没说具体人,他只是用不怕的语气说‘那几个赌徒’,我也没详细问。”他看一眼陈大队和高军,“他这一两年跟一个女模特好,天天跟那个女模特儿泡在一起,我们很少在一起说话。即使碰面,说的也是公司里的一些事,所以我搞不清他的仇人,没法向你们提供具体人名。”
     
      陈大队盯着这个说话从容不迫的钟铁龙,突然说:“你知道石小刚吸毒吗?”
     
      “当然知道,是我和黄建国送他去的戒毒所戒毒。”
     
      “他没戒你知道吗?”
     
      钟铁龙忙就汤下面道:“是不是他的死与吸毒的人有关?你们有线索了?”
     
      陈大队想他这是把皮球朝门外踢,看他的脸色,表面上十分镇静,其实是假的,说:“暂时还没有。”他说完这话,盯了钟铁龙几秒钟,突然话题一转:“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钟铁龙没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陈大队,“在银城桑拿中心,怎么啦?”
     
      陈大队又盯了钟铁龙几秒钟,“你在银城桑拿中心干什么?”
     
      “陪三个税务局的人洗桑拿,一直坐到十一点钟他们出来。”
     
      “出来后呢?”
     
      “出来后我把他们一一送回家,然后自己也回家了。你什么意思?”
     
      陈大队说:“很明鲜,能在背后勒死死者的人一定是他的熟人,不然死者也不会让凶手上车。我们要调查每一个与死者熟悉的人。你昨晚九点到十一点都在桑拿中心?”
     
      “是的。”钟铁龙说,想他们怀疑到他身上了,厉害。桌上的电话响了,一个朋友来看别墅。钟铁龙也不想多说话,起身道:“我还有事,你们还有别的要问吗?”
     
      陈大队盯着钟铁龙说:“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长益市。”
     
      “可以,我如果要离开会跟你们打电话。”钟铁龙说,做出送客的样子。
     
      陈大队和高军下楼,与钟铁龙分了手,两人坐进车里时,陈大队对高军说:“这个姓钟的是一头狼,我相信这个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肯定有问题。”
     
      高军说:“我也觉得有点怪。”
     
      回到市局,石小刚的验尸报告摆在陈大队的桌上了,陈大队翻阅验尸报告,法医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前天晚上21点至23点之间。两人又取出昨天在银城大酒店的机房里拿出的前天晚上的摄像。两人又一次仔细看着这盘摄像。摄像头没有摄到石小刚的宝马车,石小刚的宝马车偏偏是停在摄像头摄不到的位置上,酒店保安的目光能照顾到,但令他们失望的是前天晚上保安对陈大队和高军回忆说,他没留意。从摄像右上角的时间记录上看,死者石小刚只身走出酒店大门的时间是21点15分12秒,而此前,钟铁龙和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进酒店的大门时是20点58分,之后钟铁龙和那三个年轻人走出酒店时确实是23点05分33秒。这就是说钟铁龙没有说假话,这意味着石小刚被人勒死在车上时,钟铁龙确实是在酒店内。陈大队看毕摄像,判断说:“这个杀死石小刚的人,没进酒店。”
     
      石小刚的追悼会是在殡仪馆开的。来了很多人,都是石小刚生前的亲戚和朋友,模特儿也参加了石小刚的追悼会。石小刚的父母和姐姐姐夫都来了,他们站在前排,个个悲痛欲绝。钟铁龙没在追悼会上说话,代表公司说话的是黄建国,黄建国写的悼词很长,念了大半个小时,念得很多人的腿都站酸了,念得石小刚的母亲心脏病发了,晕倒在灵堂上,弄得大家一派手忙脚乱。追悼会完毕,钟铁龙就满脸疲惫地说:“我先走,我这几天没睡好。”
     
      黄建国说:“你去休息,这里有我们料理。”钟铁龙睡了三天,三天里他都迷迷糊糊的,睡梦里必定有石小刚。石小刚在他的睡梦里与陈大队搞到了一起,向陈大队告密,说“一九八九年三月十一日,发生在长益市电工厂门前的那桩抢劫杀人案是我和钟铁龙干的”。还在他的梦里对陈大队嘀咕“关局长就是钟铁龙开枪打死的”。陈大队就来抓他,提着手枪追赶他。他没命地逃跑,跑过运动路、跑过城南路,跑啊跑的,跑到了芙蓉山庄的水库边。他以为他甩脱陈大队了,一回头,陈大队又出现在他身后,他又跑,跑到了一处绝壁上,陈大队在他身后笑,举起枪对他瞄准,开了两枪,叭、叭,他看见两颗子弹从他头顶呼啸着飞了过去。他纵身跃下了绝壁,他的身体往下落啊落,却怎么也落不到底。郑小玲把他推醒了,说:“你做噩梦了吧?”
     
      他说:“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不小心掉下了万丈深渊,却怎么也落不到底。”
     
      郑小玲笑,拿枕巾揩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做噩梦。”
     
      他的睡衣于噩梦中全汗湿了。郑小玲拿来干睡衣,他换了睡衣,打个喷嚏,再次躺下,看着窗外的天空,天色渐渐亮了。这天上午,他叫莫伢子去乡下请专为死人做道场的道士。第二天上午,那些个着蓝衣黑裤的道士们便在银城大酒店前的停车坪上设了个道场,道士们吹吹打打了一天,弄得很多人跑来看热闹,把交通都堵塞了。钟铁龙跪在石小刚的遗像下烧纸钱,心里默祷石小刚不要来缠他。做完道场,深夜一点钟,钟铁龙回到别墅里睡觉,很奇怪,石小刚就没到他的梦里吵他的睡眠了。他睡得很香,浓浓的鼾声把郑小玲打到隔壁的房间去了,醒来后他感觉精神恢复了,就走进隔壁房间问郑小玲:“你怎么睡在这里?”
     
      郑小玲说:“你昨天晚上那是打鼾?那是打雷。”
     
      他就对郑小玲惭愧的样子一笑,“你老公这一向亏伤了。”
     
      郑小玲表扬他说:“不过你昨晚睡得真香。”
     
      钟铁龙望着老婆,“昨天好累的,为石小刚做道场把头都做晕了。”
     
      “石小刚有知,在九泉之下都会感谢你,你等于是为他开了两个追悼会。”
     
      “石小刚是我最好的朋友,”钟铁龙说,“云南妹呢?她情绪稳定了罢?”
     
      “她本来就没怎么悲伤。你也晓得,石小刚跟那个模特儿的事让云南妹很痛苦。”
     
      钟铁龙问:“她爸爸妈妈还在这里吗?”
     
      “在。昨天我还看见她爸爸妈妈在外面散步。”
     
      钟铁龙伸了个很舒服的懒腰,“去把云南妹叫来,我找她谈点事。”
     
      郑小玲去了,不一会,云南妹来了。云南妹还真的不怎么伤痛,这是石小刚死前威胁她,逼她离婚,把她对石小刚的感情逼跑了,就像一只老虎把一群羊吓跑了似的。云南妹脸上还化了点淡妆,走进来时脸上还笑了下,“你找我钟总?”
     
      钟铁龙把云南妹引进书房,指着一张椅子,“坐。”
     
      云南妹坐下了。
     
      “你有什么想法?”
     
      云南妹说:“我没什么想法。”
     
      钟铁龙望一眼桌上的白帆船,又看着她说:“从明天起你就是总公司的副总经理。”钟铁龙又说:“当然,桑拿中心不适合你管理,芙蓉山庄的大小事情从明天起由你和我大哥说了算,你是总公司副总经理,直接负责芙蓉山庄的大小事宜,我就不管这边的事了。我负责桑拿和卡拉OK那边的事。今天下午就开个会,明确一下。”
     
      云南妹却说:“我怕我不行……”
     
      “你是中山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我相信你的能力。”
     
      云南妹脸上有些兴奋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办好每一件事。”
     
      “从这个月起你的工资就是五万元一月,石小刚活着时,我和他都是五万元一月。”
     
      “五万?”云南妹叫了起来,“那太好了,我有钱买衣服和化妆品了。”
     
      “女人是要多对自己好点。”钟铁龙笑笑说。
     
      云南妹被五万元一月的薪水刺激得无比兴奋。她是个单纯的女人,她的单纯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渴望让她手舞足蹈起来,她说:“五万元一月,那我可以买很多漂亮的衣服穿了。”
     
      “你赶紧去学开车,石小刚的宝马车是台新车,停在那里会生锈,以后就你开。”
     
      云南妹简直想冲上去把钟铁龙抱在怀里当哥哥样地亲一口,说:“谢谢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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