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哪儿啊？”周斌倚在一根电线杆上。
“刚下课，还在学校。你呢，回来没有？”
“刚下车，正往住的地方赶。”
“那行，你等我啊，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周斌挂了电话，叫了辆三轮车，径直奔回住处。是一间小出租屋。他放下行李便倒在床上小憩起来。不多时，进来一个六十有余的老头儿，满脸皱纹还有许多白斑。周斌忙起了身：
“张爷好。”
老头儿笑一下，露出一口包过的牙齿：
“好。哎，好些日子没见，你上哪儿去了？”
“考试，考体育去了。”
“哦，我说嘛。”老头儿捡一张椅子坐下， “考得怎么样？”
“还不知道结果。”周斌装出一副泰然的样子。
“好，行。”老高儿略停一下又接着说， “哎，今天几号了？”
“十、十四号吧。你记性可真不大好。”周斌笑着说。
“是啊。每个月都记不住你交房租的日子。”老头儿也笑着说。
周斌一愣，原来是来讨要房租的呀。
“嘿嘿，不会的。该三个月的了吧？”
“对，总共两百四。你上个月说了这月结，我估摸着你是有了才这样说。有了就给我，我等于替你保管。你们年轻人呐，花钱如流水，一点钱要装在你们身上说不定怎么就花了。结果还没做多少事。但我可不是来向你要债的，我是怕你有钱如果忘了给我，一不小心就乱花掉是吧？”老头儿又努力地笑。
“不会的，不会的。”周斌连连说。
“就你走的这两天，有一个人老想租你这房子，来了好几回，我跟他说这房已经有人住了，是个学生，可他老不听。哈哈。”他张大嘴，又露出里面的龋齿。
“会给你的张爷，我刚回来，身上没钱，你看我明天或者后天给你怎么样？最迟后天。”
“行。我就怕你乱花，有俩钱净乱花了。”
“周斌！”钟子路从外面进来。
“那行，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老头儿站起来，盯着钟子路笑眯眯出了门。
“谁啊？”钟子路小声问。
“要房租的。”周斌做一个用枪崩老高儿的姿势。
“还真及时啊。”钟子路笑着说， “哎，怎么样了？”
“这一段完全可以删掉，就当没有这几天的人生。太失败了。我现在的高考之路又跟你们同一个起点了。”
“好。先别说了，咱们吃饭去，外边还有好多人等呢。”他拽着周斌便往外走。
到了门外，周斌才发现还有刘泽、黄凤、向齐雨和另外一个陌生女孩子站在不远处。
“我女朋友。”钟子路将嘴凑到他耳边说。
“你小子行啊，这么几天就整一个女朋友，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他忽然降低声音， “上了吧？”
“废什么话，你说呢？我是谁啊？”钟子路得意地一笑。
“那你这么行，也帮我弄一个？让我度过这寂寞的、残余的一个多月高中生活。”
“行，只要你别太挑。”
两个人走近了，周斌方看清楚那个女孩：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穿得花里胡哨。一件印花的T恤，配一条缩脚的牛仔裤，脚上穿一双黑色匡威帆布鞋。头发很直却被剪得长长短短。脸蛋很漂亮又带着几分乖巧。
“你晕啦？见着美女招呼也不跟我们打了。”黄凤叫道。
“哪敢。凤姐好。”
“怎么走路还拐着呢？”刘泽盯着他的脚，淡淡一笑。
“别提了，我真想把这双脚剁了，它误了我的前程啊。”
向齐雨笑着拍一下周斌的肩。
“我们上哪儿吃？”
“疯妹妹火锅。好久没吃火锅了。”钟子路说。
“你是好久没看疯妹妹了吧？”向齐雨说， “你小子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家有室之人哦。”
“别想挑拨我们俩的感情啊，我们俩相爱着呢。”他说完搂一下那个女孩， “哦，忘给斌哥介绍了，这位，是我热恋中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叫余露，小我两岁。我们准备相爱到大学，再到出社会，最后结婚生子。”
“那我是叫她嫂子呢，还是妹子？”
“都不可以，你只能叫我婶子。”余露笑着说。
博得几个人一阵笑。周斌将嘴凑到钟子路耳边，小声说：
“哎，真辣。对了，你那个害虫社团怎么样了？”
“哦，我倒忘了，”钟子路说， “这几位都是我们害虫社团的成员了。还有几位骨干没在。你不说我倒忘了，把他们都叫出来，咱们一起吃顿饭，也趁这个机会好好安排一下。”钟子路边说边掏出电话。
“周斌你不知道，你走的这几天，我们社团可壮大了，现在里面什么人都有，要真全按计划进行，我们每个人不上重本都不行了。”黄凤喜不自胜。
“都有哪些骨干，啊？”周斌问。
“刘兆、何进、孙玉雷还有陶劲穹，都是你认识的。”刘泽说。
“妈啊，还都是成绩挺好的，你们怎么把人家骗进来的？”
“用得着骗吗？你看这些人哪个没有偏科？真要他们自己考，十之八九也是考不好的，要他们跟我们一起作弊他们还求之不得呢。”黄凤接着说。
“你个黄蜂子，我看是你求之不得吧？人家虽然都有偏科，可人家至少还装模作样有那么一两科很突出啊，你倒好，来空手套白狼了。”钟子路握着电话说，没等黄凤反驳，他又问道， “你们谁知道陶劲穹的电话？”
“我这有。”刘泽边说边掏出电话。
“哎，我说你们几个为了我逃课出来吃饭就算了，还叫上别人干什么呢？”周斌向大家说。
“你美去吧，我们为你逃课？今天下午放假到后天早上。”向齐雨说。
“我说嘛，你们也没这份心思。”
不多时，几个人来到一家火锅店，开一个包间。他们点了菜就各自坐定。服务员掺了茶水，点燃火，便带着菜单出去了。
“这位大婶在读高几了啊？”周斌盯着余露开玩笑说。
“跟你们一届的，你说高几啊？”她说完喝一口茶水。
“哎，钟子路你小子可是不老实啊，从来没跟我们提过这事，怎么在这快毕业的关头，又是趁我不在的关头，偷偷摸摸找一个女朋友。你可是不真诚啊。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给我找一个，要不然我挖你墙角。”周斌一只手捏一根筷子说。
“你挖吧，只要你能挖走。人家露露可是真心实意要跟我的。”
“你美吧，是你骗我的好不好？”余露说完淡淡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若隐若现的酒窝。
“我还要骗你一次。”钟子路点着她的鼻子说。
刘兆、何进、孙玉雷、陶劲穹几个推门进来，屋内顿时变得更热闹。大家相互打了招呼便坐定了。服务员端着一托盘菜从外面进来，将菜一一放到桌子上。
“需要什么说一声。”服务员说。
“好的，谢谢。”钟子路说。
“哎，疯妹妹呢？没在啊？”周斌提大嗓门问。
服务员笑一下，说：
“老板今天下午就没在这儿了。”然后他提着托盘又出去。
“今天你们谁请客啊？”周斌问。
“让你请你愿意不？”黄凤说。
“愿意倒愿意，只不过请了你们之后我就得露宿街头，非得让房东老头子撵出来不可。我可是欠他三个月房租，这老头早就不想要我了。”
“是啊，刚刚那老头还向他要房租呢。”钟子路帮他解释。
“这老东西，要不是我马上毕业了，他恐怕真不让我住了。每次他说话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要不你搬来跟我住。”刘泽说， “反正我房子也大，还可以帮我分担房租。”
“那我这边呢？”
“不管了，欠的房租也不给了，反正这个老头子对你都那样了。如果东西不多的话就趁你们房东不在的时候搬走，最好是晚上。”
“真的啊？”周斌顿时来了劲， “要真的可以的话我就搬，这顿饭我请你们了。”
“不用了，他们开玩笑呢，我们早就说好了我请客的 ——这顿饭将会非常有意义。”钟子路说。
“不，无论今晚谁请客，我都得搬走，好吧？”周斌盯着刘泽问道。
“对，还要逃债。”
黄凤将一些菜倒进锅里，用筷子搅拌几下，将空盘子放到身后的架子上。钟子路掏出烟给男孩子们各发一支。
“大家各自满上酒，我们先喝着。”钟子路说，然后燃起烟，倒一杯酒。
其他人也各自倒上。
“来，”钟子路站起来说， “很高兴今天能有这样的机会让我们聚到一块。咱们吃这饭呢，一是为周斌接风洗尘；还有就是咱们 ‘害虫社团’ 全体人员行动前的一次聚会。胜利即将到来，美丽的大学在向我们招手，破高中，咱们马上就要说拜拜了。来，为了咱们的合作干杯。”
“为了胜利 ——”
“烂高中，我再也不忍受你了。”
“最后的拼搏跟奋斗。”
大家站起来，欢呼着、喊叫着喝完第一杯酒。
“他们几个真是你们班的好成绩呀？”余露指一下后来的几个，问钟子路。
“好成绩倒不是，不过各有特长。刘兆，文综非常好，可英语却一塌糊涂。那个何进要好一些，除了数学，其他科都还不错，特别是英语。这家伙就有语言天赋，那高中的英语课文，他最多读五遍就能很流畅地背下来。谁让他数学差呢？他也贪玩、懒，从来不爱学习。这个孙玉雷，也是文综好，特喜欢历史，只要是关于历史的东西，你都难不倒他。他经常在课堂上提些问题，整得人家历史老师完全回答不上来。可他除了学习历史，我也没见他学什么其他科了。他数学跟英语经常总分还不到七十。长的最像人那个，陶劲穹，外号爱因斯坦，数学天赋非常之高。这家伙也差在英语上，听说他说自从学英语以来，考试就没及过格。这家伙倒也从来不作弊，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下水。”钟子路一一解释给余露。
“赶紧吃菜，都粘锅了。”黄凤说。
大家边吃东西边欢笑着，大声吵闹，相互敬酒，各自聊天，一时间好不热闹。
“麻烦大家听我说几句。”钟子路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你又要发表你的世界观方法论啦？”孙玉雷笑着说。
“不是方法论，是方法，”钟子路说， “是关系到在座各位前途的大事，关系各位有没有好大学读的大事。”他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所以现在我们必须得说清楚。”
“别弄得那么严肃嘛。”黄凤说。
“别打岔，听人家说完。”周斌叫道。
“事情我想大家都很明白，”钟子路继续说， “在座的这几个人，有谁敢说凭自己的能力就可以考上好大学？我想除了何进稍微有一点资格外，其他人都没资格说这样的话。现在我们这几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奋斗目标。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抛弃谁。高考马上就要来临，我们不怕它。高考不照顾我们，国家不照顾我们，我们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给自己找活路。不就一破高考么？反正它要的也只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你们说，咱们这么多年高中到底都得到了些什么？又学到了什么？不说我们，就说那些人吧，那些所谓爱学习的人，他们辛辛苦苦，挑灯夜读又真正学到了什么？我敢说，如果马上取消高考，他们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既然高考就只要一个结果，那咱们就给它一个结果。咱们得跟它拼，破釜沉舟，就此一举。只要今年不安装那些屏蔽什么的，只要咱们的手机可以发出信息，那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走一遭，那就是再危险，咱们也得干！反正不作弊是绝对得死，作弊还有一些生机，那咱们就要不顾一切，与高考斗争到底。它欺负我们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们痛痛快快欺负它一次了，我们有大学梦想，但是我们无路可走了。”
“说得好。”刘泽拍案而起，
“你们放心，到时候我的英语答案一定发出来。除非被监考员发现了，取消我的考试。”何进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是，我以我的人格作保。我的数学答案一定能到你们手上，到你们的试卷上。”陶劲穹也兴奋得站了起来。
“我的文综也是。”孙玉雷说。
“我也发给你们文综答案，以保万无一失。”刘兆说。
“那我就全指望你们了？”黄凤流露出无限的喜悦。
“来，为了我们的胜利，为了我们的大学，我们干杯！”向齐雨吼道。
“为了梦想。”
“为了大学。”
“与高考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