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出江湖(1)
江城以南三十里，朱家渡口。冬天。
一家无名的馒头店。
小兔正在揉面做馒头，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带着女儿圈圈经过这里，遇到被妈妈遗弃的四岁女孩子多多，小兔就在渡口租了店铺以做馒头、卖茶叶蛋为生。她的本意是等多多的父母亲良心发现后回来找孩子，但是三年了，多多的父母一直没有来。两年前，一个双脚天生残疾，而且有智障的小男孩被扔在街上无人理睬。小兔把他抱回家，取名小小。
多多已经七岁，正在私人幼儿园学习；小小六岁；圈圈四岁。
这是一个奇特的家庭。
一个冰冷的女人和三个孩子组成的家庭，他们过着清贫的生活。
小小坐在轮椅上和圈圈在一起玩耍，多多在一个小凳子上写字。
一个人进来了，这个人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睛四处扫视，一看就不是好人。这个人的确不是好人，是个在朱家渡口骗吃骗喝、不务正业的混混朱小二。
“小兔姐姐，还在忙啊？”朱小二赔着笑脸，打着哈哈，随手就将两个馒头拿在手里。其实朱小二比小兔大好几岁，只是小兔带着三个孩子，日夜操劳，显得苍老很多。
这个没有出息的家伙，天生就是一副贱相，“小兔姐姐的馒头又白又大，真的很好吃！”
小兔懒得理他，这个家伙在这里就好像在他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吃不了还会兜着走，几年来一直如此。不过今天他却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一副不想走的样子，还好心地对小兔说：“姐姐，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太辛苦了，你本来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这个坏人什么时候不是坏人了，居然变成了菩萨？“我一个朋友想收养小小，让他过上幸福的生活，甚至，他还可以给你一千块钱！”朱小二说。
一千块钱啊！在混混朱小二的眼中绝对是一个大数目。他天真地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没有出息，他信心十足地认为小兔会感激他，会立刻就答应，甚至可能会以身相许，而自己在半推半就之中会委屈一下自己！
“给我滚！”小兔放下手里的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发出更冷的声音。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朱小二大吃一惊，岂止啊！简直是晴天霹雳。
“滚出去！”小兔厉声喝道。
朱小二心里一颤，两脚发软，落荒而逃。不过在逃走时依然忘不了随手牵走几个馒头。
“妈妈的，居然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活该你穷……”朱小二逃出去了很远，才想起该痛骂一番这个连钱也不知道赚的愚蠢女人。
小兔看着朱小二落荒远去，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她立刻出去，把小小抱起来，对圈圈说：“快进屋去……”
圈圈懂事地进了屋。圈圈已经四岁了，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苹果一样好看的脸，她忽闪着大眼睛忽然问：“妈妈，刚才那个叔叔说的幸福的生活是什么？”
小兔的心一酸，眼泪在眼眶里转动，但是没有流出来，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自己也是这么问妈妈的。
她永远不会忘记。
她把圈圈、小小、多多紧紧地搂在怀里，认真地对他们说：“幸福的生活就是有妈妈，有馒头和鸡蛋吃……”
“我们有妈妈，有馒头，有鸡蛋吃，我们过的就是幸福的生活……”多多、圈圈快乐地说。
小小呀呀地说：“妈妈、馒头、鸡蛋……”
夜黑，更冷。
小兔怀里搂着圈圈和小小，多多睡在最里面。屋外冷风呼啸，她睡不着，她把圈圈和小小轻轻地放在一起，自己披衣起床，点了一支蜡烛，面对墙角一个黑旧的箱子出神。
很久以后，小兔打开了箱子，里面用红布裹着一把镊子、一张单刃的刀片、一把小刀。这些都是黑豹留下来的。黑豹，他已经走了好几年，但是，小兔永远也不能忘记他。
铭刻在心的感情又怎么可以忘记？
黑豹，我在想你了。
黑豹，你有没有在你的世界里想我？
一滴眼泪终于从小兔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很久以后，小兔才擦干眼泪，锁了箱子上床。她忽然发现多多睁大眼睛，正望着自己，低声喊道：“妈妈……”
小兔一把将多多搂在怀里，什么也不说，但是眼泪涌了出来。
“妈妈，是不是多多不乖，不听妈妈的话，惹妈妈生气，妈妈才哭了？”多多小声地问。
“不，多多是最美丽而且最听话、最乖的孩子……”小兔哽咽着。
“妈妈是不是在想一个人了？”
小兔默默无言。
“是不是想爸爸了？”多多问，“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多多、小小、圈圈也应该有爸爸，爸爸是怎么样的爸爸？”
小兔的心更酸，她用力点头，“妈妈是想爸爸了，你们的爸爸是一个好爸爸……”
“爸爸到哪里去了？”多多终于问。
“天的尽头！”小兔幽幽地说。
“天的尽头很远吗？怎么才可以去？”多多继续问。
“天的尽头很远，要等你长大之后，你才能去！”小兔回答说。
“爸爸会回来吗？”多多满眼期待。
“会，等你们长大之后，爸爸就会回来的。”小兔把多多搂得更紧地说，“虽然现在爸爸没有回来，可是你们还有妈妈，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会很疼你们，很爱你们的。”
几天后，小兔外出买鸡蛋和面粉回来，却不见多多、圈圈和小小。
他们到哪里去了？
小兔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扔下东西，发疯一般地寻找，可是她找遍了朱家镇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三个孩子的影子。
没有人看见三个孩子。
她立刻就想到了朱小二，是不是朱小二把三个孩子骗走了呢？
小兔找到了朱小二，朱小二正跷着双脚在茶馆里喝茶。小兔厉声问：“朱小二，多多、圈圈和小小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小兔姐姐，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呢，我不知道哦！你不要乱说话，乱说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朱小二标准的无赖型。
小兔几个箭步就冲进茶馆，提着他的衣领，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又一脚踹在这个孬男人的要害之处。这个无赖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小兔放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叫饶命。
“说，否则，我废了你！”小兔再狠狠踢了他一脚。.
朱小二哭爹叫娘，“这件事是朱大胖子的手下干的，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不过说了一下而已！”
朱小二哭丧着脸，一副孙子的样子。
朱大胖子，又名朱大老板，真名不详。若干年前，人们轻蔑地称他死朱胖子，那个时候他穷，却长得胖。于是，不善良的人就对他的肥胖大加嘲讽：看看，这个死胖子，就是吃得太多，才这么穷的。
那个时候，朱大胖子常被嘲讽得无地自容！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忽然有一天，朱大胖子的腰包就像气球一样暴涨起来，于是，他的腰杆挺直了，眼睛瞪大了。这个时候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又聚集在他的屁股后面，毕恭毕敬地称他朱大老板，甚至连一直被人嘲讽的大肚子也变得完美了：朱大老板越来越富有了，看看，连肚子也这么大！
有一天，朱大老板背着一袋子钱跑到江城天外天娱乐城。把钱往桌上一砸，双手叉腰，一只脚高高地踩在椅子上，用气吞山河的声音道：“要最好的酒、最好的烟、最好的菜、最好的女人……”
最隆重的接待，美丽、风骚迷人的老板娘也亲自出马。当然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掏光他的口袋，最好让他欠下万儿八千，再一脚把他踹出门去，给他吐些口水，骂他死胖子。
但是她彻底地低估了朱大老板。
朱大老板在娱乐城狂欢了半个月，出门时居然意犹未尽地叹息，“妈妈的，只不过拔了老子一根毛而已！”
一语惊骇世人！
这个就是朱大老板！
不得不说说朱胖子的发迹史。
若干年前，朱胖子很穷，但是他并不笨。笨的人一定穷，但是穷的人不一定笨，朱胖子属于后者。
那一年，朱胖子带着老婆和两岁的儿子到南方海城去捞世界——他坚信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
然而，他似乎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很快他们身上就没有了一分钱，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老婆眼见他没有什么前途，居然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一个灰心丧气的大男人，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上却没有一分钱。这又是一个什么世道啊！
孩子在哭，因为他饿了。
朱胖子很丧气，是因为他没有钱。
正在万分无奈时，有一个好人出现了，关切地说：“你这孩子饿了。”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钱，我有什么办法？”朱胖子唉声叹气，“我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
“真可怜！”好心人给了十块钱。
朱胖子的眼睛一亮，他忽然就看到一条发财的捷径：这个世界的好心人多，利用他们的善良一定可以发大财。
于是他就在大街上编造了若干凄美和伤心的理由，居然博得满街同情，一天之间，竟然赚了不少钱。
几天后，同情他的人明显地少了，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壮实的汉子。收入不如从前，日子不好过，想发大财更难。
该怎么才能把别人的钱包拿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呢？朱大胖子在苦苦思索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一个同情者的旁边，正用一把刀片划开同情者的口袋，掏出了同情者的钱包，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那么轻松。
而同情者丝毫没有发现。
扒手啊！
用刀片的扒手！
同情者给自己的也就一块两块，最多五块十块，而被扒手扒走的则是整个钱包。朱大胖子眼红了，他认为，扒手得到的钱太多，严重分配不均匀；而且，主要是自己的功劳，因为自己让同情者留在这里，而且让他们注意力分散，才让扒手有机可乘的。
一连几天，这个扒手都出现在同情者之中，每一次，他都能满载而归。
又一天，在这个扒手得手之后满意地离开的时候，朱大胖子恭敬地喊住了他：“兄弟，我们喝两杯……”
跑江湖的人，烟和酒是最能够拉近彼此距离的。
一个扒手、一个乞丐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几杯酒下肚，彼此就开始称兄道弟。
“小弟我姓朱，朱三，大哥你呢？”朱大胖子谦卑地问。
“我姓刘，刘二。”扒手说。
“以后我叫你二哥。”朱大胖子忙说。
“哎呀！那敢情好。”扒手刘二觉得这个朱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二哥，以后我们多换几个地方，我讨他们的钱，你摸他们的钱，把他们的钱干光……哈哈哈……”朱大胖子大笑了起来。
“好说，好说。”刘二也觉得这样轻松，不费力，而且收获丰厚。
“兄弟我以后跟二哥学两招！当然，我会意思意思的（交点学费）。”朱大胖子不动声色，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已经看清楚了乞丐就是没有扒手的收入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好说。”刘二满口答应。
半年之后，朱大胖子学会了刘二的全部技术，两人也赚了不少钱，感情也更深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朱大胖子买回了几瓶烧酒，一大堆鱼肉，热情邀请刘二。
刘二兴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
朱大胖子原形毕露，提起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砖头，把刘二的脑袋砸得稀巴烂，然后拿走了刘二的钱财。朱大胖子一直认为，那全是自己的血汗钱，拿回来是应该的。
儿子渐渐长大。
长大的儿子喜欢乱跑，很多时候不配合他工作，比如，刚才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乞讨，但是一分钟后就跳起来跑开了。
朱大胖子很生气。一生气就想出了一个让儿子不跑的办法。
朱大胖子提起儿子，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腿折手断，然后把伤残的儿子放在一个木板车上，儿子在前面乞讨，朱大胖子在人群之中扒窃。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善良的人们不会同情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却一定会同情一个残疾的小孩。
而且人们在表示同情心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防范自己的钱包。
善良如果对于善良就是行善，如果对于邪恶则是助纣为虐。
善良的人心被邪恶的灵魂利用了。
朱胖子就是踩在儿子的身上开始发迹的。
儿子在一年之后死去，朱大胖子的腰包已经鼓了起来，他贪婪的眼睛又盯着别人家的小孩……
他就这么发起财来了。
很多年以后，朱大胖子的关系网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他的钱更是几倍地疯狂增长！
朱大胖子在江城郊外买了一块地，修了一个院子。他有的是钱，完全买得起别墅，他在郊外修院子是为了工作便利。
他没有老婆，但是天天换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
他没有孩子，却常常有孩子经过他的手，被转移到别的城市，成为赚钱的工具。
这一天，他刚转手了一批货物，怀揣着一大沓钞票，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朱大胖子飘飘欲仙。
今天跟他来的女人据说是江城某个娱乐城床上功夫最精湛、最红的女人。
“今天我们玩个新花样。”那个女人要表演到位才能赚更多的钱。
两人在屋里大战几百个回合后，朱大胖子缴械投降，死猪一般挺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被折腾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吊了起来，朱大胖子睁开蒙眬睡眼，“哈，妖怪，这是玩什么花样？”
一把菜刀架在朱大胖子的脖子上。
朱大胖子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这个家伙可不是好玩的。”
只半秒钟，朱大胖子就彻底地清醒了，那个和他大战的女人被捆成粽子一般蜷缩在墙角，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单薄的女人，一脸的愤怒，眼睛里如燃烧的火焰。
“你是什么人？我们有仇吗？”朱大胖子顿时魂飞魄散。
“你把我的孩子们弄到哪里去了？”小兔的菜刀在朱大胖子的脖子上一抹，鲜血就顺着刀锋冒了出来。
“呀！”朱大胖子一声惊叫，“哪个是你的孩子？”
“朱家渡口的那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子双脚残疾，站不起来！”小兔厉声喝道，“老实回答，否则，姑奶奶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是有三个孩子，姑奶奶，我可不知道是您的孩子，要不，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呀！”朱大胖子何等聪明的人，眼见自己的性命在别人的手中，立刻乖乖招供，“他们被海城的范老板买走了！孩子可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卖的，我就是牵了个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