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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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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他多么想把对潘先生的感激告诉给他,传递给他,想对他说,太感谢你了,因为你的礼物,使我们免遭危机,因为你的礼物,挽救了我们的生命。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想起在西藏的险境,想起生命的可贵,就会想起你,感激你。而你,只是生命长河的一条小溪,一条曾经补给过河流的小溪,给予过河流旺盛生命力的小溪。你是一条温暖的小溪,一条蜿蜒曲折、波澜不惊的小溪,一条给予别人温暖和生命的小溪。因为你只给予别人,而干涸了自己,你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没有得到应有的温暖,你多么需要温暖和关爱啊。如果有一天相见,一定会把所有的感激倾诉给你,告诉你,其实你非常了不起,是个令人感动和怀念的朋友。
     
       但司马君清楚地知道潘先生的身体状况,他能再一次看见潘先生吗?如果能跟潘先生通话,该多好啊,刚好也可以询问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虚弱地说:“你们谁有手机,借给我用用。”
     
       周晓鸰笑着说:“我有,可是没有信号,看你这个样子没什么大碍,离交代后事还远着哩。”
     
       吴紫藤说:“你如果想打电话,晚上到住宿的地方再打不迟。”
     
       扎西洛娃提上自己的鞋子,把袜子扔向一株矮草,压得草枝上下晃动,他说:“从这里到目的地,一路上大概都没有信号,别着急,不会有问题的。我去找人,你们别走开,把鞋子都穿好。”
     
       岸上的三个人目送着扎西洛娃上到河对岸,弯腰穿上运动鞋,走了几步,就被灌木丛淹没了。一阵悲哀袭来,司马君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他多么牵挂潘先生啊,多么想跟他说说话,怎么就没人理解他哩。
     
       吴紫藤蹲在司马君旁边,对坐在石头上继续吸氧的司马君说:“不要紧吧,可不能在这个地方打退堂鼓。”
     
       周晓鸰也说:“这个地方很危险,真是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天大概河水不会太大,如果太阳大,温度高,上游积雪融化快,河水大涨,危险就更大啦!”
     
       吴紫藤紧张地说:“河水上涨是不是会冲走汽车?”
     
       周晓鸰点着头说:“有这种可能,但今天好像还不至于。要是在海边,几个波浪打过来,车早不见影了。”
     
       司马君停止了吸氧,把氧气袋的小口拧好,软塌塌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只小宠物,周晓鸰笑着说:“司马先生这会儿多悠闲,哪像是在青藏高原遇到了危险,倒像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怀里抱只哈巴狗,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电视。”
     
       吴紫藤也笑起来,她说:“这个样子更像女性,女孩子才喜欢抱着哈巴狗、长毛兔,边喝咖啡,边听音乐。”
     
       周晓鸰说:“司马先生这会儿不舒服,别逗他,不舒服的男人比女人还娇气,大多数情况下,女人比男人更有耐力,更能吃苦,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啊。”
     
       司马君苦笑一下,他还没有从想念潘先生的悲哀中解脱出来,他真的想把对潘先生的感激传递给他,让他知道,他虽然不大健康,但他把健康给予了别人,他虽然不大幸福,但他把幸福赐予了朋友,他是令人尊敬和感念的。
     
       吴紫藤说:“司马老师一路上都表现不错,几乎没有高原反应过,倒是我常常给你们添麻烦。”
     
       一阵说话声传了过来,三个人同时看见扎西洛娃和几个人走了过来,到了河边,扎西洛娃一低头,脱了鞋子,把鞋提在手上,几个人也效仿似地弯腰脱鞋。这时,他们才看清,来的人大部分是半拉小孩,只有两个成年藏族男子。
     
       周晓鸰首先抬起胳膊向他们挥手,大声说道:“哇噻,你们来啦,欢迎,欢迎!”
     
       小孩子嘻嘻哈哈从河里跑过来,嘴里叽哩咕噜说着什么,三个人听不懂,司马君也站了起来,把氧气袋随手放在草丛上,微笑着迎接他们。扎西洛娃跟两个成年男子嘀咕了几句,指指车前面的铁链,两个人弯腰查看着,几个孩子则跑到吴紫藤跟前,笑眯眯地伸着手,说着什么,吴紫藤知道他们在要东西,指一指河中间的汽车,摇摇头。
     
       周晓鸰对孩子们说:“帮我们把车拉上岸,才有东西给你们,好吃的东西都在车上。”
     
       一个孩子扬起胳膊,擦了一把黏稠的鼻涕,一个孩子抓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转过身,向河里冲去。两个成年男人,七八个藏族小孩,一起抓住链条,把河道挤得满满荡荡。扎西洛娃在一旁指挥,不大一会功夫,车就被拖上岸来。周晓鸰和司马君连声向两个藏族男人道谢,扎西洛娃掏出一百元人民币递给其中一个男人,男人接了钱,拾起鞋袜就走,走到河中间,转过身说:“一会来学校喝茶!”
     
       扎西洛娃大声说:“谢谢,把酥油茶煮好!”
     
       孩子们一手提着自己的鞋子,一手向吴紫藤伸过去,周晓鸰早打开了车门,把包里的面包和花生豆全给了他们,吴紫藤也把所有能吃的零食分给孩子。孩子们嬉笑着,争抢着,围着吴紫藤一个劲地笑。扎西洛娃爬到车底下,卸那个扎破了的轮胎,周晓鸰和司马君帮着忙。吴紫藤跟孩子们说着话,问他们多大啦,放羊还是上学,孩子们每说一句话就先笑起来,待笑完了,互相碰撞着对方,碰撞完了,才用磕磕巴巴的普通话回答:“上学哩!”
     
       孩子们的穿着都很朴素,有的甚至有些破烂,跟在云南老家看见的孩子差不多,脸庞黢黑,眼睛明亮,鼻涕拖得老长。这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少年,如果不读书,不走出家乡,不到江南,没有看见外面的精彩世界,此时的她是个什么样子。肯定早为人妻、为人母了,腰或许早挺不直了,眼神肯定早麻木了,而自己的子女会不会跟这些孩子一样,见到陌生人也把手伸得长长的。
     
       她不敢想象,心像被揪了一下,抽缩了一下,这些孩子如果读更多书,接触到更多的知识,见识更多人、更多的事,还会如此乞讨吗?乞讨对于他们似乎不是羞耻和低贱,而是吃饭穿衣一般随意。一路走来,只要是偏僻的地方,见到的孩子大多都喜欢伸手乞讨,而在拉萨和日喀则这种现象好像少些。城市的孩子跟乡村的孩子大不一样,这大概就与受到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有关吧。人是环境的产物,这句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在书上读过,在电视上听过,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起来,真还有道理。其实这句话也很符合自己。在江南如果不在娱乐场所打工,进的是一所大学,而且在大学读书深造,肯定不会成为张海洋不明不白的婚外情人,也不会得上那种怪病,不会远走德令哈,不会来西藏,更不会邂逅司马君,与他一道又来到这里,遇到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环境,这大概就是环境吧。环境将她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注视这些孩子的时候,就不那么轻松了,她想起师范刚毕业的时候,也给孩子们上过课,那些孩子如今怎样了,那些孩子现在应该上高中了吧,都在课堂上吗?有没有像她这种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哩,一缕淡淡的伤感徐徐飘来。
     
       车重新启动,几个人按原来的位子坐好,司马君坐在前面,周晓鸰和吴紫藤坐在后面,孩子们跟在车后面,打打闹闹,推来搡去,挥舞着鞋子和零食,兴高采烈地奔跑着。
     
       车颠簸得很厉害,司马君又有点难受,他咬紧牙关忍耐着,不时地从头顶的后视镜里看看周晓鸰和吴紫藤,两人微笑着,回头看着车窗外的孩子。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注意他们两人了,对两人的一颦一笑都很关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吴紫藤的一种表现。扎西洛娃大概感觉到了司马君的忍耐,对他说:“到前面的学校休息一会就好了,马上就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平坦的院子,院子里长着杂草,有一根不高的树干直立在院子边上,树干上飘着一面褪色的红旗,转了一个弯,就看见院子边上的三间房屋,这种房屋跟内地的水泥平房一模一样。房间的门大开着,一二十个孩子在房间和院子里玩耍打闹,看见汽车开进院子,所有孩子都围上来,欢呼雀跃起来。扎西洛娃打开车门,举起双手向后挥舞,像轰鸟一样轰着挤挤攘攘的孩子。有的孩子伸出手来,赶过来的老师制止住了,老师就是刚才帮他们拉车的男人。男人招呼着他们,把他们迎进一间房子,房子里烧着牦牛粪火炉,桌子上早倒好了酥油茶。扎西洛娃首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才说着客气话。周晓鸰和司马君端起茶杯,吴紫藤没有端茶杯,也没有说话,而是一个劲地看拥挤到老师宿舍门口的孩子。
     
       这些孩子多像她带过课的那些小学生呀,看见陌生人,也是这般你推我挤地凑到跟前看热闹,脸上同样浮现着装都装不出来的天真和无邪,眼睛像星星一样眨动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女孩头上的小辫子又细又多,脖子上挂着红珊瑚和绿松石项链,小男孩挤在前面,大点的女孩躲在后面,见吴紫藤看她们,低一下头,笑一会,又抬起头,继续看吴紫藤。
     
       大家发现吴紫藤成了所有孩子注视的焦点,周晓鸰就笑着说:“你的人缘真好,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你成明星啦!”
     
       扎西洛娃说:“今天走的这条路比较偏僻,这些孩子连乡镇都很少去过,基本上没有看见过汉族人,更没有看见过内地人,她又这么白净漂亮,大家当稀奇在看哩。”
     
       倒酥油茶的老师也用不大顺畅的汉语表达了与扎西洛娃一样的意思。周晓鸰就说:“既然吴小姐是稀奇宝贝,大家这么欢迎她,干脆就留在这里,不回内地了。”
     
       吴紫藤只笑,不说话,扎西洛娃说:“内地每年都来好多援藏干部,有的修电站,有的修公路,有的帮助建学校,还有许多大学生,来西藏主要在学校当老师,教够两年书就回内地了,你们要是能来,我帮你们联系。”
     
       周晓鸰笑着说:“学生好像更欢迎吴小姐,她留在这里更合适。”
     
       老师说:“你们都来,我们都欢迎,来得越多越好。”
     
       司马君说:“我学的倒是教育专业,但恐怕来不了,学校任务很重。”
     
       周晓鸰说:“内地学校多一个老师少一个老师都无所谓,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这里就不一样,这里更需要正规老师,是吧?”
     
       说完,他故意望着扎西洛娃,扎西洛娃笑着说:“都是开玩笑,千万别当真。”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阵,向老师告别,周晓鸰执意要留下喝酥油茶的钱,被老师挡了回来,扎西洛娃说:“藏民有个习惯,到家里吃饭喝茶不收钱,要是给了钱,他们会不高兴的。”
     
       吴紫藤就觉得奇怪,既然在家里不收钱,为什么帮推车可以收钱。吴紫藤不解,心想,西藏的稀奇事可真多。她笑着,向孩子们挥手告别,孩子们一跳一跳地向沙漠王子摇摆着手臂,嘴里哇啦哇啦地告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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