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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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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妹虽已成为他人之妻,我对她的思念却一日更甚一日,对她的怀念、眷恋之情与日俱增,愈久弥深。
     
       两个多月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挂念、思念、想念,搅得我六神无主,心神不安。白天繁忙,无心多虑,到了夜晚,我念亲人儿想娘。
     
       多少次梦境相会,夫妻团圆、母女相聚,那情那景着实让人心醉。尽管只是一枕黄粱,但还是给我留下了无穷的回味。谁言荼苦,其甘如荠!
     
       爱情的炙热,相思的煎熬,令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常眼睁睁地坐到天明。陪伴我的虽然是个不懂事的婴儿,但是有她在犹如三妹还在我身边。她让我感觉三妹的情与爱在流淌、在延续,她让我忘却秋夜的漫长,她让我暂时忘却思念的痛苦,她让我在孤独中感到一丝安慰。在这段离别的日子里,我与大玉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相依为命。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我恨不得化做一片月光,穿云越水直达爱人的身边,看一看三妹是否受到伤害?二玉可是安然无恙?
     
       盼啊等啊,等啊盼啊,非但没得到亲人消息,反倒让“鬼”找上了门!
     
       江苏宜兴市是闻名中外的陶都,陶器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宜兴壶”,凡来观光的游客无不购买几套带走,或留用,或收藏,或送亲友。剧团刚到,我就忙着去买茶具,准备春节看望二哥时作为礼品相送,想通过他打听三妹娘俩的消息。
     
       坐落在公路两边的陶瓷店,一个紧挨着一个,足有十多里长。他们为过往的司机、乘客准备各种各样的陶器,可谓是琳琅满目。我一边挑选一边欣赏这些造型各异的工艺品,不觉来到一家店前,柜台上摆放的一尊造型精巧的观音雕像映入我的眼帘。人人都说菩萨心慈面善,普度众生,许多人家都把他供奉在神龛之中,三妹又最爱烧香拜佛,不如买下送给她,或许真能显灵保佑全家团圆。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我双手捧起菩萨……忽然,背后有人喊道:
     
       “团长,有人找你。”回头一看,原来是本团演员小许。
     
       “谁?是不是剧场经理?”
     
       “不太像,那人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他在哪里?”
     
       “在影剧院大门外等你。”
     
       我赶忙放手中的瓷器,匆匆向剧院走去。
     
       大门外台阶上站立一个彪形大汉,见我到来开口问道:“你就是闫团长吧?”
     
       “请问你是--”
     
       “我是萧大。”我心里陡然一惊,暗想:他怎么会到这里?找我何事?我细细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一米八的个头,络腮胡须,满脸凶相,一副墨镜遮盖住半个脸,那架势很像黑社会老大手下的一个马仔。来者不善,须加小心!他见我沉思不语,又加了一句:“我就是三妹的丈夫。”这话得意中充满着挑衅,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我的心既痛苦又无奈,只好强装笑脸问道:“找我有事吗?”
     
       “我想同你谈谈。”
     
       “好吧,请到里面坐。”
     
       “不,就在外面说。”他边讲边向剧院门外走去。我心想,大白天量你也不敢把我怎样,于是跟随他向前走去。
     
       他来到不远处停下,点了支香烟,抽了几口说道:“我不在家时多亏你对三妹的’照顾‘。”他把“照顾”二字说得很重,其中有暗示,也有威吓。我没有正面答话,只是很平静地问了句:“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想见你一面认识一下。”
     
       “就为这个?”
     
       “早就想拜访拜访你。”
     
       “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痛快,闫团长到底是个明白人。”
     
       “请说吧。”
     
       “哥们才回来有点小困难,请你帮帮忙。”
     
       “你的意思--”
     
       “借点钱花。”
     
       “你找我借钱?”
     
       “不是我,是她娘俩!”说着他随手递过来一封信。那清秀的字迹我一眼便认出是三妹的笔迹。信笺上寥寥数语:团长(她一直都是这样称呼我),我们母女一切安好,年关将近,家中实在困难,请你帮助几千元解决燃眉之急。祝愿你和孩子平安!
     
       “怎么样?总该给兄弟点面子吧。”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我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经短暂思考后,我说:“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说。”
     
       “你想耍我?”
     
       “这是什么话?”
     
       “干脆说吧,借,还是不借?”他恶狠狠地说道。
     
       “你总得让我准备一下吧!”
     
       “那好吧,明天见!”他转身想走,我上前拦了一下:“请留步,我想打听一下,她们母女还好吗?”由于思念三妹心切,我不愿放弃任何打听她的机会。
     
       “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他很不耐烦地回答我。
     
       “就那么几句,我想了解一下……”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火气上来了,两眼一瞪:“放明白点,今后她的事你少打听!”一句话顶得我哑口无言。我真的昏了头不该向他打听,他又能告诉我什么呢?正在懊悔,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说道:“钱的事,无所谓。不过,我要送你几个字--破财免灾。你看着办吧,老子可是蹲过大狱的人!”说着故意将随身携带的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拿出来亮了亮:“告诉你,放明白点!”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是恐吓、讹诈!初次相见,他就出言不逊,实在狂妄。
     
       “站住!”我忍不住了。
     
       “你想干什么?”看得出他有点紧张。
     
       “我想提醒你,跑江湖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打架拼命是家常便饭,黑白两道都打过交道,劝你别在我面前耍小儿科!”几句话真把他给镇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面对这个恶棍,我真想喊人来揍他一顿,压压他的嚣张气焰。但转念一想,不行!对于这个亡命之徒,不能轻举妄动,弄不好要出大乱子的。再说,三妹母女还在他手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先忍耐一下吧。于是,我说:“钱的事好说,希望你回去掂量一下我说的话!”说罢转身走进剧场。
     
       古代,视远方亲人的来信为“万金家书”,可见信的份量。今天,我收到了三妹的信,把它贴在胸口,激动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入夜,我手捧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放开,总想从字里行间揣测点什么出来,可是翻过来倒过去,看来看去,还是一张信纸上的那几行字。
     
       为什么不多写几句?信是三妹的本意,还是另有隐情?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辗转反侧,冥思苦想,找不出准确的答案。
     
       我靠在床头两眼盯着信,丝毫没有睡意。因为夜里得给孩子把尿喂奶粉,照明的小台灯是通宵开着的,又怕光亮刺孩子的眼,我习惯把它放在地上。人在上,灯在下,透过反光我无意中看见信封里模模糊糊写有字,眼睛一亮,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得心怦怦乱跳。
     
       这是一个自制的信封。我小心翼翼地揭去粘贴处,翻过来拆开一看,原来是用铅笔写的《休丁香》戏中的四句唱词:
     
       张郎本是虐待狂吗,丁香每日都遭殃,吃喝嫖赌性难改,敲诈勒索需提防!
     
       好一个聪明的三妹,真是用心良苦!信中暗藏玄机,字字带血,表露真情。虽然短短数语,我已明白她处境险恶--生命在挣扎,灵魂在哭泣,人性在呻吟,精神在叹息!我知道,承受着生活不幸和感情折磨的三妹,无法摆脱命运的双重打击!在戏剧舞台,上演过一幕又一幕的爱情悲剧,那是对封建社会残害女性的血泪控诉;现在,女同胞们理应获得解放、获得幸福,也有获得解放与幸福的时代环境和历史机缘,是该唱爱情喜剧的时候了。但是,由于社会的复杂性,仍然存在着坏人作恶、好人受难的环境,致使许多女性至今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靠在床头的我望着熟睡中的女儿,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希奇古怪的幻想:假如我是一位武林高手、行走江湖的大侠该有多好,我一定要铲除恶魔,与亲人团圆。人在难中,往往会借种种幻想来告慰自己。三妹啊!我有心救你,却无力回天啊!
     
       尽管三妹暗中提醒,也知道这个无赖是敲诈勒索,但经过反复考虑,我还是给了他两千元。一来怕这个亡命之徒暗中使坏,二来怕他空手而归,会迁怒于三妹。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女儿还在他的魔爪之中,就算是“破财免灾”吧。
     
       满心以为这样做或许对三妹母女会好些,谁知他嗜赌成性,没有多久便把这笔钱全部输在麻将桌上。他输了借,借了赌,赌了输。输红了眼的他,经常逼迫三妹陪他一起来“借钱”。为了躲避纠缠,我给文化局早已打了招呼,对剧团行踪保密。因此,他们找我几次都扑了空。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的深秋时节。
     
       由于剧团《营业演出许可证》需要年审,我必须回县办理相关手续。
     
       乍一离开热热闹闹的剧团、离开孩子,孤零零的我坐在车上闷闷不乐。人在寂寞的时候,总爱追忆往事,想着,想着,不由悲从中来。事业成功,婚姻失败!我的三次婚姻都是“短命的”。芸姐的早逝、秋儿的离异、三妹的哭别,哪一位不是以悲剧结尾?一幕幕生离死别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现在,三妹仍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像被囚禁的小鸟儿,像任人宰割的羔羊。嗜赌成性、凶狠残暴的萧大,牢牢地将她捏在手中,任意虐待,肆意摧残!
     
       有爱的婚姻是幸福的,无爱的婚姻是悲惨的。在无爱的情况下,任何强制性地制造和实施婚姻行为的人,不是谵妄虚狂,就是邪恶凶残。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会颤抖。什么金钱、名誉、地位,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真情”才是最最珍贵的。假如能让三妹平安归来,我宁愿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人常说,无巧不成书。天底下的事往往就是那么巧,我刚到长丰下车,就遇见萧大和三妹。三人见面的情景真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这里面有尴尬,有惊喜,有激动,有伤感,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与她们母女分别一年多,乍一见面,是福?是祸?是惊?是喜?神思恍惚的我一下子愣住了。
     
       从车站到“住地”(我们租的一间房子),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我在前边带路,他们紧跟在后面。一路上默默无语,谁也没有开口。我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
     
       但时间仓促,不容我多想。我一定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了解三妹目前的真实处境。哪怕抓住一点点的空隙,我也能够从她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猜出点什么来。
     
       进了屋,我给他们每人沏上一杯茶,然后坐下。一年多的离别,三妹消瘦多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她苍老了、憔悴了。再看看二玉,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原本红扑扑、招人疼爱的小脸蛋变黄了,人也瘦瘦小小的,这些都是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我有心接过孩子好好疼爱一番,无奈心里实在琢磨不透,萧大会说些什么?三妹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正在犹豫间,萧大却站起来很客气地说了句:“你们先说说话,我去买包烟。”说罢起身离去。
     
       他的这一举动实在令人意外,是真的买烟?还是设什么圈套?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即便是圈套我也无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上前一步抓住三妹的手:“快说,你们母女过得怎样?他打你了吗?骂你了吗?虐待你了吗?你们母女能吃饱饭吗?他还赌博吗?……”我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个没完没了。不等我说完,三妹摆手打断我,十分平静地说道:“你坐下,有话对你说。”
     
       “快点!拣重要的说,万一他回来……”
     
       “放心吧,他是有意避开的。”
     
       “为什么?”
     
       “这趟来是找你借钱的。”
     
       “你还这么傻,难道不知道他嗜赌成性?”
     
       “我认命了。他当着父母亲痛下决心,保证以后不赌了。大家商量了一番,家里答应帮一点,找你借一点,准备买辆三轮车跑运输。”
     
       “借多少?”
     
       “他要借一万,我没同意,你给五千吧。”
     
       “三妹,难道我们的缘分真的尽了吗?”我流着眼泪,带着哭腔说。
     
       “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吗?”她也是泪如雨下。
     
       “那好,你让他开个价,要多少钱?”
     
       “他不会同意的。”三妹绝望地说。
     
       “为什么?”
     
       “一个劳改释放犯,名声又臭,到哪儿讨老婆去?”
     
       “这么说,我们之间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三妹流着泪,绝望地说道:“我同他已办理了结婚登记。有合适的,你再讨一个吧,只要对孩子好就行了。”我还想说些什么,萧大走了进来。他望了望我说道:“确实是遇到了点困难,才找上门来,请放心,借的钱到时一准还给你。”
     
       “我身上只装了四千块,回来出差用的。”我实话实说。
     
       “能不能想办法找人再借点来?”三妹用试探的口吻说道。
     
       “这样吧,你们在这住一宿,明天我想办法凑齐五千块。”萧大赶忙说道:“我们马上就走,有四千就借四千吧。”说着,忙取出自带的纸笔,写了一张借条递过来。我接过借条瞄了一眼说道:“借条我暂时收下,只要你能对她们母女好,钱可以不还。”萧大点完钞票往身上一装:“谢谢,我们回去了。”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三妹那双饱含泪水的眼,无奈地望了望我,低着头紧跟在萧大身后走了。不知这位“浪子”能否真的“回头”,但我清楚,今生我与三妹缘分已尽。
     
       默默无语泪同悲,两地相思化作灰。
     
       火热的相思之情,到头来都化成冰冷的灰烬;一年多来长长的深深的思念,换来的却是十多分钟短暂的相聚。心中满腹话语,只能是无言的伤痛!
     
       火车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冒着一长串巨龙似的浓浓黑烟,缓缓启动。笼罩在浓烟下的我站在月台上,听着刺耳的突突声,一颗心也随之远去。原本对三妹还抱着一丝幻想,如今却是,流水落花春去也。生活就是这么残酷!
     
       三妹走了,别离的悲伤、凄凉、怨恨和担忧,一齐涌上心头。对她的挂念我心依旧,天地虽宽,我的路却难走;人生几经坎坷,还有多少爱?还有多少泪?只有苍天知道。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她把白云当成晶莹剔透的婚纱,挽着我,踏着地,顶着天,飘然走来;她给我信念,鼓励着我,陪伴着我,走过那段暗淡的孤独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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