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自由，毋宁死
我回到了家乡，然而，家乡并没有属于我的地方。哥哥被拴住了脖子，依然麻木，妈妈死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主人一家与狗无情。
我突然为死在半路的老者感到欣慰，因为他避免了经历归家的冷落。
“麦克？！”
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久违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正是小主人。小主人长高了，样子开始像个大人，他的脸沧桑而又迷茫，他的态度温和而又腼腆。见了他，我心里突然传出一阵欣喜。
“小主人！”我快乐地跟他打招呼，像是小时候一样，这种快乐的感觉无比美好，那是过去的美好。——原来故人可以保留曾经的快乐的。
我的打招呼传到他的耳朵里，自然成了叫唤，他微微一笑：“散散步吧，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吧，放心，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踢你的。那是虐待小动物，我不会干了。”
“汪汪！”我意为“好的”。
“听说，我当年离家出走后，你也走了。可是我经历的东西，你却从来不会体会到。”小主人捡了颗树靠着做下去，抚着我的长毛，“你长大了，哈哈！做一只狗真不赖，从来没有忧伤，人总是有太多烦恼。”
我发现我还可以开心地哆嗦着身子，吐出调皮的舌头，眼睛灵活地看看四周的奇妙的景物。
“麦克！你离家出走去哪儿了？”小主人说话像是自语，“你一定离家不远吧，要不然，两年之后你怎么还能回来呢？
“我去的地方很遥远，但是一个星期我就被迫回家，因为我找不到饭碗。呵呵，那时候太小，总以为世界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至少中国对中国人是公平的。可是我错了，中国对中国人是非常不公平的，而世界其他国家的人根本不能影响我们小公民的利益，因为他们国家不可能制定关于我们公民的政策和法律。我们一直在被狭隘的民族主义所困扰，民族主义分散着我们向政府争取正当权益的注意力。——我们上当了！
“呵呵，麦克，我总希望有一个会动的东西听我说说话，尽管你不懂，尽管我在对牛弹琴。
“我跟人讲过这样的话，他们怎么都那么笨呢！他们都听不懂！
“嗨！麦克！如果你是我该怎么做呢？”
我伸出前爪，抹开一块地方。
小主人惊讶地看着我的动作。
我在空白处用汉字写到：“当一个人执着于一种美好，幸福和快乐从来不曾离开。”
“麦克？！”我无法形容小主人的好奇之态。
“是的，小主人，你不曾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沧桑。”我轻轻地走到字的右边，又抹出一块空白，写下。
“你确定你是一只狗么？你不是被鬼怪附体了吧？”小主人的脸上显出恐怖来，大概是想到了鬼怪的缘故。
“不是。”我写到，“我不过是一条狗，受人类剥削着权利的狗，我们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因此没有幸福和快乐。当一条狗和人类一样产生思想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权利被剥削着的时候，他是痛苦的；当一个人和狗类一样丢失思想的尊严的时候，他同样可以生活得很快乐。”
小主人陷入对我的好奇之中，只是惊讶地望着我。
“时间不早了，小主人，你回家吧。”
“你跟我一块儿回去，我想跟你说说话。”
“我不会回去了，我要再次流浪。”
“那我回家吃饭后再回来，你等我。”
“好。”
星月当空，夏风徐徐，我给小主人讲述着过去的事情，讲述着一切的心路历程。
“麦克，对不起，我原来那么对你。”小主人为过去的行为道歉。
“没关系。”我笑笑说。
“麦克，我无法代表人类给你道歉，人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剥削着动物的权利，即使意识到，他们也不见得改变，因为人类都不愿意放弃剥削人类的特权，何况你是狗。”小主人悲哀道。
“没关系，人性正是如此，狗类也是如此，只是狗类没有思想。鉴于人性和狗性，一切不平等都要被剥削者自己来争取，我相信人类的争取，而狗类的智慧还达不到。”
“你觉得像我们这样在这个国家被剥削着权利的人能够争取到正当的权利吗？”
“我觉得这是可能的，只要人民想要。”
“呵呵！人民不想要。”小主人脱口而出。
“你们国家的人民思想还没有解放。”我说。
“你为什么不称为‘我们国家’，而说是‘你们国家’？”小主人抓住这一细节。
“因为，我是狗。”我简洁地回答。
“我也是狗。”小主人思索片刻，轻松地说道，“这也不是我的国家。”
我们笑一笑。
……
“以后有什么打算？”小主人问道。
“流浪。”我说，“一路向南。”
“很不错的想法。”小主人说。
“你呢？”
“我要跳进被污染的河流，洗刷没有自由和尊严的事实。”小主人深沉地说，“我无法去流浪，因为我不吃你能够吃的东西，我活着就无法脱离人类社会的干扰，你知道现在的社会现实。还有，你听说过一句名言吗？这是巴德里克.亨利的演讲——不自由，毋宁死！”
“小主人……”我鄂住了，我想到，人生于世确实比狗有更多的不幸，人总是不自觉地被卷入他人的是非之争，商业把所有人卷到一起，谁想逃都逃不掉。
“麦克！你不用劝我，你难道不为我的解脱感到欣慰吗？你体会不到我的幸福吗？”小主人笑着说。
“不自由，毋宁死。”我重复一遍这个名言，“小主人，你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而这里的所谓‘公民’对不起‘人’的称谓。”
“你真的打算去独自流浪吗？”小主人转来看我。
我抬起头来看看天空，略带踌躇地说：“还能怎样呢？”我立刻看着小主人，脸上写满了快乐，“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可以去看看壮丽的属于地球的风景，这些同样属于我。我再也不会想回到自己的家乡。”
“做一只狗真好，可以不理人类的争斗。麦克，你觉得这像不像甘地的不抵抗主义？”
“甘地可以换来国家的解放，狗类却只能如此，永远如此。”
……
小主人走入了被污染的河流。之前他写下一行字和一首诗。
字是这样的：你们所有人都不配议论他，你们这些生于地狱，死于地狱，终入地狱的人们……
诗的名字叫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