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
在屋子里狂暴地发泄一通之后，米勒又想给青美打电话了。他是如此地想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听到声音就意味着她还属于自己。
关机，依然是关机。这让米勒的脑袋都气炸了。
片刻后，米勒觉得要亲自到青美家去一趟，他想见见青美。从蜀城回来之后，米勒还没有见过青美。这是他们有生之年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了。米勒觉得青美离自己太遥远了，特别是昨天夜里烧毁照片之后，更是感觉她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是一种奇特的感受，心里异常空落，活像一个飘忽的空瓶子。人最害怕的就是记忆的消失，米勒想看一看真实的青美，争取找回曾经的感觉。
简单地收拾一番之后，米勒出门了。
两家人的距离很近，几分钟之后，他就来到了青美家的院子前。远远地，米勒依稀听见了青美家笑声朗朗。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房子。米勒对那座房子非常熟悉，与青美热恋的时候，他常常厚着脸皮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这里。在这里，他亲耳听见了青美父母对自己的表扬与认可；在这里，他也亲耳听见了青美父母要求自己必须为女儿在鱼镇买房子的苛刻要求。
就在米勒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帘，那是媒婆阿凤。她是鱼镇有名的媒婆，曾经撮合过很多夫妻。几天前，米勒曾在路上遇到过她。当时，他与青美分手的消息传遍了鱼镇的每一寸土地。见到阿凤后，米勒客气地打了招呼。可是，他得到的却是这个势利媒婆的风言风语：“连房子都没有一套，还想与青美结婚？真是个癞蛤蟆。”说完，她摇摇晃晃地走了。
米勒立即明白了，又有人到青美家相亲了。被米勒认为是苍蝇的那些小伙子们，总是络绎不绝地出现在青美家里，他们垂涎三尺地瞅着这个漂亮、聪颖的女人。现在，到底还去不去青美家，米勒进退两难。他神情呆滞地站在田埂上，思量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我得不到的东西，一定不会让别人得到。”米勒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了自己在蜀城时说过的话，强烈的毁灭欲在脑子里迅速产生、裂变。一生二，二生三，然后汇聚成奔涌的邪恶之河，冲击着他的心灵。仇恨的火苗在米勒的心里升腾起来，他不想让青美过上幸福的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她相亲的时候搞破坏。破坏的方式有很多种，最直接的就是把青美描绘成水性杨花的女人。尽管莫家村的社会风气逐步开明，但是，一个女人的私生活依然能够掀起轩然大波。
米勒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嘴皮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双脚机警地朝青美家走去。他感觉自己的脑门有些发烫，整个脸也是热乎乎的。从这条田埂到青美家里，不过几十米距离，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时间，直到那一声尖细的声音把他从一种迷糊中拉了回来。
“你这个癞蛤蟆，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媒婆阿凤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率先看见了有些鬼鬼祟祟的米勒。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还能管得到我吗？”米勒丢掉烟头，定了定神，“我想来就来。”
“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就是这个时候不能来。”
米勒没有回答她，径直朝院子中间走去。那扇熟悉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股令人舒爽与兴奋的味道沁入他的心里。阿凤狐狸般冲进屋子里，向里面的人报告了米勒来了的消息。顷刻间，青美的父母以及几个米勒不认识的人蜂拥而出，把米勒挡在了堂屋的门外。
“你来干什么？”青美的妈妈拉长老脸，好像从来就不认识米勒一样。
“干什么？我来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以前不是经常来吗？”米勒的脸上一点也找不到以前的和善，“青美呢？我想见见她。”
“不在。你们都分手了，还见她干啥？”
“分手了？谁说我们分手了？”米勒假装糊涂，表情夸张地说，“你不是要我在鱼镇买房子吗？我正在努力想办法，我保证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在鱼镇给青美买一套房子。”
“你拿什么保证呀？”青美的妈妈鄙夷地笑了笑，“你们全家人都在借钱，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借到呀。”
米勒不明白，借钱的事情怎么传到青美父母的耳朵里了。他怔了怔说：“借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那是我们家的事。我可以保证尽快在鱼镇买房子，这样就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了，然后就可以与青美结婚了。所以，我和青美现在还没有分手，只是暂时还没有买到房子，结婚的时间推迟了而已。”
“推迟？你准备推迟多长时间？五年还是十年？”青美的妈妈说，“你不要耽搁了我们家青美。”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要和青美商量。”说着，米勒就要往屋里冲。他知道青美住在哪间房子，进堂屋后向左拐就是了。
“给你说了，青美不在家。”青美的妈妈气冲冲地说了一句，然后上来拦住米勒，不让他进屋。接着，其他人都围了上来，纷纷把米勒往外推。米勒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重新站稳之后，他指着青美的房间扯起嗓子眼喊道：“青美你出来，我要跟你谈谈。”他沙哑的声音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你这么大声吼什么？给你说了青美不在。”青美的爸爸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原本不想说什么，因为家里还有其他客人，家丑不应该外扬，但是米勒刚才的嘶喊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过，他以为自己可以唬住年轻气盛的米勒，想不到反而添了乱。
“不在？”米勒冷笑着说，“她会不在吗？她不在今天谁替她相亲？”他转而指着媒婆阿凤说，“青美都不在，她还在这里干什么？”
谎言被拆穿，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这关你屁事呀。”青美的爸爸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他不停地挽着袖子，看样子随时准备动手收拾这个杂碎。是的，这一刻，米勒在青美的爸爸眼里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无赖，一个恨不得将之掐死的杂碎。“这是青美的事，你管不着。”
“他是我的女人，我管不着谁管得着？”
米勒的话惹恼了青美的爸爸，所有人也顿时被激怒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攻击米勒，甚至有人要冲上来打人。
“我和青美相爱十几年，在一起生活也好多年了。”米勒气急败坏地说，“事实上，除了那张结婚证，我们就是一对夫妻。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买不起一套房子，我和青美之间就算结束了？”
“谁跟你是夫妻？”米勒的话如一颗炸弹，引爆了青美爸爸早已压抑不住的情绪，他一个箭步来到米勒面前，挥着拳头朝米勒砸去，“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竟敢诬蔑青美。”
米勒立即往后面退了一大步，才避免遭受青美爸爸风暴般的拳头。他气咻咻地嚷道：“我和青美就算是夫妻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她都怀过我的孩子了，难道还不算两口子吗？”
米勒这句话彻底让现场爆炸了，大家立即躁动起来。青美的爸爸迅速从屋子里拖了一根长长的棍子，在院子里追打着米勒。他使出了所有力气，恨不得将米勒一棍子打死。米勒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敏捷起来，兔子一样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竟然躲过了凶狠的武力袭击。最后，青美的爸爸将棍子打在围墙上了，棍子瞬间断成两节，围墙上的两块砖被震成了碎片。
几乎是一瞬间，青美家的院子里就围了十几个人。莫家村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了，但是，听到争吵与打斗之后，大家都一股脑儿地集中起来了，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等着看一出更加精彩的大戏。大概有七八年或者十多年了，莫家村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躲过了追击的米勒开始不依不饶起来，他对着青美家的堂屋怒吼道：“青美早就是我的人了，其他人想都别想。”
堂屋里坐着前来相亲的人，有四五个。刚才在与青美爸爸纠缠与追逐的过程中，米勒晃眼看见了那个小伙子，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脖子上还扭捏地系了一根领带，看上去油头粉面的。他觉得有点面熟，但又确实想不起到底是谁了。鱼镇并不大，方圆也就那么几个村落，米勒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或许就是在某条路上擦肩而过。
院子里又是一阵嗡嗡声，大家相互交头接耳。就在失控的场面焦灼而无法收场时，青美出来了。这让大家都感到意外。青美的爸爸妈妈感到意外，媒婆阿凤感到意外，就连米勒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都盯着青美，看她到底怎样做。因为大家都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所有的问题与矛盾都必须由青美来终结。此刻，那个前来相亲的小伙子也出来了。他或许不曾料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尴尬的事情。在米勒到来之前，他非常高兴，因为青美是他喜欢的那类女孩子。可是，米勒刚才的话击破了他对美好的想象。他的心情一下跌入冰窖，变得糟糕无比。他很想即刻走人，但又不好逃之夭夭。媒婆阿凤不断地暗示他不要慌张，所以他之前一直闷坐在堂屋里。直到青美挺身而出，他才松了一口气。他也跟着青美来到院子里，就站在青美的背后，等待她丑陋的表演。
“你说得对，我是你的女人。”青美眼神锋利地看着米勒，冷冷地说了起来，“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从我离开蜀城开始，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青美的话引起一片哗然。她的爸爸妈妈觉得女儿不该这样说，不该把她与米勒私奔的事情捅出来。媒婆阿凤也不知所措，只是不断地偷看站在青美背后的那个小伙子。现在，她只是希望他不要中途溜之大吉，尽量让事态平息下来，然后从长计议。
“无论你走到哪里，你曾经是我的女人，永远也将是我的女人。”米勒在众人的等待中呆愣了半天才说，他的表情有些玩世不恭。“说实话，我始终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仅仅是一套房子，就撕碎了我们十几年的爱情。”
青美根本不想听米勒敞开心扉的表白，而且，这个场合也不适合。现在，她只想把眼前这个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打发走。“过去的事情再提也没有任何用，”她说，“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打电话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
米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巴嚅动了几下，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青美及时地阻止了他。她竟然伸出了手，趾高气扬地说：“如果你再无理取闹，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大家都劝米勒回去，别再胡闹下去了。“你这样闹有什么用啊？好好谈谈吧。”人们突然之间不再是抱着好奇心的围观者了，他们显示出了让人吃惊的豁达。米勒听从了大家的劝告，而且，他也不想把事情做到无路可退，毕竟青美刚才说了，她会主动打电话来谈谈。
“我等你的电话。”米勒刻意地提醒青美别忘记了刚才说的话。然后，他抽身而出，怏怏地离开了。
冬日的天空里没有一丝暖阳，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刀割。回去的路上，米勒心绪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他看到了日夜思念的青美，但是，她漠然的神情分明写着无法弥合的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