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4)
“让你看到了我的这一面。”巴尼声音很压抑。
“你的意思是让爱丽丝看到了你的这一面，你的这一面我见多了。”
“是的，是的，”巴尼把双手往身体两侧一放说，样子伤心极了，“我知道你见过，卡洛琳。我的罪过，我的罪过，都是我的罪过。”
看到妈妈真的伤心了，卡洛琳的心也软了下来。
“巴尼，我觉得你对自己太过苛刻，”我开口了，“在孩子的事情上，没有什么非黑即白。”
“不对，我就是个伪君子。”巴尼说。
“说得对，”卡洛琳说，“你就是个伪君子，”说着靠过来亲吻了一下巴尼的脸颊，“不过是个可爱的伪君子。”
巴尼看看我：“我怎么这么可笑？半小时前还夸夸其谈地给你上课，告诉你应该对孩子们撒手了。”
“我所了解的撒手的唯一方式就是，”我顿了顿，“不循章法。”
巴尼抓住卡洛琳的手：“我为你感到骄傲，卡洛琳。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我知道，妈妈。”
巴尼抚摸着卡洛琳的手：“天知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没准儿你自己就该弄个小额贷款，作为在腾派工作的额外补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单靠工资实在很难撑下去的话。”
卡洛琳冲我摇了摇头。
“可是，爱丽丝，我要告诉你，要是佐伊或者彼得显示出对理工科的天赋，你真的应该……”
卡洛琳把手放在妈妈的嘴上，不让她说。
“你不能老是把话说满了，是不是？”
77
威廉走进厨房：“你要吃午饭吗？”他问。
我看看钟表，11点30分：“不太想。”
他在橱柜里翻找一通，找出一盒饼干：“我们有芝麻沙拉酱吗？”
“第二层，酸奶后面。”
“找到了，我有新闻，”威廉说着打开冰箱，“我找到一份工作。”
“什么？威廉！你在逗我吗？什么工作呢？”
“他们昨天打电话来。公司在老佛爷街，叫国王文具公司，是一家家庭式商店，可是正在发展中。他们在湾区有两家店，今年正准备在圣地亚哥再开两家。我是直邮市场协理员。”
“直邮？就像是邮递传单、明信片和广告邮件那样？”
“是的，爱丽丝。就像促销时发的东西，都是些人们看都不看就扔进垃圾箱的东西。我很幸运得到了这份工作。”
“你说得当然对，”我说，“可是威廉，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办公用品就是他的伟大梦想吗？
“我想要的已经无关紧要。”他很平静地说。
“哦，威廉……”他一抬手就打断了我。
“爱丽丝，别说了，打住。我欠你一个道歉。如果你能一秒钟不说话，我现在就向你道歉。你是对的。我确实应该再努力一把在KKM公司干下去。我被裁是我的错，我让你失望了，我让全家人失望了。我真的很抱歉。”
我惊呆了。威廉刚才向我承认被裁他有责任，并非因为公司人员冗余？他刚才承认是他的错了？我望着他，关于犀利士灾难的最后一点儿怒意终于消解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威廉。你没有努力也并非你失掉工作的唯一原因。我都知道。有些事你控制不了。”
威廉点点头：“感谢你能这么说，这对我意义非凡。”
“或许在某些方面，也是我的错。所有这些，我们现在的处境，或许我也让你失望了。”
他转身对着我：“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你从来没有，知道吗？”
“好吧。可是如果我让你失望了，我真的同样很抱歉。”
“你已经正式接受工作了吗？”
“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你什么时候给他们回复？”
“我有一周的时间。”
“好吧。咱们现在就把这件事好好合计合计，好好估量一下利与弊。”
我希望这一周可以找出时间弄清楚我的工作进展情况。关于在秋季学期转为全职教师的事，我询问过肯特伍德学校，可是我还没有收到任何反馈信息。不过我充满了希望。通常，不到最后一刻，家长协会不会就资金分配去向做出决定。
“如果没有别的现成的工作机会，就全是有利的方面，爱丽丝。我看不出什么不利的地方。”威廉说。
他说得对。选择是一种奢侈，我们别无选择。
78
第二天，醒来时感到头疼，我发烧了。于是整个上午都待在卧室里。午饭的时候，威廉和佐伊给我端来了一个托盘：一碗鸡汤面条，一杯加冰的水，还有一些邮件，包括一封信和一本《人物》杂志。
我嗅着说：“好香。”
“裕隆茶庄做的。”威廉说。
我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你开车去了裕隆茶庄？在伯克利的那家？”
他耸耸肩膀：“他们做的面条最好吃。另外，我能中午给你端面条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
“你们在说什么？”佐伊问。
“没什么。”我说。
威廉工作的事我们还没有告诉孩子们。我知道他们一直担心，听到他又有工作会轻松很多。可是在没有最终做出决定前我还是不想告诉他们。威廉和我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不是没什么。”佐伊说。
捷波跑进屋子，跳到床上。
威廉把它抓了起来：“不准上床，出去跑一圈吧，你这个魔头？”捷波盯着威廉，随时准备攻击，就像威廉是个恐怖主义者似的。但是接下来，它突然舔了一下威廉的脸颊。威廉真的在努力和捷波相处吗？他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我们今天晚上需要讨论一下这个‘没什么’的问题。”我说。
“爸爸，你跑步前能把我送到裘德家吗？”佐伊问。
裘德和佐伊又正式好上了。那天抓了老鼠之后，我听见佐伊给裘德打电话，又是哭，又是道歉。那天晚上裘德过来吃晚饭，桌子下面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是那么甜蜜，给人的感觉那么好。我都陶醉了。
“我想可以。反正卡洛琳和我要去找内德拉说蛋糕的事。爱丽丝，你们两个还没搭腔吗？”
“我正准备给她发烟火信号。”我说。
“婚礼就剩下两个星期。或许你现在就应该点火。”
午饭后我又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又吃了三片止痛片。头疼怎么都去不掉，哪儿都疼，甚至胸腔都疼。我听听，楼下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上线，却发现第101号研究员没有任何消息，既没有邮件，也没有帖子。我倒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把面条吃完，翻了翻《人物》杂志，然后我打开午饭时收到的那封信。
尊敬的爱丽丝 · 巴库：
肯特伍德小学家长协会很遗憾地通知您，即将到来的学年里，我们不能续签您作为戏剧老师的合同。您知道，奥克兰公办学校制度正经历严重的预算不足问题。我们因此决定：家长协会原先投入戏剧教育的基金将用于别的方面。非常感谢这么多年来您的忠诚服务，同时希望您的努力会给您带来好运。
真诚的祝福！
肯特伍德小学家长协会董事会
埃里森 · 斯科夫夫人
法尔罕 · 萨瓦拉先生
肯德里克 · 班贝格尔夫人
朗达 · 海托华女士
切特 · 诺曼夫人
楼下门咣当一声开了，紧接着就传来一阵笑声。我躺在床上，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呢？在伯克利剧院看见诺曼夫人时就应该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很明显当时这事已经有结果了。她得意扬扬，她丈夫却是那么满含歉意，极有可能是她带头做的决定。
威廉穿着运动鞋咚咚咚地上楼来了。我假装睡着了。我感到他在看着我的脸，轻轻地用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看我还发烧不发烧。
“你可真不会装。”他说。
“我被解雇了。”我轻声说。
一阵哗啦的纸响声，他读了信：“让他们去死。”他说。
“疼……”我呜咽着。
威廉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爱丽丝，我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我一直病着。
“是夏季流感，”巴尼说，“你要顺其自然。”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想着该好了。于是下楼，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可是一闻味道就恶心起来。于是又上楼。
“她病起来怎么这么硬挺着。”杰克说。
“她最能挺了。”威廉说。
“我们需要谈谈，说说‘没什么’的什么事。”我说。我指的是他的工作。
“等你感觉好点再说吧。”
我的手机响了。
“我们算是和好了吗？”内德拉问。
“还不算。”
“我听说你工作的事了，真抱歉，爱丽丝。”
“谢谢。”
“你还好吧？”
“我得了流行性感冒。”
“还有人夏天得感冒？”
“我就得了。你决定用柠檬蛋糕还是野草莓蛋糕？”
“用牡蛎。”
“牡蛎蛋糕。”
“不，开胃菜。”
“有人不是觉得这很露骨吗？牡蛎可是催发性欲的。”
“你这个道歉不错，”内德拉说，“我接受。两天后的晚上聚餐。”
“婚期这么近了，还要搞什么聚餐？”
“吃意大利餐，我们弄简单些，你就带一罐西红柿酱吧。”
“内德拉？”
“怎么了？”
“裘德这个孩子真好。”
“佐伊也不错，我待会再和你说话。”
我挂断电话，登录脸谱网账户。
海伦 · 戴维斯
招聘：波士顿餐饮部副总监。
要求：给人感觉耳目一新，擅长销售与推广。更多详情请看临客音网相关信息。
7小时前
79
约翰 · 约瑟连结婚了
露西 · 皮文斯结婚了
我猜想该向你表示祝贺了。
也祝贺你。
这么说我可以认为事情进展顺利，对吗？
我和妻子之间逐渐明朗起来。不过，其他的事情还不太明朗。
是指工作吗？
是的，我一直在找另外的工作。我该离开尼日斐婚姻研究中心了。
因为我吗？
不是，是因为我。我违反了规则。你没做错什么。
我告诉你吧，我在工作中也违反了规则。我肯定要再找一份工作。
哦，不会吧，第22号妻子。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对孩子们的爱与对工作的热爱混淆起来。我累了，我早就该辞职了。
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在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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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舒服，除了我和捷波之外，整个房子又没人了。威廉带着孩子们去游泳了，卡洛琳和父母去旧金山看房子了。要在城里住得起，卡洛琳要和5个人同租一套房子。她月底就要搬走，我会非常想念她的。好在她那里乘坐捷运就能到，这让我备感欣慰。
我止不住想着海伦的脸谱网帖子。于是登录她的临客音页面进一步了解招聘信息。看了餐饮部副总监职位的详细描述后（加上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有幸品尝到了威廉做的美味佳肴，亲眼目睹了他对各种美食的痴迷），我知道对威廉来说，这是一份再合适不过的工作。或许这份工作可以成就他异想天开的梦想。不过，有三个障碍：其一，威廉自尊心很强，他是绝对不会申请这份工作的；其二，工作地点在波士顿；其三，在于我。我确信海伦还在恨我。不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许这正是我们冰释前嫌的机会。
一个小时后，我屏住呼吸，口中念念有词“拜托了，上帝”，按动了发送键。
发件人：爱丽丝 · 巴库 alicebuckle@rocketmail.com
主 题：来自远方的声音……
时 间：8月13日上午10点04分（大西洋标准时间）
收信人：海伦 · 戴维斯 helendavies@D&DAdvertising.com
亲爱的海伦：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实际上不止一个。先说说最该说的那个--关于威廉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想让你知道我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我相信女人之间有义气存在。鉴于这种信念，我在男女之情上从来没有做过第三者，也从来没想当过第三者。可是威廉和我之间发生的事，怎么说呢，是事发突然又是水到渠成，并非刻意为之。我知道这么说很没有创意，但这是事实。
背着你我确实和他有过眉来眼去，对此我表示歉意。很抱歉我没有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本来打算请你的，我知道这是应该的，可是我最终听了别人的劝告放弃了）。最让我感觉歉疚的是我20年后的今天才来向你道歉。
说到今天，算是一种奇怪的报应吧，我现在遇到了麻烦却要求你帮忙。我是代替威廉给你写的这封信。我看到了你招聘餐饮部副总监的任职条件，威廉是绝佳人选。可他的自尊心太强了，根本不会来申请这个职位。不过我没有那么清高，所以才求你给他一个试一试的机会。我并不想要特殊的照顾，我请求的是不要因为我而否定他。
随信附上威廉的简历。
祝愿你一切美好！
爱丽丝 · 巴库
81
爱丽丝？
嗨，爸爸。
我有事要对你说。
我也有事要对你说。
我一直在清理房子，跑着倒垃圾。当铺在哪里？
当铺？为什么去哪儿？
想给肯奇塔买首饰。
在当铺买吗？
不要奇怪，当铺有很多好东西。我已经提出让肯奇塔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你在开玩笑吗？
你不同意？
我当然同意。我认为这样太好啦！
我原先以为我与这些都无缘了。
和什么无缘？
你知道的。
浪漫爱情？
性。
喜欢吗，爸爸？
是的，喜欢。
^-^
宝贝，你怎么难过了？我是你爸爸。你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爸爸，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实情。
宝贝，我知道。
我这里情况有点不好。
我感觉到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一阵子你离爸爸好遥远。
我真的很抱歉。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丧失信心。你很快就会找到方法的。好事情正在去找你。
哦，爸爸。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是我邮寄给你的。
82
“你好，宝宝。”我轻声问候，俯视着躺在医院床上的帕特刚出生不久的宝宝。
“没事，”帕特说，“摘掉他的帽子吧。我知道你想闻闻他。”
我轻轻脱掉他的蓝色针织帽，深深吸了一口气，新生儿的脑袋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
“哦，天哪，帕特。你怎么挺过来的？他可真棒。头型真是好看。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道。
“只用了20分钟。”迪塔自豪地说。
“利亚姆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帕特说。
秀达递给帕特一个用闪光带子扎着的粉色盒子：“我知道该给宝宝带点什么，可是觉得心有不甘。你才是最需要礼物的那位。兰蔻奇迹提亮精华乳。可不是说你该打扮了哦，宝贝。”
“你像在布道似的。”迪塔说。
“是的，就是，”秀达说，“你一用兰蔻奇迹提亮精华乳呀，就会拜倒在它的圣坛前感谢不已，相信我。”
“你终于有男孩了。”我说。
“你想抱抱吗？”帕特问我。
“我可以抱吗？”
“抱着他去坐到摇椅里吧。”
她小心地把孩子递给我。小宝宝睡着了。我踮着脚尖轻轻走到摇椅边。坐定之后，我开始仔细地端详他：撅着的小嘴，小小的拳头蜷在脸颊边。我幸福地舒了一口气。
“你还可以再生一个，爱丽丝，”帕特说，“你才44岁。我朋友刚刚怀孕，都45岁了。”
“老天，不生了，”我轻声说，“我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我的孩子们都快长成大人了。你养孩子就等于我又生了一个。你什么时候想歇歇，我把他抱走。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你只需打一个电话，我就会来抱他。”我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帕特。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我知道你不是随便说说。”帕特说。
“你哭了，爱丽丝。”迪塔说。
“我知道，”我说，“新生的小宝宝总能把我惹哭。”
“怎么会这样？”秀达问。
“他们是那么脆弱，那样毫无防备，那么纯洁。”
“嗯……嗯。”秀达说。
“秀达，你在哭。”迪塔说。
“你也哭了，迪塔。”秀达说。
“我没有哭。”帕特抽着鼻子说。
我们散在屋子各处，心却紧紧连在一起。妈妈帮帮会就是这样--这种突然涌动的情绪往往把大家凝聚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45岁似乎很老，”我说，“我妈妈似乎就那么老。”
利亚姆松开了握着的小拳头，我就把自己的小拇指塞进他的小手里。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指就往嘴里送。
“可是我快45岁了，却觉得那么年轻。我妈妈简直就像个婴孩，她的人生还长着呢。”
“你也是。”迪塔轻轻地说。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错了，佐伊饮食没有失调，彼得不是同性恋。”
“她去世了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和她说话了，爱丽丝。”秀达说。
“我参加婚姻调查是个错误，现在把工作也搞砸了。”
“你和她的对话从来没有停止过。”迪塔说。
我把脸猫进利亚姆的小毯子里：“他可真漂亮。”
“爱丽丝，她想让你把孩子递过去。”秀达说。
“请一定让我照顾照顾他，求你了。”我请求着，站了起来。
“不答应她就意味着背叛。”帕特说。
“我感觉我在说再见。”我说。
“不仅仅是再见，还是问候，”迪塔说，“我就说嘛。你好，爱丽丝。”
我脸上泪水直流，走到帕特的床边，把利亚姆递给她。
“每个人都怕自己的敏感年，”迪塔说，“都认为只要不去想，自己就能过去了。我不理解你们怎么这么小题大做，却没有注意到事情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