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号口
界河是一条又细又急的溪流。阿尔泰山的消冰水，叮叮咚咚地从戈壁滩流过，天长日久，形成了它。界河又叫头巾河，一位哈萨克洋缸子在河边洗头，头上的帕子让淌急的水流冲走了，于是它有了这个名字。河不太宽，一丈左右吧，猫儿跳上两跳，便可以从此岸跳上彼岸。然而相对地来说要深些，炊事班长那一次被遣返过来，我亲眼看见水到了他的腰部。
额尔齐斯河却是一条又急促又宽阔的河流。它在欧洲境内叫郓毕河。枯水季节，额尔齐斯河宽约二百米，恰好是半自动步枪准确射程之内的距离。河水很淸很蓝，所有的水流归结于河槽里，静静地奔流。盛水季节，春潮泛滥，河流在骤然之间宽阔了许多。一河汹涌的春水，仪态万方，列成方阵，以几公里宽的扇面，不动声色地向前推进。取决于春潮规模的是头一年的降雪量。
生活在北冰洋的各种鱼类，每遇春潮季节，便溯流而上。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在额尔齐斯河的某一个河汊里产卵繁，殖。最初到来的鱼儿是红色的鲤鱼，最常见的鱼儿是狗鱼，其次还有五道黑，大白鱼，小白鱼，黄花鱼，以及张着贪婪的大嘴巴的绵鱼。
河流两岸生长着参天的古木。这些树以杨树、柳树、白桦树居多。每一年春潮泛滥都给这些树木以滋养。它们依靠这大约一个多月的充足的水分，维持一年的生计。站在髙高的了望台上，回首一望，只见沙丘与碱滩与草地相杂的茫茫戈壁上，有一条绿色巨龙。这条绿色林带是额尔齐斯河带给这里的。
额尔齐斯河有着无数小的河汊。每年春汛期间，河水顺着河汊反溢上来，有时会溢到远离大河的地方。记得有一年，河水甚至顺着一条我们称之为自然渠的河汊，溢到边防站的院子。
各种鱼类总是顺着河汊往上蹿，在游到不能苒游的时候，才停下来产卵。有一次，在边防站的菜地旁边的一条小河沟里，我捉住了满满一抬把狗鱼。河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半人高的滴水，滴水下面是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坑。鱼游到这里，游不上去了，想返身回去，后面又不断有鱼涌来，于是鱼儿满满地堆了一圆坑。我站在坑边，抓住鱼尾巴往戈壁滩上扔，只举手之劳，便捡了满满一抬把狗鱼，送到炊事班去了。那时炊事班长还在。
额尔齐斯河带给我们的不光是田园诗。某一年，春榇过后，它给白房子边防站和对面的苏方边防站出了一道小小的难题。那是中苏冲突一触即发的时期。
界河其实也是额尔齐斯河的一条小河汊，只是由于人类的原因，才赋予它那么多复杂的因素罢了。这一年，春潮过罢，大水退后，在额尔齐斯河与界河交汇处，鳟出了一块足球场大小的三不管地区。
按国际法惯例，以河流划界的国界，国界在河流的主航道中心线上。如果河流不通航，则自然地以河流的中心线为界。
举世哗然的珍宝岛事件的导火线，就是中方认为乌苏里江上那个惹事生非的江心小岛是在河流主航道中方一侧，而对方则认为小岛在河流主航道前苏方一侧。双方都想拥有对这个小岛的占有权和备用权，两个想不开，于是大动干戈，让坦克和装甲车说话。
河流是一个惹事生非的东西。铁列克提事件大约也是因为河流。乌宗图什河河源地区历来是中国的领土，但是当中国人以武装力量为后盾在这里放牧时，突然遭到毁灭性的伏击。
现在，命运降临到了白房子头上。
重复一遍，界河和额尔齐斯河，也就是在这一年，给蛾邻的两个边防站出了这样的难题的。春潮退了以后，陆地显露了出来，有一块足球场大小的地面，地面平坦如镜，上面长满了毛茸茸的嫩草，宛如一块人工铺设的足球场。
界河不偏不倚，在适当的地方分成两股，注入额尔齐斯河，从而制造出这块地面。
前面说过，河流在它们的流程中，无意地造就了两岸的树木。因此，两条河流在这里交汇，这里的树木较别处更为繁茂。白房子的军事地图，称此处为一号口，接着溯界河而上，某一段因为拐弯，树木多一点，地形地貌比较明显，就标以二号口、三号口，以此类推。炊事班长就是从三号口被遣送回来的。
一号口树木繁茂，且充满凶险，所以这块绿茵很久没有被人发现。
第一个发现的是我。
同时，我在这块绿茵靠近额尔齐斯河的地方，看见了那个后来一直纠缠着我的怪物。
说穿它其实是一棵千年老树的树根而已。
在汹涌的春潮中，大河将一棵十分庞大的老树连根拔起，卷人河中，最后摊到了这里。很难说，这块绿茵的形成，就是它在作祟。它摊到了这里，从而影响了两条水流的流向。
老树半隐半露在绿茵中。它埋入河中的是粗壮的树身，摊在陆地上的是半截树身和一盘庞大的根须。
且容我慢慢地叙说吧，大师！你且酎着性子诱听，权当是听天方夜谭。我正在按着你的导引，走近中心，不是么？请给我电击，再强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