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客

     
     
     
     　　我听见身后姑娘们的笑声。她们在调侃路霞，她们说：路霞，你把老公丢了！那么路霞是怎么回答的呢，我没有听清。一声埙声恰好这时候婉蜓而来，埙声吞没了她的话。我只听见一阵更为响亮的笑声。
     
     　　我累极了，满头大汗。坐在石山上气喘咻咻了很久，我才缓过劲来。我这时候是一个看客了。我站在看台上观看。
     
     　　我站在二十世纪，向6700年前溯望。看台上高髙低低、零零散散地坐着许多人，他们也和我一样，是看客。这令我有了一种归属感，一种仿佛在太空漫游一圈后，重新蹟上坚实的地球表面的归属感。我们和原始人的分辨是在服饰上。我们是比利牛仔裤，是李宁牌运动衣，他们则是兽皮。
     
     　　当然身着兽皮的他们也不是原始人，他们也是进人这园中的角色而已，但他们是土着，是经营部门招募来的群众演员，业余表演家。
     
     　　我点燃一支烟。烟能使我镇定；烟能使我消除疲惫；烟能使我应付尴尬；烟能使我更深人和专注地思考；烟能使我的怯懦的心由于抽烟的姿势，由于被尼古丁冲昏的大脑，由于心脏的短暂的麻木而突然变得像鹰一样坚强起来和雄壮起来；烟能使我心无旁骛，不去多想那些女人方面的事情；或者说，是烟支占住了嘴唇，这嘴唇便没有工夫接吻；或者说，这烟支频频与嘴唇接吻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性行为过程，是对哺乳期记忆的一次回瞻一这话大约有点玄，但是，这话是有道理的：那些嗜烟如命、烟不离嘴的人，大部分都是些不近女色的人，例如我。这最后的一点是，烟能使―个无所事事的人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一点事来做，而且做得这么得体，例如现在坐在石山上的翠。
     
     　　我早就想把我对抽烟的思考贡一给社会了，你看，现在找到了机会。我为什么不能不抽烟？我明知道抽烟有害而又不去禁止它？我常常这样问自己，而上面就是自己对自己这种有害行为的辩护。
     
     　　多么美好呀，我现在站在圈外，舒服地抽着一支香烟，作壁上观。
     
     　　我的穿着红裙子的小白杨在6700年前的时空中翩翩起舞，不断越过这黑蓁一般的漫长时空向我打着招呼。她像卡门1她像麦当嫌！我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而她那扭动着的肢体，则又令我想起她曾经谈过的美国舞蹈家邓肯。我记得：大约正是邓肯，将形体语言带入舞蹈，从而掀起一场舞蹈革命，并为现代舞奠定基础的。
     
     　　鼓声减弱了下来，鼓点徐缓了下来。舞蹯的人们现在手牵手站成了一个大圆圈，而把中心的位置空出来。那空出来的位置上，现在是几对健壮的男人，在作打斗表演。
     
     　　我的旁边的旁观者向我要了一支烟。在我为他点火的同时，他说，打斗表演后，这场大祭祀便剩下最后一个内容了，那就是全部落时大聚餐了。大聚餐将在那里举行！这显然是一个熟客，他抬起手来指了指尖顶屋后边那一串大一些的冈顶房屋，那是饮食村！我问他为什么我浚有看到那种祭祀的场面。
     
     　　他说那是在最初的时候举行的。那场面真壮观，女酋长点亮了篝火，众人将那头野猪献上了祭台，随后巫师念念有词地做法，最后，在埙声中和鼓声中，几百人一齐面对祭台，双膝跪倒，两手举天，抢天呼地地一阵大叫。随后便以额点地，长久地用脸颊亲吻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