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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泪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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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兴之余,各种奇谈怪论纷纷出笼,什么i×i=1,1\/x+1\/y=1\/xy等等不一而足,因为分数相加分母要相乘!收工后大家为这些谬论争得脸红耳赤,涌现出大量的才子才女。有人搬出了当数学老师的老爸,也有人搬出了复旦数学系毕业的大哥。该大哥辅导小弟之余,不忘用《费尔马大定理》、《回文数猜想》和《哥德巴赫猜想》震得我们一愣一愣。一些所领导看到知青那么欢欣鼓舞,如大难临头,紧急召开全所知青大会,重申扎根一辈子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考上算你本事大,考不上还在我们手里”。那当口每个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自己是中举的料,不考则已,一考必中,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知青大会开过后,高考浪潮表面上看似偃旗息鼓了,暗中大家更加快了备考步伐。我宿舍反正有曹头挡着,收工后,胡乱吃点东西靠在床上开始回忆学过的东西(还没机会回家拿课本),过了三个清静的傍晚。第四天,“好运”再次降临到我头上:所里通知我即刻去县招待所报到,参加南繁学习班。
     
       “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许多问题可以在学习班得到解决。”这就是说,翘首以待,志在必得的高考在即,我却要被迫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去海南岛繁什么烦。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方:一个在海水里挣扎得精疲力竭的人,突然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正用足最后一口气向它游去,那根稻草却被一阵风浪卷走了。有那么严重吗?有!“文革”中的政策说变就变,毫无章法。那几年知青上山下乡的政策就年年有变。前几年不是还小范围高考过一次吗?结果一张白卷,次年就取消了入学考试的尝试。今次高考,交白卷的人大概总是有的,那明年……简直不敢往下想。这里我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斗胆说一句,铁生兄的话也有一定道理,真在农村卖力干活的人,大体上是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看书复习的。至于交白卷成英雄,另当别论。七七、七八两年,从“文革”十届高中加上不少初中以及应届生中,考出了两届大学生。考上的,靠了些运气;而许多很有才华的初、高中同学、插兄插姐,因这样那样的缘故而没考上,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这样,正当大家欢欣鼓舞填表参加省初考之际,我踏上了去广州奔赴海南岛的列车。当列车启动冲向前方夜幕的那一刹那,我想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再也没法自持,重重的泪水夺眶而出(不好意思)。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要是到了伤心处,有泪不弹非好汉。
     
       写在后面
     
       七八年南繁结束后,赶回所汇报完工作匆匆上阵,终于圆了大学梦。但就像手上有了那道伤痕那样,再也没法完好如初了。这是一种过去的再也追不回来的痛。假如七七年我不被指派去南繁杂交水稻,又假如我在那次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不同的系科,说不定我的生活将会沿着完全不同的轨迹演变。历史无疑不能假定,只能真定。
     
       棒子面儿粥
     
       我到北京才一学期,再回老家,普通话已经讲得呱呱叫,个头也蹿了好几公分。从前高中时班里排队,二十来个女生,我总是排在前四名,在北京一待,回家再一看老同学,她们倒矮下去了。
     
       同学问有什么秘方,我说,棒子面儿粥。
     
       刚到北京时,看见那黄黄的、稠稠的糊糊,闻着那怪怪的味道,尝也没尝,就把它给倒了。倒完了,手里还有半个馒头,半块酱豆腐,任是饥肠辘辘,也还是咽不下去。每个月只有六斤米票,只能保证每天中午可以吃二两米饭。偶尔有米粥,买了米粥,就有一天中午吃不成那二两米饭了,只好用饺子或馒头代替。
     
       然而,入乡随俗,饿久了,那棒子面儿也能喝了,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喝着喝着,竟喝出一种香味。后来也学会吃那硕大无朋的油饼。那油饼,摊开来大概有一尺长,半尺宽,刚从油锅里出来,热热地冒气儿,焦黄得放光;再配上半块酱豆腐,再配上一碗金黄的、稀稠适中的棒子面儿粥,吃完了,就足够抵挡上午那四节枯燥无味的必修课了。
     
       记得那时候流行穿军大衣,尤其是男生,整个冬天就那么一件军大衣穿着,大约也是一个冬天不洗的吧。入冬不久,排队买饭时就能看见那军大衣背后的棒子面儿粥嘎巴。旧的脱落了,又蹭上新的,反正食堂里总是熙熙攘攘,挤满了端着粥碗、又在排队买菜、买肉的同学们。有一阵子,学校逼我们戴校徽,我们不愿戴,在校园里大家都是学生,出校园戴个校徽小流氓就要生事,戴它干吗。身上的粥嘎巴,现成的校徽,一冬天,谁都知道那是一学生。
     
       早餐好说,吃了油饼、喝了棒子面儿粥可以扛一上午,最艰难的是午餐。尤其是碰上那不讲情面的老教授,你拼命收拾饭兜、把饭碗饭勺打得叮当作响,他还是无动于衷地熬到十二点,那你的午餐就成了问题。红烧肉、红烧带鱼之类管饱的菜不用说是没了,宫保鸡丁、酱爆肉丝之类下饭的菜也没有了,剩下的,不过是虾皮煮白菜,白菜帮子炒青椒之类。米饭没有了,饺子没有了,剩下的,是隔夜的馒头。吃不吃由你。
     
       如果下午正好没课,就蹭了午睡,上中关村、海淀逛一圈儿。一出校门左手就有一个面包店,里面的面包很新鲜,啃几口就能填填肚子。再往前走一点,有长征食堂,好吃的买不起,买几块小点心,又解馋又充饥。走到路口,就是中关村副食品商店,那里头的好吃的真多,能吃的却有限,一是囊中羞涩,二是大家都在减肥,只能踮着脚尖瞅几眼,咽几口唾沫,走人。
     
       中关村的农贸市场很有名气,据说是改革开放时的新事物。那里头吃的东西也多,只是好像现成的不多,我只记得后来去那里用粮票换鸡蛋、换花生米。
     
       有几回,我们还一直走到了黄庄。黄庄也有一个农贸市场,里面有烤得喷喷香的烤白薯。我指着一个圆乎点儿的、热乎点儿的、大小正合适的白薯说,师傅,我就要这个。师傅偏给个癞皮的,我不要。师傅说,你这丫头,又不是挑对象,还非要个好看的。好看的烤白薯一吃,再喝一瓶那装在胖胖的瓷罐中的酸奶,误了午餐的委屈就差不多洗净了。
     
       后来,大家都时兴减肥,晚饭的馒头就都免了,只喝二两棒子面儿粥。我还在继续蹿个儿,常常饿得头昏眼花。现在想想真不值得,其实那时候,真算得上胖的也就只有一位同屋,结果害得大家都跟着受罪。不过,就因为这一减肥,倒增加了棒子面儿粥的魅力。回老家后狼吞虎咽、胡吃海塞之余,唯一想念的学校的饭菜,就是那棒子面儿粥,虽遭家人耻笑亦不改初衷。
     
       毕业后,生活水平提高,鸡鸭鱼肉不是好东西了,粗粮票也取消了,但吃粗粮反而时兴起来。于是,我便去买小米、玉米面儿。只是怎么熬、怎么煮,也加了碱面儿,还是整不出学校大食堂里的棒子面儿粥的那种稠糊劲儿、香乎劲儿。
     
       美国的超级市场里,也能买得到粗一点的玉米,可以熬玉米子粥。也有磨碎的,应该也能煮棒子面儿粥,但小锅粥就是不香,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匆匆忙忙,家里别人也不爱吃,也就懒得为了自己的几口粥弄脏一大堆锅碗瓢盆了。
     
       不过,用玉米面儿烤Muffin,便能烤出棒子面儿粥特有的清香。商店里有现成的原料,里面发酵粉、糖等都配好了,要烤的时候,先把炉子加上热,再往玉米粉中兑上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就成了。我嫌那原料有些过甜,有时候会再加一些未加糖的玉米粉。调好后,注入Muffin盘子里,搁炉子里烤上个十一二分钟就成了。烤好后,不等你打开炉子,就能闻到那浓浓的香味。
     
       一位同学来做访问学者,每次来我家,都是他自己下厨掌勺,只有这玉米Muffin是我的拿手好戏。看同学大快朵颐,我便油然而生出一种东道主的自豪来。玩笑间,同学说,Muffin只可意译,万不可音译。为文明起见,我们一致同意叫它“洋窝窝头”。
     
       回国探亲,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去母校,心里思念起棒子面儿粥,便鬼使神差地走到那熟悉的食堂门口。看见一群陌生的年轻学生,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食堂依旧,少男少女已经换了许多茬了。摆摆头,笑一笑,大概此生与学生食堂的棒子面儿粥是无缘了,还是接着啃我拿手的洋窝窝头吧。
     
       红薯,红薯,大大的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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