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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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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秋天是一幅画。天空深远,湛蓝,洁净。黄色的、紫色的、淡绿色的菊花,开在公园暖房里,开在街头巷尾,开在四合院人家的窗台上,开在姥姥剪的一串跳舞的小纸人旁。街上飘着糖炒栗子的香味儿,刚上一年级的小孩儿站在招牌前大声念:“糖炒票子!”在傍晚暮色临近的苍茫中,街旁住户的门缝里透出一股股蒸白薯的味儿,那是家,家的味儿。秋雨淅淅沥沥,如诉如泣。在昏黄的路灯下,举着一把黑色的伞,踩着被淋湿的黄叶,向前寻觅着,寻觅着不远处楼上的一个窗口。窗口透出温暖的光,那便是我的家。
     
       春是一首奏鸣曲。当春的躁动的乐符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在街心花园的上空,在家里敞开窗户的卧室里跳动时,请你轻轻地、轻轻地按住那颗不安分的心儿,将心儿栓在那只姥姥做的风筝上。风筝在门前那片小草地上升起,摇摇摆摆越过绿烟般的一行杨柳,迎着春天的日头向上飞着、飞着。这明媚的光在眯缝着的眼里旋转着,跳跃着。惊喜地叫声不知不觉地也混进了春的奏鸣曲中。“啪”,风筝落在四搂我家的阳台上。家,风筝也恋家。
     
       夏夜,那是梦。温馨,静寂,平和。萤火虫的亮光在黑黝黝的灌木丛中闪闪烁烁。几个女孩子坐在乐团食堂的台阶上,那棵高大的合欢树下。夜的温暖的气息,带着似有似无的芙蓉花的香味儿,轻纱一样在周围浮动着,像梦一样。“我想当个钢琴家,穿着闪闪发光的曳地长裙”,建勤说。“我要到北大荒开拖拉机,看看野鸡怎么飞到饭锅里”,岩丽说。“我要当摩雅泰,住在竹楼里给傣族人看病”,这是我的声音。小英站起来清清喉咙:“我要当个男解放军”,掷地有声。大家都朝她看,都有一个问题,“怎样才能变成男的?”
     
       “琳琳,回家啦!”姥姥的声音悠悠地飘过来,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家?那是梦中的呼唤。
     
       冬天的北京,在雪的包围中变得迷蒙。玉的世界,冷峻,清傲,孤寂。老鸦站在枯树枝上“呱、呱、呱”,那是冬,寂寥的音响。年根到了,街上挂起了红灯笼,门上贴上红对联。孩子穿上小红袄,小红鞭噼噼啪啪地响,一嗓子:“舅舅回来拉!”舅舅一家带着苏北的风尘,姨姨一家披着西北的砂砾,姐姐一家浑身散着东北的高粱碴子味儿,一个一个扑进家门。姥姥穿着深咖啡色大团花缎子棉袄坐在上座,看着满堂儿孙,抿着嘴笑。屋里热气腾腾,玻璃窗上蒙着一片水汽。那是全家在吃大年夜的团圆饭。
     
       “家”,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遥远,遥远的好像不曾有过。我曾在秋天的雨夜寻觅家的窗口透出的灯光。我曾像春天的风筝一样,恋在家的阳台。姥姥曾在夏天的夜晚呼唤我回家。大年夜曾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聚在家里吃团圆饭。
     
       家……,我的家在北京,很久很久以前。
     
       蓝天白云的日子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的北京度过的。那时的北京城才四百多万人。古城墙四围,古城门仍在。蓝天高高,白云淡淡,远处的西山依稀可见。那时也正值“文革”期间,学生不用上学,摆脱了考试和升学的烦恼——所有学校都关门了。我们一帮半大小子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文化大革命”,趁着不用上学的大好时机,每天就在这蓝天白云下的古城边,玩得不亦乐乎。
     
       偷桃
     
       在物质匮乏的“文革”时期,小孩都特馋。如果哪儿有吃的,那一定是好去处。那时西出阜城门三里就是农田和村落了。我家所在的机关大院西边是生产队,还有乱坟岗子。生产队的菜地里种着茄子、青椒什么的。这些玩意儿没吃头。要是种西红柿,那一定绝收——全让我们给包圆儿了。村头路口有一排大槐树,春天一到,满树都是白色的槐花。有人说那槐花不但闻着香,吃着还甜。这下我们来劲了,手持长竹竿,跑到树下打槐花。那槐花虽不如水果糖那么解馋,也有几丝甜意。于是,我们几根竹竿一搅和,一树的槐花被捅下来一半。先坐在树下吃够了,然后把剩下的兜回去。临走还看着树尖上没捅下来的槐花,想着下次带根长点的竹竿或干脆上树。
     
       到了每年六月中下旬,最诱人的地方是大院北边临街三里的桃园了。那些桃子香飘四溢,见白见红地挂在树上,诱惑力太大了,于是,偷桃就成了这个时期的“中心任务”。这三百亩桃园归月坛公园果农班管理。果农们不但给桃树施肥,浇水,还负责对付我们。这片三百亩的桃园全部用一人高的铁丝网围着,铁丝网外还种着带刺的灌木。一到收获季节,果农们日夜轮班,巡逻护桃。
     
       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而且我们是“团伙作案”,让他们防不胜防。往往我们能轻易得手:在桃园里挑大个的、软乎的照饱了吃,顺手再揣几个回院里向其他哥们儿炫耀,也可以给他们解解馋。这样一来,大家都尝到了桃子的甜头,每年的偷桃大军不断壮大。这令果农班的师傅们头痛不已。果农班的班长姓高,人称高师傅,个子也高,估计是个复员兵。果农班的农工享受工人待遇,每月有固定工资,旱涝保收。不知为什么,他们非要同我们这些小孩子较劲。如果古时文人“偷书不算偷”的话,那孩子们吃个把桃子就更不是偷了,就算“拿”吧。如果高师傅隔三差五地给我们送两筐桃子来,我们一人吃仨也就饱了,谁还去“拿”?也省得他们天天转圈巡逻了。我们在桃园里连吃带扔,不知祸害了多少桃子……但是,“从来没有救世主”,不能指望高师傅赏咱们桃子吃,还得自己去“拿”。
     
       某日,我们几位又要下手了。这次我把家里的老虎钳子拿来了,这玩意儿是剪铁丝网的快手。由于我有钳子,所以充当了“尖刀班”的角色。在一片灌木稀疏的僻静处,我钻进去就开剪。刚剪几下,衣领忽然让人揪住了。回头一看,不好!是高师傅!这时几个同伙已做鸟兽散状逃走,剩下两个铁杆在旁边看着我干着急。忽然,他们冲我大喊:“钳子,钳子!”我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乘高师傅不备,抬手把钳子扔给了他们。他们拿着钳子,一溜烟就不见影了。高师傅抓到我顶多批评教育,但是如果拿到我的钳子,一定会没收——那玩意儿值三块多钱呢,能买十斤好桃。高师傅看我把作案工具“转移”了,气得不行,但也拿我没脾气,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气哼哼地带我去找家长。到了家里,父母上班了,只有外地来暂住的亲戚在家。尽管高师傅把我一阵数落,但亲戚也拿我没招儿。后来,她根本没把这事向我父母汇报。钳子保住了,前些年我回国时,还看到那把旧钳子躺在工具盒里,但是那三百亩桃园却早就铲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楼房。农工班的师傅们也不知去向了。
     
       如今的孩子们生不逢时,没有了要练本事、上树下河的空间,也没有了“拿桃”的乐趣。他们小时候不缺吃穿,要吃桃子家里一准儿给买,为什么要去桃园“拿”呢?其实这不是桃子的问题,而是那种“拿”法特刺激,又惊险,又曲折,还有点英雄主义。吃买来的桃子没味儿。
     
       滑冰
     
       我们小时候,北京的冬天特别冷,尿一泡尿都能结成冰柱。天气越冷,我们这帮孩子越高兴——滑冰的季节到了。那时我们人小,也没有冰鞋,就自造冰车在湖上滑。冰车是在一块大木板下边装上两根粗铁丝。这样,铁丝在冰面上摩擦力很小。滑冰时手持两根尖细的长铁钎子,人坐在冰车上向后戳冰,有点像撑船的意思。我很笨,自己不会做冰车,我的冰车还是我爸爸做的。为了打造滑得快的冰车,有的孩子去工厂搞来三角铁。那玩意儿装在冰车底下比铁丝的摩擦力还小,而且还能越过小的障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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