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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孤旅天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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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增哲说:“我的命不错。”在困境中解决生存的课题,要饭似乎仅仅是一个小插曲。而从新疆进入西藏,刘增哲又一次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从南疆到北疆,刘增哲风餐露宿,独来独往,在孤独和寂寞中尽情领略着天山南北的壮丽。
     
       “河里的溪水在哗哗流着天山的声韵,雪鸡的冠红,一点点,一点点。
     
       哈萨克的马骑,叩响筑乃斯十月坚实的胸脯。”
     
       但是西南神奇的土地还在召唤着他,刘增哲要翻越昆仑山,走完这次漂泊的后一半旅程。他来到了叶城,决定从这里上昆仑山。他在巴扎(集市)讨价还价地花十块钱买了一件可以套在棉大衣外面的破皮袄,30元买了一双白毡靴,一番打扮模样怪怪的,刘增哲非常高兴。可这时雪已封山,上山的车辆已寥寥无几,一连找了三天,终于花80元搭上一辆运面的卡车。前两个晚上,刘增哲为了省下两元钱的住宿费,便忍着寒冷在驾驶室过夜。车开到第三天距红柳滩还有100多里的时候坏了,无法修复,只有等待其它车辆来拖。
     
       可是这一等就是五天五夜,莽莽昆仑,寒冷寂寞,刘增哲和司机五天里只吃了两个馕饼,铝壶里的水冻成了冰坨。在昆仑山,死人之事并不新鲜。刘增哲和司机饿得要昏过去,连说话的劲也快没了。他们只有在中午时睡上一觉,而在昆仑山中的漫漫长夜只能蜷缩在寒冷中望着明月发呆。刘增哲看够了月亮,这时他想到死,这种一点点逼近的死亡与通天河畔那突如其来的威胁的感觉不一样,但他却不恐惧,心情依然平静。他打开日记本,在扉页上给妻子写下了简单的遗书:如果别人把这本日记交到你手中,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我的一万元人身保险费希望你替我保存好,当咱们儿子十八岁生日时你替我交给他,相信我的儿子会理解他的父亲……
     
       两个月后,我收到刘增哲从四川写来的信,第一句就是:“我很高兴地告诉你,我活过来了。”后来我知道了,这种高兴还不仅仅是因为,他用了九天时间,翻过昆仑山海拔7000米的界山大坂,进入了西藏。
     
       刘增哲到达了西藏阿里,从狮泉河他背着背包徒步走入藏北草原。他计划用一天时间到达第一个目的地。可是一直走到天黑,他才发觉迷路了,他身上己无可充饥之物,荒芜寒冷的草原之夜又一次开始威胁他的生命。但这时他充满了一种挑战的情绪,他想看看怎么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在远处,他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走过去一看,是一段用土坯垒成的断墙,墙角有一堆牛粪,他点燃了牛粪,依偎在墙下度过了漫漫长夜。当太阳升起时,他感到了内心的激动,他看到了自己的生存能力。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走过一个个草滩,翻过一个个山坡,可以吃的只有草原上的积雪,有时他真想吃地上的牛粪。
     
       到了下午,他终于摔倒在一个雪坡上。天又要黑了,四周见不到人烟,他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脑子中出现了一阵阵空白。正当他迷迷糊糊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了狗的叫声,这使他一下子精神振奋,仿佛好长时间,他终于看到一只狗和一个骑马的藏族姑娘走了过来。他鼓起全身的力气喊道:“阿佳,恰通!”(大姐,我要喝茶!)说完便又瘫在地上。藏族姑娘跳下马,看了看他,便连他和背包一起背起来就走,绕过一个山包,便到了她家的帐篷,帐篷中只有一个老妈妈,她给他端来了香香的酥油茶、酸奶和糌粑……尽管语言不通,刘增哲在阿佳和阿妈的帐篷里度过了温暖的三天,她们用厥麻给他补养身体。他白天到水磨房看阿佳劳作,生命之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卓玛踏着彩靴,摇着长袖,草滩就倾斜了,溪水就惊动哗哗的水磨,
     
       粪火烧起来了,酥油茶就更香了,青稞酒就更醇了。”
     
       第四天中午,刘增哲又要上路了。阿佳用头巾包了一包他最爱吃的炒青稞放进他的背包。走出帐篷时,他心中溢起留恋之情,不由自主地跪在了阿佳面前。阿佳弯腰用一块红布扎起他长长的乱发,这时他泪流满面。刘增哲站起后转身走去,他强忍着不再回头,走过一个山口,他还是转过身来,这时他看到阿佳跑上另一个山坡,向他唱起了送别的歌……刘增哲泪眼模糊,一咬牙,转身走下山坡,任凭泪水涌流,放声如唱歌般的一路大哭……
     
       这之后,是从狮泉河到日喀则,蜷缩在没有篷子的卡车上,七天七夜忍饥挨饿,只靠一把水果糖充饥的艰苦行程,是冒着塌方危险,搭卡车从西藏进入四川的五天五夜,然后他喊一声:“我活过来了。”我才体会出那喜悦中,他对自己强劲的生命力的自豪。
     
       从四川到云南到贵州到广西,刘增哲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翻山越岭,饥餐渴饮的四处漂泊,1990年8月17日,他终于结束了历时14个月426天旅程。当他回到北京走进拥挤的人群时,他却感到了一种失落,一种痛苦生活结束后的失落。
     
       他曾经寻找到了什么?
     
       当他在巴颜喀拉山海拔5000米的高山上,与长年在此工作的三个小伙子一起度过中秋之夜,他们刚咬了一口他带来的月饼,便又狠狠摔在雪地上而放声大哭时;当他踩在贺兰山风化而即将脱落的山石上时;当他没命地奔跑逃避哈熊的追击时;当他泪流满面跪在老活佛面前,接受那珍贵的佛珠时;当他与佤族朋友一起插秧,坐在篝火旁听彝族朋友为他唱着祝福的歌,在侗族人家吃着手抓饭时;当他在原始森林面对毒蛇的袭击时;当流氓的尖刀扎进他的臀部,他强忍着腿的痛抖拿出烟来点燃时……他发现了什么?与艰险的抗争给了他不逃避生活的勇气,而在那些给了他无数温暖和爱的人民面前,他开始一层层地看清自己。在彝族寨子里,阿嫫煨好家中最后一块砣砣肉,阿达杀了家中最后一只下蛋鸡,说为他补养;临睡时,彝族大姐把自己的被子搭在他的被子上,她却一宿蜷缩在披毡里……刘增哲喃喃自语:“我凭什么?我凭什么!”他们说,你从北京来到这穷地方,和我们一起吃苦,是为了我们彝族。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坐在熊熊篝火旁的刘增哲听着这些话,感到了真正的羞涩,心咯噔咯噔如同从台阶上跌下来。扪心自问:“从北京出来到如今,我曾想到为这些人民服务过吗?是的,为这些纯朴且还艰辛的人民服务,应该是我一生为之努力的。”这是他真实而无法忘怀的体验。
     
       当他在西藏,随着朝拜雪山的藏民一起长途叩拜后,在给我的信中写道:“那众多的藏族人的匍匐、奉献,让我感到羞愧,我完全被震住了。我累了,我在新疆还给我老婆写信说,这一路太苦了,回去后我可以写上十年二十年,再也不出来了。然而在藏民族面前,我感到自己恶心,我打算以后还要重返,弥补遗憾同时再发现遗憾,再去弥补。这明明是我一生的追求。”
     
       至此,我也许可以明白,这位北京市朝阳区文化馆的普通干部,为何要做此远行了。走之前,增哲计划回来写一本书,朋友们说:“你的经历足以让你写出精彩的文字。”增哲却轻轻地说:“书我要写,可我早已觉得这不是我流浪的目的了,我只是去体验一下生命。”
     
       体验生命,这话太简单,也太意味无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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