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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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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我!”
     
       六两告饶说:
     
       “老爷放手,奴婢一定会还的,会加倍还的,只是现在不行,真的有正经事呢。”
     
       “这就不是正经事了?老爷最正经的事就是做这种事儿。”马正天嘴上虽这样说,手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无论白天晚上睡觉,都是要脱得精溜溜的,他说“你说还我的,别的先欠着,你得给我穿衣服。”
     
       马正天平躺在炕上,六两一件件给他穿衣服,他又不配合,故意捣蛋,要手,脚来了,要脚,手来了,时不时地还要在六两的敏感处抓挠一下,六两吓得胆战心惊,一边护住自己的身子,一边哄着他,好歹把衣服给穿上了。两人精身子睡过许多场觉了,六两却没有这样真切地、全面地见过他的身体,大约是因为害羞,每一次,马正天都是急吼吼地先将她覆盖了。她发现马正天虽是人到中年了,却有着小伙子都不常有的好身板,腱子肉一块一块的,像是谁把石头片一片一片地镶到了一堵墙上。她在给穿衣服时,他的裆里那根多余的肉条儿不失时机地昂扬起来,目测过去,粗细长短足与小孩胳膊相似,她不觉童心大起,原来就是这个坏东西把自己折腾得既害怕又喜欢。她见马正天眯着眼睛躺在那儿装死耍赖,便悄悄蜷起食指,对准了那个物件的尖稍儿,飞弹出去,只听嘣的一声,马正天哎呀惊叫,双手护住那里,坐了起来。六两本来是耍的,却不知那里对男人的要紧,弹一指头,比在别处敲一棒还厉害,看见马正天脸色变了,也吓了一跳,怔怔地不知所措。马正天在女人那里是个极有趣的人,他知道六两不知轻重,强忍下难受,直挺挺跌在炕上,双手抱住命根子,紧闭双目,叫道六两把我废了,我是个废男人了,我不活了,最好的东西废了,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六两拨开他的手一看,那个东西还原样挺着,虽还不明究竟,心想这东西大不了跟人差不离,人要是还站得起来,就不大要紧的。果然,当她在他的身上温柔地捏捏揣揣一顿后,马正天睁开眼睛说哈,闹了半天,我又活了。
     
       上下都穿妥帖了,六两拉过那根羊毛裤带,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她不解,这么一根软兮兮的玩意,在他手里,怎么会像钢鞭一般,缠在腰里骨头都要被勒断了,敢是抽在脸上,脸皮一定是被揭得五花六花的,抽在脖子上,头怕是要滚在地上了。她给马正天系裤带时,感觉系紧了,她的手还没离开,裤带却松了,一连系了几遍,马正天笑说真笨,这样笨的丫头将来生了孩子,手上屎尿怕是洗不干净了。六两颇感惭愧,低头不语。马正天见六两没有瞧破机关,笑说呵呵,哄你耍的,你系裤带时,我用了内力,你松手时,我卸了力,你当然系不紧的了。六两心下释然,老爷与她亲近,才跟她瞎闹的,这道理她懂。她说,软软的羊毛裤带,在老爷手里怎么像钢鞭一般?他呵呵一笑说,那自然了,老爷走南闯北,靠的就是两件如意兵器,一杆烟锅,一根裤带,烟锅失手了,用裤带,谁能想到裤带竟是极厉害的兵器,谁又能防得住?六两感叹道老爷真是天下少有的男人,奴婢有幸追随老爷左右,哪怕只有这么一天,都会笑着咽气的。马正天瞪她一眼说娃娃的耍话!什么死呀活呀的,你要是愿意,咱俩就厮守一辈子。稍停,他笑道:不过,我得警告你,我身上所有地方你都可以随便动,只要不拿刀子剜,任你小手小脚的,捶也行,踢也行,都没什么要紧,可是,我的那个东西你可千万不要乱拾掇,真会废了的,你刚才真的弄痛我了。六两明白了事由,才真的害怕了,她说,我看硬邦邦的,还以为和别处一样呢,奴婢再也不敢了。马正天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嘛,再说,那东西万一坏了,你就不待见我了,咱俩在一起也无甚趣味了。
     
       牛不从在客厅已喝光了两碗茶,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凭经验,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话要说得投机,与各自说话时的心境关系巨大,无所谓对谁有利无利,自己乐意了,无利也是有利的,相反,你是一心一意伸长舌头要为他把屁股舔干净的,他却误以为你要咬他的球,人世间的多少阴差阳错,不就是因为一场又一场的误会吗?可是,来了,不见着人,是不能走的,走了,这条路永远不通了。终于听到了马正天的走路声,这个人是练家子,脚步声却老让人当成了老态龙钟的人。牛不从早站起来,在门口迎接了,马正天还没进门,声音早冲进来了:
     
       “牛兄弟久等了,失敬,失敬!”
     
       一听这声音,牛不从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那声音爽朗、热烈,好似干柴在艳阳下燃烧,无论离多远,人都有被点燃的感觉。
     
       “打扰马爷清修了,由事不由人,实在抱歉。”牛不从此时由衷地觉得过意不去。
     
       “呵呵,大白天睡觉,本来错在睡觉者嘛。牛爷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见教不敢当,这个,这个……”
     
       随马正天进来的六两急忙给两人茶碗里添了水,给马正天装好一锅旱烟,用火镰丁吃丁吃打着火,点着,转身掩了门,守在门外两丈远近,防备有人偷听或突然闯人。凭感觉,牛不从此来,必有机密事要说的,她不敢,也不愿知道,更不希望走了风声。
     
       牛不从欲言又止,马正天机敏,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
     
       “牛兄但说无妨,走不了风声的。”
     
       牛不从抖擞精神说:
     
       “大事不好了,老爷可能还蒙在鼓里。老爷对小人恩重如山,要是知情不告,就不是东西了。”
     
       “何事嘛,这么要紧的?”
     
       “老爷,铁徒手要搞官盐了,目的在于抑制、排挤、打击,最终摧毁马家。”“什么路数,难道要动用强权?”马正天心里起了波澜,外表却不动声色。“那是下一步,或最后一步。当下只是动用官股,开设官盐经销局,抑制盐价,蚕食私盐市场,打破私盐对盐业市场的垄断。”
     
       “哦,这个消息十分要紧,咱得用心应付。不过,只要不动粗,按生意的路数来,咱也不惧他。”
     
       “马爷说的是。有马爷支撑局面,我们这些在大树底下乘凉的人,就不怕断了活路了。”
     
       “这个嘛,请牛爷把心安安稳稳放在肚子里,也劳驾牛爷转告弟兄们,该做什么,照常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马正天顶呢,我碗里有饭吃,弟兄们就没有饿肚子的理。”
     
       “老爷明断。兄弟正想着请示了老爷后,就去招呼弟兄们的。在下是这样想的,因为老爷名头太大,而官府的挤兑对象又主要是老爷,假如老爷去活动弟兄们,一者,有失老爷身份,哪怕是派遣下人去活动,这二者呢,难免会给官府留下妖言惑众混乱地方的口实,虽然,老爷并不怕这个,可是,以在下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到与官家撕破面皮时,还是维持表面的来往要好一些。在下没见过世面,只是心里这样嘀咕,就顺口说出来了,让老爷笑话。
     
       “好好好,牛兄果然见识高超,谋在人先。不瞒牛兄说,兄弟正有此意,只是恐怕多有劳动,难以启齿,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啊。这样吧,牛兄暂缓出门,暗中联络弟兄,巩固运盐队伍。无论谁来做盐生意,都离不开运销二字,咱把这些牢牢抓在手里,他铁徒手又能有什么作为。”
     
       “正好,铁徒手也有此意,让我广泛联络脚户弟兄,目的在于先掐断老爷的盐运。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我明着为他做事,暗中却在巩固咱们的队伍。”“好,就这样办!”马正天当即去了书案,在一张专用的便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拉开抽斗,取出名章,在上面使劲哈一口气,重重地按了下去。他把便签递给牛不从,说:
     
       “你先去海账房那里支领二百两银子。”
     
       “老爷,这是干什么,把兄弟当外人?”
     
       “牛兄切勿见拒’这不是纯粹给你的。这是活动经费’怎么使用’是你的事,不用走账。”
     
       马正天把话已说得很清楚了,不明说是赏金,这是给他面子,又不用走账,花多花少,一文不花把事能够了结,更好,说到底,还是赏金。他心想,马正天这个人真是了不得,在他面前,里外都是透明的,一点点心思都会被他看穿的。他心底打了一个寒战,不动声色接过便签,轻声说:
     
       “在下知老爷的意了,只有把事情干得漂亮,报答老爷。”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牛不从该走了,可他居然把便签搁在茶几上,嗞嗞噜噜喝了几口茶水,并没有走的意思,马正天便知,最要紧的话还没说呢。不说,目的在于奇货可居,之所以成为奇货,又在于人有所求,求的人越多,求的越急,货越显其奇,价格便越昂贵。这是商家的惯用伎俩,马正天才不上这个当呢,你越是拿捏,说明你越急于出手,我便越是要稳坐钓鱼船,直到鱼自己憋不住了,跳上船来。他神定气闲,装满一锅旱烟,吧滋吧滋抽几口,笑说“牛兄倒是洁身自好的人呢,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算得上是乱世君子了。”
     
       “哪里,哪里,老爷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万不敢当!”
     
       “事实如此嘛。”
     
       牛不从嘴唇有些干燥,好几年了,每逢人说起他的这些优秀品质,话音未落,哪怕他刚灌满了一肚子水,嘴唇立即就要干燥的。他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这与他的有口难言有关。真个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哪个男人不想五花六花的,哪个男人不想早上倚红晚上偎翠,哪个男人又不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还想像鸟儿一样,站在树梢上往下撒尿,体验那种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迈奔放洒脱不羁的人生情怀呢,可我做得到么,一大家子人跟在我屁股后面,张嘴要吃的,伸手要穿的,我总不能将他们的嘴挂在柳树上,让他们喝风撒屁去,我总不能让他们精屁股满大街跑,我一天却吞云吐雾吃香喝辣狂嫖滥赌去?什么人嘛!不过,他在心里狠狠地说,离这一天不远了,你等着瞧好了。他端起茶碗,扎实地喝了一大口,把碗底咂得嗞嗞响,显然是没水了。马正天咳嗽了一声,六两风车一般旋了进来,给两只碗里都添满水,又转身去了。牛不从灵机一动,找到了话头,他哈哈一笑,驱散了脸上刚才有可能浮现的阴云,调侃道“马爷家法严明,驭下有方,不才刚进大门时已经领教过了,看见这个丫头来去有度,动静合时,不得不叹服啊。”
     
       “牛爷过奖,这个六两是手中使唤顺了的,别的,也有不知眉高眼低的,小人嘛,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古今同理,概莫能外啊。”
     
       “老爷想必是感同身受,不才身为小人,也未曾使唤过小人,就不敢妄加评论了。可事有例外,近的如刚才这位,远的嘛,哦,听老爷刚才叫六两,难道她是……”
     
       “没错,就是当年六两银子买回来的那个逃荒丫头。”
     
       “哎呀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们平时都当成口边话了,并未曾留心其中真意。不用谈古说今了,单看看眼前这些孩子,昨天还是孩子,一错眼,就是大人了,谁还敢再做少小梦呢。难怪古人要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原来却是明日有酒明日想再醉一场,已然来不及了。可见,世间一切道理,都让古人说完了。”
     
       “谁说不是呢。”马正天是留心听牛不从说话的,牛不从说了一大堆话,有一个话头他牢牢抓住了,他说牛兄刚才说起例外的丫头,没来得及说完,让别的话搅和了。除了六两,牛兄走南闯北,自是阅人甚多,还有哪家的丫头例外些,不妨当笑话说说?”
     
       “呵呵,老爷什么人没见过,在老爷面前说道所见人物,无异于负暄献曝,闹笑话了。”牛不从刚才故意把话说了一半,果然马正天来了兴趣,他便加油添醋一番鼓吹。他说“不过,既是笑话,说出来,能博得老爷开心一笑,也不算罪过。先前听说铁徒手家有一个叫泡泡的丫头,简直是古往罕有,今世绝无,说什么西施王嫱飞燕玉环,要是遇见那个泡泡,一个个都羞得出不得门了。在下私心揣度,定是那些无聊无知之人,平生只见过碟子大的天,便把盘子认作天外天了。谁知今天乍然一见,坊间传闻并非完全虚言,古代美女咱没见过,不好空口攀比,当今活着的女人,却是找不到第二个的。不只风度夺人魂魄,听说诗词歌赋样样来得,铁徒手是科班出身,投过名师的,也佩服的了不得。更了不得的是那丫头居然有过目不忘之才,这种人,咱在《三国演义》中见过杨修、张松,当世并无一人,女人更是听都没听过,真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也算是咱西峰的杰出人物呢。只可惜,她是一介女流,又是下人,听说铁徒手就不止一次感叹过,他要是有泡泡之才,状元帽是稳戴在头上了,那么,他现在的功名何可限量呀。铁徒手是个自负的人,他都肯在自己的丫头面前甘拜下风,不怕丢面子,大约不全是传闻了。”
     
       牛不从一边滔滔不绝,三分实情里面夹带七分浮夸,一边在观察马正天的反应,当他看见对方的脸上泛起红潮时,他知道得手了。果然,他话音一落,马正天便迫不及待地说:
     
       “不瞒你说,先前我也听人闲话过那丫头,心里颇不以为然,心想咱西峰寒天苦地的,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风头又高,女人脸上印着两坨太阳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是天仙女下凡到这里,用不了几年,也是这样子。泡泡丫头虽然生在南方,肤色大概比咱西峰土着女娃要好些,可这么多年了,又能长出什么好模样来?未料想,土窝子还真当得了凤凰窝呢。先前去过几趟铁家,并没有见过什么出色的女人嘛。究竟怎么个好法,你给咱学说学说。”
     
       “嘿,老爷,你老人家这是赶鸭子上架把老驴当千里马使唤嘛。学说女人那是如老爷这类识文断字人的专利,我是个驮盐苦力,从头到脚都是咸的,飞出来的唾沫星子都是腌得了咸菜的,和别的女人睡一回,害得人家要撒三年的咸尿水的,满肚子只装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几个字,西施从我嘴里学说出来,让人一听,闹了半天,比牛不从家的老婆还丑嘛。老爷要是有雅兴,抽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想出来几个古书上没有的学说女人的新鲜词儿呢。”
     
       牛不从的几句趣话,逗得马正天哈哈大笑,他的胡子在抖,双手在抖,两腿在抖,胸前后背都在抖。牛不从知道剩下的事不用他再管了,头朝外忽然一望,叫道:
     
       “呀,见一次老爷总是想多赖一会儿,天色不早了,再不敢打搅下去了。”“不妨的,不妨的。”马正天看见牛不从离座站起来了,虽意犹未尽,却不便再留了。他一直把客人送出大门,一路喜气洋洋的,牛不从的背影都消失了,他仍目送着,全身都是喜气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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