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魂引-ˇ番外。亘古一日长相忆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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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生时候的记忆其实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记得啪嗒一声,那个包裹着他的黑暗便摇摇晃晃了起来,然后裂开一个口子……
        
        他是大哥,他的名字叫亘,是“亘万古犹一日”的意思,是长长久久的时间永无尽头。
        他一出世,这些,便知道了……
        
        那个时候,天地还是一片洪荒,人类还围着兽皮提着粗糙的工具吆喝围猎,于是,他趴在裂开口的壳子里,全身□,也没觉得害羞。
        他回头,只看到巨大的扶桑,枝繁叶茂,那些巨大的叶子间隐隐藏着几朵打着包的花,巨大而艳丽,只一眼便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知道,那里面,是他的兄弟,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像他这般落地出世,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很久会是九万年。
        于是,他傻呆呆的坐在扶桑下,坐了好几百年,然后,头顶上的花终于会说话了,在他头上摇啊摇唤他大哥……
        
        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很多很多世界,他像洪荒之初的人一样拼命的学习着世界上的一切知识,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只是,人那般短暂的生命只需要学习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就好,他要学的,却有很多很多……
        他那么努力,只因为他要在每次回去的时候给那些叽叽喳喳的兄弟们讲这形形色色的世界。
        他曾经想,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的兄弟们都诞生了,大家一起手牵着手到他去过的美好地方,他会认真的给他们讲他的过往和那些点点滴滴遗落在时间里的故事,像一个真正的大哥一样,或许,还可以摸摸他们的头。
        多么美好……
        
        可是,后来,他的梦像镜子一样碎得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他发现,要回去扶桑的身边,越来越困难,有什么力量在牵扯着他:掠夺、吸收、同化……
        他发现,自己在不断的抢夺着那些还未诞生的弟弟们的力量,一点一点,潜移默化一般,细微得让那些还未成熟的傻孩子们无法察觉,可是,却让他害怕到全身颤抖。
        他想,他回不去了,他无家可归了,他成了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颓然的浪子……
        
        后来,他见过一个果农,提着剪子将繁茂的枝丫毫不吝啬的剪去,他惊讶,那面色蜡黄的果农却笑着道:“不剪掉多余的,整棵树都长不好。”
        后来,他见过湘西养蛊的女子,将许多许多的毒虫子都放到一个鼎里,看他们厮杀看他们吞噬,不管放进去多少,最后存活的,必然只有一只,最强的。
        于是,他便明白,这生命轮回的强者定律,愈是强,愈是惨烈,愈是……让他无家可归……
        
        扶桑,三万年开花,三万年结果,三万年成熟……
        他的弟弟,终于要出世了,他曾经有多么期盼,这一刻便有多么的……心酸……
        想要……至少见一面啊……
        那时,他站在冥府的入口处,看着无数的鬼魂进进出出。
        
        他不会进入这个地方,他知道的,他本就是无形的东西,他的一身,都是力量的凝聚,一日一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然后,目光微动间,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后来的冥界之王,彼时,尚且年幼的冥府殿下,圆滚滚的脸上,还有着一点点的婴儿肥,就那么站在冥界的入口处,偷偷的甩一个眼神过来,自以为无人发现的打量着他……
        
        他对她点头一笑,她便红了脸,故作姿态的背着手走过来,待站到他面前时,却又自然而然的抬头挺胸,骄傲得很:“诶,你是谁?为什么不进去?”
        他摇摇头:“我不用进去。”
        她凑到他身边,鼻子动了动:“你身上有活着的味道,诶?那你怎么到冥府来的?”
        他便又笑:“不,我现在站的只是黄泉之路,还未曾进入冥府。”
        她便跺起脚来,显而易见的耍赖:“那个……我请你进去玩儿啊……”她说着说着便红了脸,将脑袋暼到一边去小声嘟囔:“你放心诶,如果……如果你想走,我会让你走的。”
        然后又低了头,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拿脚跟蹭着地:“冥府……冥府都没人陪我的……”
        他想了想,便一贯好脾气的应了,那个孩子便兴奋的拽住了他的衣角,再也不肯放开。
        
        冥府,是死亡的归宿,天、地、人、妖,谁都逃不脱,可是,却不是他的终点。
        他是……时间的弃儿……
        
        冥府没有天,没有光,没有奔腾流逝轰隆隆作响的时间。
        他却不会忘记去数,还有……三百年……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在那样的混乱中遗落了过往,本来,至少想好好的跟殿下说一声保重的,好好的,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缠绵,却又残忍,那个……骄傲凌厉的女子……
        
        冥界是血腥的厮杀之地,他在冥府仅仅三百年便已知晓。
        多少鬼魂想要逃离,多少妖怪想要反抗,连……神也一样,所以,冥府强,只因为每一个在冥府中存活下来的,哪怕小小侍者,都是浴血之刀,一路斩下荆棘无数。
        冥府,掌管着轮回,不论你今世是什么,天、地、人,诸般强悍也扰不了来生。所以,才有那时的大乱。
        
        神族,力量武斗高高在上,其实,仔细说来,也不过是龌龊的东西,不过是因为生命的长久,才奠定了至尊的地位。
        神,不救人,救人的神不过是世人的想象。
        只是没想到,平和了这么长久,他们竟然会将手伸到了轮回之上,享了今生的强大尊荣不够,还妄想干扰来世。
        
        那一场震慑了天、地、人三界的战斗如何血腥已不消说,总归不过血沃千里罢了。
        只是,那一场战斗中,他腿骨已失,只能坐在那里,看那英气迫人的女子挥舞着三叉戟挡在他面前,坚定得半步不肯动摇。
        眼神一挑,便是□裸的蔑视;三叉戟一挥,便杀红了半边天。
        眉梢眼角,尽是飞扬的神采。
        
        那时,血,真的很像染料,各种各族,泼墨一样挥洒,那是他看到的冥府,唯一一次色彩斑斓。
        那次,神族到底妥协,以素来善战的龙族为代表,与冥界划地为界,永不相侵。神族统驭天,冥府统驭地,而人界,则放任自由两不相干。
        那时,他坐在冥府王座之上,伸出手指,遥遥比划着那战场中白衣软甲气势如虹的女子,那眉那眼那微卷的淡紫色长发。他想,这个女子生来便是煞神,愈是战斗,愈是光彩夺目。可是,他却再也见不着了。
        他的时间……到了……
        
        他不会死,他的力量会传承下来,但是,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时,他看到他的殿下惊愕回身,腰肢扭动出漂亮的弧度,晃得他眼疼。
        那个战场中都笑得对手惊骇不已的年轻的冥界之王,却为他一个劲儿的落泪。
        
        她趴在他身边,仍旧是孩子时的习惯,仰着头看他,眼泪成串的落。
        她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那么厉害的她,却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说:“不要哭,我的殿下,总有一天,我会再度开启冥界的大门。殿下,请好好照顾的弟弟。”
        
        然后,他便在她手中化作莹莹的玉石,沉睡,和等待。
        君子若玉,亘古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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