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麻烦

     对于女孩子，大介总是会有种手足无措的紧张感，而对待感情，他却并不算迟钝。隐约的看出森田似乎对自己有点超乎寻常的情意，大介有些可惜的暗自叹了口气，要是之前……他虽然犹豫，但也许会期待着和女孩发生点故事，可眼下……还没有搞定“一夜情”的后遗症，他暂时是不打算和女孩子谈什么感情了。
     所以非常遗憾的，森田惠美跟石川大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应有的结局。
     虽然自己有了一点面对“一夜情对象”的觉悟，但石川大介在看到那个男人时，还真是被震撼了不止一下下。
     背着单肩包，大介晃出校门口直奔马路对面，却突然被人叫住。
     “石川大介～！”
     听到自己被点名，大介猛回头，瞬间，仿佛听到脖子“喀”的一声硬化住了。
     校门旁，一穿着白西裤，粉色衬衫上班族穿戴的男人站在学校牌匾旁，手中掐着的香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白痕，习惯性撩开半长挡眼的发丝，露出那张俊帅而又美艳的白皙面颊，看清男人的长相，大介几乎是当场愣在了那里。
     看大介似乎是被突然出现得自己吓的呆住了，松本勾起唇角一笑，掐熄烟扔进垃圾桶，说了句：“这说话不方便，上车吧，午饭没吃吧，我请。”说着，便自发的走到路旁停着的一辆白色尼桑近前，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石川大介本有些呆愣，可一听松本的话，环视四周，发现好多学生都朝他们这边张望，甚至有些女孩子在旁指指点点兴奋莫名，似乎是认出那车中人就是那个有名的耽美作家松本让，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来签名，可又怕是认错人在旁窃窃私语，顺便瞟几眼似乎和松本熟识的大介，眼神中无不流露暧昧。
     被众人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紧盯，石川大介当下有些麻爪，生怕这些人看出端倪，大步流星奔到车的侧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松本虽注意到那阵骚动却丝毫不以为意，看大介坐稳了，这才发动车子，卷尘而去。
     随同松本一声不吭的来到一家非常有格调的西餐厅落座，期间大介几乎一眼都没敢望向男人那张脸，不为别的，因为大介总会不自觉的想到本应该是陌生人的两人却曾经有过那样“深度”的接触，心中萌生的那种怪异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多多少少了解了松本的工作性质，既然是耽美作家，那么就说明……眼前的男人至少不排斥同性相恋的事情，更甚者……说不定……
     松本让自从见到石川大介后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他的反应，看他忽而皱眉忽而抿唇随着思考毫无自觉的变换着表情的单纯样子，觉得很是好笑，他听说过有些人会把自己的情绪明显的表现在脸上，但生活中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有着“丰富多彩”表情的人。
     他佯装没有注意到石川大介的不自在，叫来侍者，接过食谱递向对方的同时出声打断了大介的冥思。
     “你想吃点什么？自己看看。”
     声音不大，但却让大介一下子从过火的思考中抽身，同时身体不自觉的振颤了下，“我、我吃什么都行……”
     他没敢接那印着漂亮图片却满是英文的食谱，虽然自己的英文水平还算凑合，但他没自信认得那些生僻的字母，只好摆手示意请松本做主。
     松本似看出大介的难处，也没多让，“那好，那就吃店内推荐的吧。”说着，对侍者报出一连串的英文名，男人记下之后躬身一礼然后离去。
     在隐蔽的角落，两人相对无语。自侍者走后，石川大介神经突然紧绷起来，因为他想男人应该要开口谈那天的事了。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何动静，抬头看向对面，却见男人侧着头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窗外，表情有丝冷漠，但更多却是种大介看不透的落寞。那样的表情又让大介想起那本小说的封面，男人凌乱的发丝和单薄的身形，在一片枯黄的芦苇丛中透着的那股悲凉。
     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松本让转过头，对上少年不自觉透露着一点关心的眼神，猛地惊觉自己刚刚竟然走了神，真实的面孔在理智的催动下又隐藏在了一贯微笑着的面具下。
     他没有提起那天的事，只是开口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餐点上来之后，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边吃边聊起来。只不过期间，一人随意的提问，一人过度紧张的回答。
     事先考虑到石川大介可能会用不惯餐具，松本特意叫侍者准备了一双筷子，连牛排都是七分熟切好的。无言体贴的绅士行为让大介本紧张的情绪得到了舒缓。回答着男人的问题的同时又有了思考的余裕。
     猜想着，像松本这样事业有成外表帅气而又这样体贴的男性，肯定非常的受女性欢迎，就是这样的人，竟然和自己这样与他所处世界完全不同的穷学生发生了关系，这样的境遇，真是让大介感叹不已。同时，心底对这两天一直思考的问题渐渐有了模糊的回答。
     他一直担心两人见面后会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心中也一直在询问自己，能不能接受自己和男人上床过的事实，还有到底该如何合理处理“一夜情后遗症”，犹豫着能不能“承担起责任”。此刻面对这个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的男人，他虽然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同时以行动证明自己会对那天的事有过认真的考量。
     “松本先生，请问，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本来想问对方有没有交往中的女朋友，可是话没出口前石川大介突然想到也许还有“交往中的男性”的可能性而别扭的改了口。
     听到他如此问话，正擦拭着嘴角的松本惊异的抬头，看向对面表情突然间变得格外认真严肃的少年，一时被他那股气势震慑不自觉的应声：“暂时还没……”没等说完，他突然意识到少年问话的目的，霎时瞠大了双目闭嘴。
     看到对方因为他不小心走漏的话而露出松口气的表情，松本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你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想为那天的事情负责的话，我劝你不要多此一举了，虽然我现在没有交往的对象，但我也没有和一个发生过一次一夜情的学生交往的打算。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顺便还你学生证，我是个没什么节操的Gay，那天一时性起找你搭讪故意灌醉你发生了一夜情，并不是你酒醉后强行将我怎么了，所以你根本不用负任何责任。今天见面后，就当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忘了彼此就可以了。”一口气将自己一贯拒绝人的话说完，松本让表情木然的看着石川大介。冷硬的口吻大没有大介先前对他“和蔼可亲”的印象，明显疏离他的那种表情带着股现代人现实的残酷绝情味道。
     大介显然是被男人的一顿抢白惊的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对方竟然就把他心中模糊所想都给猜透了，并且毫不留情的拒绝。刚刚那种体贴感在男人冷着一张冰山般的脸下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顾他难堪刻意说出刻薄字眼的决绝。
     看着大介呆楞住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松本心下很是自责，若不是自己图一时快意将少年牵扯进这种不干净的事情里来，少年此刻也不会如此烦恼。但心中虽那么想，松本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为了让少年死心且补充说道：“我这个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崇高，我虽然是作家，但是却是以写耽美……就是描写同性恋故事的小说为生，都称不上是作家，顶多算个写手，因为写这种东西并不需要有多高的文化水平，我很多的文章也都是靠自身的一些经历见闻改编的，很多的灵感来自一夜情，可以说一方面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一方面靠贩卖这种东西赚钱为生，我就是这样一个性观念很随便的人……”
     一般听到对方如此说，基本上有点道德感的都会对“负责”这类行为打退堂鼓了，毕竟，在这个社会里，越来越多的人被冷酷的现实同化，对一些复杂的事嫌麻烦以避之，主动过第一次绝不会再自讨没趣的主动第二次。
     可是石川大介这人非常死心眼，说得好听叫执着，说得白了就是一味较真认死理……
     男人不提还好，一提他写的小说，他瞬间联想到小说中的主角，都有眼前男人的影子，表面看起来是非常成功的人士，享受着物质文明赋予他优渥的生存条件，但光鲜的背后却有着不能道人说的苦痛，不能像常人那样生活与女人相爱，结婚生子，被社会的歧视只能生活在暗处，找不到契合之人只能靠身体慰藉孤独内心……
     大介似乎对松本脸上曾不经意流露的那种落寞表情有了自己的理解，他看着滔滔不绝不停数落自己缺点想让他放弃负责想法的男人，一眨不眨望着那嘴里不停吐着尖酸话语眼中却无意识的透着股疲惫与无奈的情绪的脸庞，他嘴角悄悄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石川大介的沉默，让松本让以为自己已经将他说动，就不再费力编造诋毁自己形象的词语，缓和下来紧绷的气氛之后，他恢复了常态。
     “我送你回学校吧，你下午应该还有课吧？”两人步出西餐厅，走到泊车位，松本让打开车门坐进去状似随意的问道。然而发动了车子，却也不见石川大介坐进来。他抬头看向少年，眼中带着疑惑。
     “怎么了？”
     大介眼神定在车窗边缘上，有些出神，松本让以为他在发呆，刚想开口催促却突然听对方说道：“松本先生，我仔细思考过了，您说的那些我都能理解，您也将您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可是……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赞同。那一夜，对于你来说也许真的只是一时的性起，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对于我来说，那不是只有几句话就能解决，说忘记就能够忘记的事。我也不想给您造成困扰，可是，我想请您再重新考虑一下，我不会再向您提出交往的要求，正如您所说，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但是，我会以行动表示我的决心，我想认真的了解您。学生证请您留下，等我们了解彼此，您因为我的人品而拒绝我时，我会主动向您要回它的，在此之前，麻烦请您帮忙保管。我下午没有课，但是要去打工，不劳您送我，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行了，再见。”一口气将自己在心中演练了N多遍的话说完，石川大介不等对方对他的话做出反应，站在车前向已然呆楞住的男人弯腰鞠了一躬后这才健步如飞的奔向对面车道的地铁口。
     “啊……我——喂！”呆愣着脑中不自觉回放刚才少年的话，等他消化了急忙从车中出来，那跑的飞快的高大少年已然消失在地铁口了。见少年跑了，松本让歪着头，不可置信的僵硬着身躯依靠在车门旁，发直的眼神扫过车棚上那印着东京**大学名字的学生证，他拿起瞅了半晌之后，皱着眉抬手抚上隐隐有些抽痛的额角。
     “怎么会这样……”声音中不无透露着一丝无奈。
     呆愣了会，男人无力的坐上驾驶座，靠着靠背点起一根烟，然而还没等深吸一口却突然听闻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
     “松本先生～！那个，我刚刚忘了说了，我向您说那番话并不仅仅是因为【责任】！！我是真的想……想深入了解您……呃，就是这样，没什么事了，您小心驾车。”
     想起自己忘记交代重要的一句话，石川大介冲着松本喊完话，之后挥了挥手这才又一回头钻进地铁口。
     独剩因为吃了一惊而呛到不停咳嗽的松本让一人，面对路人向他投射来的好奇眼神。
     “那个……臭小子——！”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带着松本被挑起的火气。决定下次再见到石川大介，别的先搁一旁先给他一顿擂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