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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生存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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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萩城毁灭的那天夜晚,濑户内海的波浪较平常要来得汹涌激荡。
      起风了。严岛神社的篝火也受风吹拂,摇晃着。
      拜殿里有着成田让及森兰丸的身影。祭坛的正面放着与这个场面极不搭调的华丽高背的西洋风椅子。让背对祭坛,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他的脚边放置着发出七彩光辉的水晶球。
      「辛苦了哪,阿兰。」信长说道,缓缓交叉双脚。
      「是!」
      「哦,这就是传闻中的『干珠』啊。鹿之介那家伙,竟然瞒着我将这样有意思的东西占为己有。想用这种东西来对抗我们吗?哼,真是愚蠢的东西。」信长拾起『干珠』,「真是颗美丽的宝珠。这就是传说中能够任意操纵潮流的『潮涸琼』啊。被杨贵妃所守护的神之宝珠……还真是相当神秘哪。」
      信长就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以好奇的眼神观察着『干珠』,愉快地笑了笑,将它放在手中像小皮球般丢着玩:「拿到有趣的东西了。我一定要将它拿来对付毛利看看。传说中宝珠的威力,不正应该好好确认看看吗?」
      「是。但是听说只有『干珠』的话,是无法发挥力量的。」
      「哼哼,不用担心,阿兰。我们用不着急着行动,『满珠』也会自个儿送上门来。」
      「主公?」
      「得到『满珠』的人,一定会来抢夺『干珠』。我们只要愉快地坐在这儿等待就行了。」信长的瞳眸,就像计划着什麽恶作剧的孩子般没有半点污浊,反而像野兽般闪烁着光辉。
      「如此一来,毛利水军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大和』什麽的我才不放在眼里,管它是多巨大的战舰,没办法浮在海上就一样只是废物。翻了的话就全完啦。──九鬼。」
      「是!」九鬼义隆在兰丸身後应答。他是织田九鬼水军的大将。大阪湾的不知火与幽灵船事件,以及英田所见到的大安宅船,都是他所率领的船。
      「差不多是你出场的时候了。吩咐大阪湾的大安宅船团去做好准备。让毛利的付丧神舰队见识一下我们的真本事吧。就算他们用再现代的军舰,结果同样也只是灵与灵的战争。军舰的性能根本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们的精神就是武器。前一阵子在大阪湾慈悲地放过他们一马,这回可要让他们好好体会我们的真本事了。」
      「是!」
      那些不知火的真面目就是九鬼与毛利水军的船舰。两者争夺着大阪湾的制海权,九鬼保持优势,将毛利舰队赶出外海了。当然舰队中也包含了毛利使之复活的那些付丧神「战时军舰」。英田就是看到了那些。
      自大阪湾撤退的毛利舰队,以村上水军城──能岛为根据地再度重整军势,进行『大和』计划。
      艺予诸岛附近拥有较大型的岛屿群,海上航路十分狭隘,通行受到限制,因此船只无法自由来往。从前村上水军甚至在这些狭隘的航路上设下关所,收取船只的通行税。
      能够压制那里的人,就能够掌握濑户内海的制海权。即使如此说也不为过。
      织田与严岛的陶晴贤联手,打算采取从东西两侧夹击能岛的作战。
      「差不多该发挥我们的真本事了,九鬼。」信长背靠着椅子,嘴角浮现好战的微笑。
      兰丸开口唤了一声「信长大人」。
      「根据情报,被毛利召唤而来的海军士兵之灵不断在吴地结集。」
      「我听说了。是在太平洋战争死去的人们吧。」信长缓缓地露出笑容,「社会大众也差不多开始为此骚动起来了。听说他们好像想让那些死不彻底的海军之灵乘上『大和』。里面甚至还有为了找寻同伴而将活人诱死的灵呢。」
      「将他们呼唤聚集起来的,果然还是毛利吗?」
      「好像是哪。最近『大和』会在这一带四处乱转,一定也是为了召唤灵魂。听说毛利告诉那些无法成佛的灵说『海军士兵之灵若是乘上大和,就能前往彼岸』的样子。」
      也就是『大和』是迎接他们前往净土之船……但是死者之灵深植着死亡一瞬间的意识的人相当多。
      「为国捐躯」而死的人当中,有的在『大和』这个船名中找到了别的意义。光辉的联合舰队的旗舰、大日本帝国骄傲的不沈战舰……这个名字不知何时在死者的胸中与日增添光辉,化为将这个不该战败的国家……将这个不该存在的战败历史完全颠覆的力量。
      『大和』复活的消息,使得梦想着联合舰队复活的梦境之灵魂终於逸脱了毛利的企图,开始照着自己的意志开始行动。就像英田的叔父那样。为了寻求新的同伴而行动。
      「不过管他多少人被卷入、几个人被诱死,那都和我们没关系。只是,」信长说道,眼神变得锐利,「听说毛利打算将集中在吴的灵魂拿来做『大和』的装甲?对他们而言,或许数目是愈多愈好,但我们可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
      「主公的意思是要阻止『大和』进入吴港?」
      「布署的事就交给你了,九鬼。不能让吴的那些灵魂乘上『大和』。」信长浮现危险的微笑。那是信长独特的、凶恶而残忍的微笑。
      「吴的那些灵魂要是有那个意思的话,让他们成为织田的士兵也好。不管任何时代,以军人为业的人结果还是逃不出那种宿命的。就让我来拯救他们吧。就让他们成为我这第六天魔王的下仆吧。阿兰。」
      「是。」
      「明早,将部下集合在千叠阁。秀吉做的寺院虽然虎头蛇尾、乱难看的,但拿来充当武者的休息处还够用。我要在那里召开军议。」
      「是!」
      「真令人期待哪。真想早点试试这个成田让的力量。」信长像个独裁者一般,将双手放在椅子靠肘上往後靠去,「第六天魔王加上弥勒菩萨之力。这次我要让世界上的所有人好好见识见识。」
      * * *
      黑暗的彼方传来波涛的声音。高耶站在黑暗中倾听着幻听。那道声音就像在波涛当中。不,它就是波浪本身吗?疲惫的心已无法判别。它在呼唤着自己。
      (谁的声音──……)安稳的,就像那怀念故乡的大海声。
      (谁……)就像不断涌近又退去的波涛声。一边带给自己安宁,一边对自己诉说着。就像父亲的声音。
      渗进伤口……深深流进被斩断、撕裂、扯碎,变得残破不堪的身体里……那就像是被称为慈爱的事物一般。听着那个声音,令人甚至觉得痛苦地……难受。难受终於化为真正的痛楚。这到底是什麽疼痛?
      连手指尖都这样疼痛,无法动弹。甚至连张开眼睛也办不到。伤口刺痛。像硫酸般的液体。侵蚀身体。渗入全身的伤痕。毫不间断地刺痛。毫不留情地渗入。几乎要麻痹了。
      想要除去痛楚而伸出的手指彼方,有张温柔的脸等待着。 像大海般温柔……像波涛般激烈……
      ──高耶……
      就像治癒伤处的药般。倾流而下地回响。
      ──景虎大人……
      触上那张脸颊的手指,被他结实的手指紧紧握住。紧抓住身体的手传来他的体温。就像在告诉自己,「我就在这里」。
      (你在这里吗?)
      ──我就在这里。
      宛如温柔的催眠曲般。
      ──不要紧。……不要害怕。
      呼唤名字。一次又一次。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是的。我不会忘记你的誓言。
      你向我发誓你不会死。说你……不会死去。
      希望你包围住我。以你的爱。希望你对我呢喃这只是一场梦境。安慰我这只是短暂的梦幻、然後紧紧拥抱住我。抱住这冻结的冰冷身躯……
      ──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这里大概是温暖的房间……
      寂静深夜的白色寝床。你在枕边对我诉说着:今晚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独一人。自梦中醒来的时候,也不会让你孤独无依。不会让你在孤独中苏醒。不管是暴风雨的夜晚,还是寒冷的夜晚。直到天明……
      泪水落下。
      波涛的声音急速变大,迫近而来。波浪拍打声化为激烈的狂涛碎裂而去。
      落下的泪水,被男人以手指拭去了。
      「三郎殿下。」
      「……」被如此唤道,高耶张开眼廉。
      最初映入视野中的,是黝黑的夜空。
      从那之後,到底经过了多久?高耶的意识好不容易恢复了。
      高耶被小太郎抱着。他在小太郎怀里张开眼睛,茫然了好一阵子。就在身边,响起浪涛碎裂的声音。
      「您认得我吗?三郎殿下。」
      高耶一开始好像什麽都弄不清楚的样子。混浊的眼睛望了小太郎的脸一会儿,过了许久,他终於动了动嘴唇。
      「──小……太……」像蚊鸣般细小的声音。
      即使如此,担心的小太郎脸上还是立刻出现了安心的神色:「您还认得我,三郎殿下。」
      「……这……里……」只有眼睛转动,高耶朦胧地如此问道。
      小太郎回答了:「这里是自萩往东北方向过去不远的地方。叫做须佐的一带。您觉得如何?是否有哪里感到不适?」
      「……」
      高耶身处的地方是个平坦辽阔的岩岸。这里是个断崖,有时会喷起波浪拍击岩壁的白色飞沫。夜空里看不见星辰,被沈重的云所覆盖,看起来带着几分灰暗。
      这一带的海岸有着被称做角页岩断层的条纹状断崖绝壁。小太郎及高耶即是身在叫做千叠敷的岩地上。
      高耶以手覆脸,开始慢慢思考起来。想要问小太郎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但不知为何,话语无法自嘴唇发出声来。
      「啊……、啊……啊?」发不出声音。高耶焦急地开合着嘴,做出向小太郎救助般的动作。
      「……声音……」小太郎望向高耶,「您不能说话吗?三郎殿下。无法发出声音来吗?」
      「啊……啊……」虽然能够发出声音,但却无法说出能够对话的话来。不管他再怎样努力都没办法。似乎是精神的冲击过於强烈,产生语言机能障碍了。
      「……啊……呃……」
      「请冷静。不要焦急,用手指。」小太郎拉过高耶的手指放在手上,示意他用文字写在自己手中。
      高耶勉强写得出字来。发生了、什麽事?高耶问他。
      「我们自大火中的萩城中逃出了。您无法控制您的《力》,在差点被您所引发的大火吞噬之前,我将您救出带到这里来的。」
      高耶一震,张大眼睛。救出……我……?
      高耶不安地望向小太郎。那双就像恐惧着的小兔子般的眼眸,令人心痛。
      小太郎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萩城毁灭了。毛利辉元的凭坐已死,吉川元春及毛利家家臣乘上前来迎接的『大和』逃出。我想他们将直接出航前往严岛。」
      「……」
      「直江信纲已经死亡了。」小太郎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子弹贯穿心脏。我想他应该是当场死亡的。我已经将遗体火化了。」
      「……」
      高耶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闭住嘴。
      他的表情已经是完全呆然了。小太郎注视着那样的高耶:「请您……务必振作起来。」
      「……」
      「三郎殿下。」
      脱力似地,高耶的手指失去了力量,自小太郎的手掌中滑落。就像个空壳子般。焦点模糊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见。
      「我了解您的心情。」小太郎礼仪地、冷淡地说道,「但是,今後还有许多您非完成不可的事。您若是身为武将的话,就请振作起来。忍耐住部下的死亡继续战斗,这才是身为主君应有的样子。只要您身为上杉景虎的一天,就有许多非您来完成不可的事在等着您。例如织田。」
      「……!」
      「您不是要从织田信长手中取回上杉景胜吗?」
      高耶的双眸深处,虽然只是微微一闪,但小太郎确实看见了意志的光芒:「那是您自谦信那里得到的使命吧?为了不让同是养子的景胜公受到怨将的利用。为了这个使命,您才会换生到这个肉体的吧。我们已经了解一切了。」
      然後小太郎以一张诚摰的表情,用充满确信的语调说了:「上杉景胜就是弥勒菩萨。」
      高耶闭上眼睛。死心似地,垂着头闭上眼。
      「成田让是弥勒菩萨的化身。是奉兜率天之命降下此世的未来佛。您有自怨将手中守护他惊人力量的使命吧?您不是应该要自魔王的手中守护将会拯救末世的他的灵魂吗?」
      「……」
      「请抬起头来,三郎殿下。」
      高耶犹豫似地不断别着脸。
      小太郎严厉地再度开口了:「──抬头看我,三郎……」
      自他口中发出的话,已经不是小太郎的了。高耶吃惊地瞠目,有谁藉着小太郎的身体开始说了。
      「有人在等你。」
      高耶摒息。
      「你能去吗?三郎……」
      张大着眼睛,高耶动了动嘴唇。高耶了解在说话的人是谁。他想着「怎麽可能」。可是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无法出声地,高耶开口呢喃。
      父亲大人……
      小太郎向吃惊地想往前靠过来的高耶点点头,伸手指向大海。
      往那里望去的高耶不由得倒吞了一口气。在浪涛拍打的黑夜大海上空……有一头巨大的龙。龙缓缓地摆动闪烁着白银光芒的胴体,以翡翠般的双眼笔直凝视着高 耶。
      这毫无疑问的是氏康。在雾中的中禅寺湖望着自己的、父亲氏康化身的龙神之姿。龙以沈静的眼神笔直凝视着高耶。
      《我要带你过去,三郎……》氏康说道。
      高耶那无法自由开口的嘴唇,这个时候首次说出话来了:「父亲大人……」
      碎裂的波涛化为白色的飞沫高高喷上眼前,一瞬间覆盖了对面的情景。飞沫成为雾气受风吹拂,飞降在高耶身上。
      《我必须带你到那些需要你的人身边去。》
      高耶痛苦地眯起眼睛。他紧紧闭着嘴,抗拒似地闭上眼。
      《怎麽了,三郎……》就像来自大海原本身的声音,《站起来。》
      高耶知道自己的眼睛陡然湿润起来了。就像被父亲的声音鼓励的幼子般。高耶无法忍耐地背过脸去。他紧皱着眉,低垂下头,一闭上眼睛,泪水便从脸颊滑落下来。
      《──站起来。》
      但是高耶摇头。拚命地不断摇头。就像在说着「不要」。
      《──三郎。》
      「为什麽……」高耶不断地摇头,绞尽一切地大叫。「为什麽……!」
      《站起来,三郎。》氏康以严厉的声音继续说道,《有人需要你。》
      高耶双手着地,不停颤抖。为何自己到了这种地步仍然会有人需要他?自己已经再也无法站起来了。但是为何仍然非站起来不可?高耶无法了解。
      《站起来,三郎。》父亲的声音传进耳里。
      高耶拒绝着。他激烈地摇着头,呻吟起来:「──让我……死……」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拜托……让我死……」
      氏康什 麽也不回答。
      高耶按在地面的四肢陡然失去力气。他忍不住蜷缩起来。
      ──不要害怕……
      听得见直江的声音。
      ──不要紧。不要害怕。
      (直江……)高耶拚命地倾听在自己当中听得见的直江声音。
      (到我身边来……)
      ──我在你的身边。
      (抚摸我……)
      ──不要紧的……
      (你不在这里……!)高耶叫喊着,拚命在虚空中摸索。以拚死的心情在黑暗中寻找他的感觉。就像只看不见的小猫。
      ──不要害怕。
      高耶一次又一次不断重覆着那个时候听见的低沈声音。他不想要重覆。只想听见他的肉声。
      (直江……!)
      ──我爱你。
      (抱我……)想要你的声音。想要你的肉体。闭着眼睛哭泣着,咬紧牙关。
      ──是的。直到天明。
      (紧紧抱住我!)
      ──我会在一直待在这里。你的味道、你的感觉、你的身体……
      想死……想要就这样死去。让我死……!
      ──你不能死。
      让我死吧,直江。
      ──你绝不能死。
      我甚至不能再继续呼吸下去……!
      ──因为我爱你……
      (带我走!带我一起去!)自灵魂深处狂喊着。(如果你爱我的话……!)
      想要你。我什麽都不要。除了你之外,我什麽都不要。
      除了你之外拥有价值的东西,不存在於这个世上。漫长时光里的任何一瞬间,我需要的只有你一个人。即使知道已经得到你,但我必须更需要更需要你。
      失去你的话我会死。你消失的话我会死。被你舍弃的话我会死。我一直这样认为。是的。现在自己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我是这样依赖着你。这样深地一直依赖着你。
      不依赖着你,我连呼吸也办不到。过於深刻地依赖你,我连独自站起来都做不到。过分需要你,这令我害怕到了极点。害怕恐惧到了极点,我紧抓着你。不断追求你。
      (抱我。)希望你渴求我。侵犯我也好。侵犯我凌辱我直到死都不停追求我,即使厌倦了也必须不断拥抱我。给我只有痛苦的拥抱吧。不断刺穿我直到血染全身,即使昏厥也不离开我,几十次几百次不断重覆,深刻地强力地,我想要你灼热的肉!
      几乎要死……即使死……直到死……因为死……想死……让我死!
      高耶近乎发狂地不断嘶喊着变换着记号的言语。
      (已经……不行了!)
      ──就这样疯狂的……
      变得不行……
      波涛碎裂,白色的飞沫激烈地喷散在绝壁上。黑暗的大海如同魔物般狂啸。
      缓慢地。高耶像人偶般站了起来。像阳炎般摇晃着站起,静静地伸直了背,张开泪水乾涸的钝重眼睛。
      小太郎感到吃惊。他完全没想到高耶能够自己站起来。但是氏康看见了。
      最後一滴泪水落下的那一瞬间,灵魂的重扉沈静地倒坏崩溃。
      像是拖拉着憔悴不堪的身体般。
      高耶像个疲倦的孩子闭上眼,接受一切地仰望天空。高耶再也不抵抗任何人、任何事物了。像要将这具空洞的肉体丢弃似地,高耶说了。
      ……带我走。
      氏康静静地凝视自己的孩子。或许非如此不可……若是不将他的身体托付给某人, 他一定会就这样死去……
      波涛拍打的声音不绝於耳。日本海预知狂岚的到来,汹涌狂暴着。
      水滴自淋上飞沫的发稍滴落。
      小太郎走近他的身後:「氏康大人要您乘上他的背。」小太郎说道,「氏康大人会带您到您该去的地方。到那里,您必须完成您该做的事。」
      「……」
      「走吧。三郎殿下。」
      波涛飞沫覆盖上来。
      高耶的瞳眸彷佛铅块。像被看不见的东西操纵似地,他慢慢步向氏康。
      坏去的耳中,只有他的声音化为遥远的幻听不断回响。
      ──我会待在这里。直到你醒来为止……
      ──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巨大的龙等待着他。白色的飞沫激烈地喷散在断崖。
      * * *
      漫长的夜晚天明了。
      自秋吉台连夜飞车驾驶,绫子和友姬到达了宫岛口。他们等待连络船开航,抵达宫岛。
      「起风了。」到达宫岛栈桥的绫子一边按着被潮风吹乱的头发一边喃喃道,「好惊人的灵气。」
      不愧是织田与陶的根据地。宫岛全体都张下了结界,但一般人仍然可以来往通行。不过严岛神社是完全禁止进入的。
      绫子要友姬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这就如同潜入敌阵一样。」
      友姬以奇妙的表情点点头:「我前几天曾经来侦察过,宫岛的情形大致上是了解了。让我来带路吧。」
      「对啊,你是来和妹妹见面的。」绫子压低了声音。
      「投靠尼子的渔姬在这儿呢。说不定会遇到她,不要紧吗?」
      「只要我强调自己带着『满珠』这点而向尼子请求协助的话,鹿之介应该会答应才对。渔在鹿之介的面前也只有闭嘴了。」
      「是啊……」
      绫子睨视从这儿看得见的严岛神社鸟居。
      (织田信长……)这是织田做为根据地的地方。当然信长也在这里吧。在那种程度的爆炸中平安归还这种事,对信长而言是轻而易举的。恐怕他也还没有舍弃让的肉体。
      那样有用的东西,信长不可能会舍弃的。
      (让君,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往这里,柿崎殿下。」友姬往前方先走了,「尼子的宅邸在包浦。『干珠』应该也在那儿才是。」
      * * *
      尼子邸位在严岛神社之东──能够了望包浦的高台地上。陡坡上的唯一一条道路正通往屋邸的的大门。
      终於到了要进入屋邸的时刻,绫子注意到其中异样的感觉:「没有人在呢。」
      就算是再怎样紧急的情况,家中所有的人全都出去而半个不留,这种情形实在是不可能。但是屋邸中安静得可怕,完全没有半个人在里面的气息。
      「该不会是搬走了吧?」
      「总之先进去看看吧。样子有些奇怪。」
      两人不客气地踏入屋中。
      「呜……!」玄关口倒着数个男人。
      「这是什麽?怎麽回事?」
      「那里也有。」
      屋子里面四处躺倒了人。一定是尼子的手下。是受到外人的攻击了吗?但是从他们全无外伤来看,应该是被下了催眠暗示而睡着了。
      「……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
      「柿崎殿下!」友姬在里庭叫道。在和风庭院的池塘里侧,稻荷神社的门扉大大地开启着。朱红色的祠堂地板上则留有许多足迹。
      「这是……!」绫子找到散落在地上发出黑光的小圆石。她曾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小石子绕着祠堂散落了一圈。不,这是有人刻意放置的。是结界……
      (吸力结界……!)
      「退後,友姬。」 绫子将友姬推向自己身後,集中意识将《力》聚集在手掌。念化为光团,逐渐膨涨……!
      「喝!」 鼓起劲来一口气放出念。围绕着祠堂那看不见的屏障发出了激烈的声音与电浆。下一瞬间,屏障如同玻璃破碎般地飞散,地面的小石子一同喷出火花。小石子燃烧了一阵子之後,放出白色的烟雾转为灰色。《吸力结界》被打破了。
      踏入祠堂的绫子慎重地进行灵查。调查过四周的所有东西後,她摸上一旁的白狐像。会动。
      「那这是……,柿崎殿下。」
      绫子点点头,将陶制的像拉往前方。陶像就如同把手般,是个拉到尽头後能够往下按的装置。
      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油钱箱滑动了。
      「这是……!」香油钱箱的底下出现阶梯,往地下延伸而去。两人一边以灯光照亮脚边,往阶梯走下。
      「是地下室。」
      「!……那是!」友姬出声叫道。地下的祭坛前倒着两个女人。
      「渔!」
      「皋月……!」
      她们急忙奔近。
      「振作一点,渔!渔!」
      「皋月!你要不要紧?皋月!」
      被抱起身子摇晃,先醒过来的是松山皋月:「嗯……嗯嗯……」
      「不要紧吗!皋月!」
      「啊啊……咦……?」
      皋月茫然地望着绫子:「你是谁……?」
      「是我,我们在广岛的饭店见过面对不对?和仰木高耶一起。」
      「啊!」皋月立刻张开眼睛跳了起来,「你是那个时候的大姐!为什麽!这里是哪里!」环视四周,皋月注意到友姬,「鸣美!」
      皋月叫着扑了过去,害友姬差点翻了个筋斗:「鸣美!你平安无事!鸣美!」
      「你、你!想要做什麽!」
      「鸣美、鸣美啊──!」皋月紧抱住友姬,就那样大哭起来,友姬伤脑筋地不知如何是好。
      绫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是鸣美的好朋友。她一直很担心鸣美的。」
      「是吗。是鸣美的朋友啊。」友姬慢慢拉开皋月,「做了抱歉的事呢。鸣美她很好。好好地待在这里面。」
      「你怎麽了啊?鸣美。」
      「现在在外面的是『杨贵妃』,皋月。是凭依在鸣美身上的……」
      「咦……怎麽可能!」
      绫子对着讶异已极的皋月说了:「不要紧的。现在只是暂时和鸣美在她的身体里同居而已。鸣美她没事的。是鸣美主动将身体借给『杨贵妃』的,你要谅解。」
      「什麽谅解不谅解,可是这到底是……」
      「渔……!」
      渔姬的意识好像恢复了。友姬抱起她的上半身,怀中的渔姬张开了眼睛:「呜……嗯……」
      「渔!振作起来,渔!」
      在朦胧的意识中,渔看见了美丽的杨贵妃之姿。她微微张开嘴,呢喃了:「……姐……姐……」鸣美的脸映入渔的视野中。她陡然睁大了眼睛,跳起身来推开友姬:「啊!」
      「你这可恶的女人、友姬!」
      渔背靠着墙,就像负伤的野兽般警戒着涨满了《力》。友姬一瞬间畏缩了:「什麽……!」
      「我杀了你!」强烈的杀意使得渔的脸部歪曲,她大叫着,「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友姬!」
      「住手、渔!」
      「竟然烧了我的脸……!为了你,你知道我是以什麽样的心情一直活下来的吗!我也要烧了你的脸!你这个糟塌别人、成为吉川之妻的卑鄙女人!」
      来的时机太糟了。一直惦记着的过去恶梦,让渔的心中充满了冲动的杀意:「我要用我这双手烧了你的脸!」
      「鸣美!」
      「等……、住手,渔姬!」
      手掌变得灼热的渔就要袭击友姬的那一瞬间,绫子千钧一发地击出了《念波》……!
      「呀啊!」发出悲鸣,渔被吹向身後的墙壁,狠狠撞了上去。皋月则赶紧跑到差点被烧伤了脸的鸣美,将她藏在身後。
      「你想对鸣美做什麽!大姐!」
      「……什……麽……」
      回过神来的渔立刻注意到在那里的绫子:「你是什麽人!」
      「柿崎晴家。上杉夜叉众之一。」
      「上杉的……?」吃惊的渔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绫子,「上杉的人吗?这是怎麽回事?你为什麽会在这种地方?」
      「渔姬。」
      「为什麽你会在这种地方?友姬!」渔狠狠地瞪视着姐姐,「我应该说过,下次再让我看到就把你杀了。你来干什麽?那麽想被我杀掉吗!」
      「请冷静下来。这儿是发生了什麽事?渔姬。」 绫子慌忙问道。
      「张着《吸力结界》呢。做得到这种事的只有织田的森兰丸而已。发生了什麽事?难道织田到过这里?」渔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她咬住下唇,心有不甘地颤抖了一阵子,狠狠睨向身後的皋月。
      「哇……!」皋月害怕地躲到绫子身後。皋月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
      渔看到她那种样子,愈是悔恨地咬牙切齿:「……『干珠』……被织田夺去了。」
      「!」
      「你说什麽!」
      「被织田算计了。可……恶……那些家伙打从一开始就盯准了我。对她下了催眠暗示,向我问出『满珠』和『干珠』的事来。我太大意了……!」
      「我、我怎麽会……!」皋月完全不记得。
      「那,『满珠』和『干珠』的事织田──信长全都知道了?连它们的威力也……!」
      「别吵了!我不会给鹿之介大人添麻烦。我要去夺回来。谁会受那种人利用!我现在就杀到严岛神社去,取下信长的首级!」
      「别自不量力了,渔!」
      被友姬狠狠地训斥道,渔双肩一震。
      「你以为自己能做什麽!就算你这样怒气冲冲地杀进去,最多也只能被看门的给斩了而已!」
      「你……你说什麽!」
      「你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友姬毫不留情地断言道,「要是让信长那种人得到『满珠』和『干珠』,那已经不是只有毛利或尼子的问题了。要是宝珠落入他们手中,日本整个制海权一定会被织田夺走的……!」
      「!」
      「您了解这是什麽意思吗?上杉的。不只是日本。只要有海的地方,只要拥有『满珠』和『干珠』,甚至能够压制全世界!」
      (怎麽会……!)绫子这个时候才首次了解了『干珠』及『满珠』的可怕性。
      『满珠』及『干珠』能力的真面目,也就是能够操纵所有的液体。不只是潮流。也能够操纵人体中的液体。藉由控制涨退潮,能够改变大海及陆地的形状。只要操纵者有意,也能引起大海啸。甚至能够分割大海、让海水淹没整个大陆……!
      人类能够操纵巨大的自然之力。这是无可言喻的巨大威胁。支配大海。就是使大海服从。无论再怎样强大的舰队,在能够操控大海的人面前也将变得完全无力。
      「那种东西如果被信长拿到的话……!」
      「不是如果。他已经得到一半了。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满珠』。绝不能让他们得到手。我们必须将『干珠』夺回!」友姬强硬地说道,瞪向渔姬。「绝不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渔。若是你不将『干珠』拿出利用在战事上,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你所闯下的大祸之可怕,就好好体会吧!」 渔狠狠回瞪姐姐:「我没有听你说教的道理!竟然还敢不知羞耻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说过下次见到你时一定要把你杀了的!」渔说道,转向绫子,「『满珠』怎麽了?和你们的同盟条件应该是取回『满珠』并将她杀了才对!她为什麽会在这里!我应该说过要杀了她的!」
      「我不能杀掉友姬。」绫子断然答道,「情况改变了。现在我不能为了你的私怨而杀害友姬。」
      「什麽!」
      「还不住口,渔!」友姬以严厉的声音插口道,「你要是想杀我的话,事後再让你尽情地杀。但是现在不行!」
      「……!」
      「要将『干珠』从信长手中夺回!在那之前,就算被杀了我也不能死!」
      渔被友姬的气迫压倒,不由得沈默了。
      「总之,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吧。只要没有『满珠』,他们就无法使用那颗宝珠。必须好好地想想对策。」
      「……」绫子露出不甚乐观的表情。为了使『大和』沈没,他们需要『干珠』。不将它取回的话就束手无策了。
      「都……都是我不好啦。」皋月内疚似地喃喃道,「都是我把大姐……」
      「这不是你的责任。不要在意」
      「你、你是在生气吗?鸣美。」皋月完全沮丧了。虽说是受到操纵,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做出了坏事来。
      「对不起。就像仰木他说的哪。都是因为我爱乱插手,才会给大家添了那麽多麻烦。」皋月垂头丧气地呢喃着,「……我知道了。我乖乖回去就是了。虽然我担心鸣美,可是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皋月……」
      「大姐,一定要让鸣美平安无事地回来喔。」说完,皋月走了出去。
      吃惊的是鸣美:「皋月!」她压下友姬的意识叫了出来,往皋月身後追去。
      出了祠堂,鸣美追到了皋月:「等一下,皋月!皋月没有错的!说起来都是我不好!」
      「鸣美?是鸣美吗!」
      「我被友姬抓去以後,自己说要帮她的。让皋月担心了。皋月,你是担心我才会拚命找我的,你一点错也没有的!」
      「鸣美……」
      「对不起,皋月!」鸣美叫着,抱住了皋月。皋月噙着泪水,「砰砰」地拍着鸣美的肩:「谢谢你,鸣美。」
      「不会……」
      「我真的得感谢你哪。」就在这个时候,皋月的眼中浮现出冷酷的神色。皋月一拉开鸣美的身体,右拳立刻打向她的腹部。
      「呜……」鸣美发出呻吟倒了下去。腹部被狠狠揍了一拳,鸣美昏倒了。
      「不过,『满珠』现在怎麽了?」鸣美追着皋月跑出去後,渔向绫子问道。「友姬她说出来了吗?『满珠』的所在。」
      「没什麽所在不所在的。就在她那里。」
      「什麽!」 渔姬瞠目,「她带到严岛来了?带到这里来了!」
      「她想击沈『大和』呀。」绫子以严肃的表情说道,「因此才需要『满珠』和『干珠』,你不是这样说的吗?她想击沈『大和』讨灭织田。你也协助……」
      「不好!」渔姬突然站起来往阶梯跑去。
      绫子吃了一惊:「渔、渔姬!」
      两人出了地上的时候,事情已经迟了。鸣美倒在祠堂之前。皋月则不见踪影。
      「鸣美……友姬!」
      「鸣……唔……」发出呻吟,友姬好不容易张开眼睛,「可……恶、织田!」
      「皋月!」
      听见渔姬的叫声往那里看去,皋月站在池塘对面。她的身後有数名男人,是织田的下。她的催眠暗示仍然有效。而皋月的手中正拿着『满珠』……!
      「真是可惜哪,渔姬!」
      「!」
      「『满珠』织田确实拿到了。代我向鹿之介他们问声好!」
      「可恶,皋月──!」渔姬和绫子一同击出念来。但是池塘之前有道看不见的屏障,遮挡住两人的念。皋月及男人们逃了出去。
      「等一下,皋月!」
      在想要追过去的绫子等人眼前,念地雷一个接一个爆炸起来。接着一声轰音,祠堂整个爆发吹裂了。
      「呜!」她们尽全力张起《护身波》忍耐着。地雷被埋在整个屋邸,屋子全体连接不断地引发了猛烈的爆炸。
      「……!」等待爆炸平息下来,她们终於抬起头。屋子被爆破,有一半都被炸飞了。已经看不到皋月他们的人影。绫子一行人呆然了。
      「可恶的织田信长!」渔姬咬牙切齿地愤恨不已。绫子及友姬由於『满珠』被夺去的冲击,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怎麽……办……」绫子愕然地呢喃道,「『满珠』被信长夺走了。」
      「去抢回来,现在立刻!到严岛神社去!」
      「太乱来了……!信长不是那麽简单就能打倒的。不行的,他不是那种随便就应付得了的对手的!」
      「你怕了吗,上杉!」
      「你根本不知道信长的可怕!」绫子回头转向友姬。友姬已经几乎完全呆住了。
      「杨贵妃娘娘……」友姬喃喃道,「该怎麽办……我该怎麽办才好?」
      绫子及渔姬张大了眼睛。友姬在与杨贵妃对话。她默默地望了远方一会儿,忽然张开眼睛呢喃道。
      「果然……还是只有这条路了。」
      「友姬。」
      友姬抬起头来下定决心,转头面向绫子及渔姬:「到弥山去。」
      「弥山?」
      「是的,除了到那里去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绫子和渔姬都不了解她的意思。这麽说来,当初友姬也是向高耶他们这样说的。
      ──到弥山去。
      一开始高耶他们想着是不是鸣美身在弥山。渔姬也怀疑是不是弥山里藏着『满珠』。但是这些都不是答案。
      所谓「到弥山去」,到底是隐藏了什麽样的意思?
      「弥山那里或许有织田的部下。柿崎殿下。我需要您的力量。必须先把织田从弥山赶出去才行。」
      「要我把杂兵《调伏》是吧。」
      「是的。」友姬锐利地抬起头,「我要去破坏『满珠』和『干珠』。」
      两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破坏……!」
      「在被信长恶用之前将它们破坏。破坏是最後的手段,但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只有做了。」渔姬说道回过头去。
      「我需要你的力量。一起来吧。」渔的眼睛仍然充满了憎恨的光芒,「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友姬像是感到痛楚似地绷紧了脸。
      她们前往弥山出发了。
      到神山──弥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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