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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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王炮说起小哲的情况,这个那个的,语气有点沉重。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表示出可能要陪几天床照顾照顾对方的时候,没忍住,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怎么啦?”
      “没怎么。你不一向身体力行,构建和谐社会嘛。”
      王炮有点尴尬:“小哲也不是外人,那不是……也算是打小看着长起来的。”
      嘿。这下我是真笑了。王炮这样的,我都不稀说他。
      “人家可自己有亲爹。”
      雨中漫步的直接后果就是感冒。气温忽上忽下,让人不耐。我对衣服的要求已经完全追溯到了它们的原始用途。天气再变化,也依然是外套衬衫仔裤球鞋,恒古不变的黑白灰。王炮曾经摸着下巴琢磨地对我说,好好的证券人员,非整得跟从事丧葬服务是的。
      但凡这种涉及个人审美类的话题,基本上无需反驳,直接忽略就可以了。
      揣了几天,没压下来,反而愈烈,炎症在气管里肆虐,上气跟下气对殴咏春拳。
      晚上我咳嗽的时候,王炮站起来。过一会,厨房里动静挺大。
      我坐在转椅上脚略沾地地滑到门边,偷偷探头张望。
      瞄了一阵觉得不对,没看见梨啊冰糖什么的,倒是有炖鸡的味儿飘出来。
      我把转椅一直滑到厨房门口,视察结果完全符合判断。抱着手冷眼旁观,看得出来丫动作不大熟练,料备得倒齐全。
      “你这是打算要弃车从厨拉?”我不咸不淡地。
      王炮转过来擦擦汗,裤兜里还卷插着一本菜谱:“我给你拿一勺,你帮我尝尝。”
      “我凭什么呀?”
      “你嘴刁,你觉得行,那就行了。”
      这种赞美,再来100段我也不为所动。
      “你丫洗澡是不是也要我先试试水。”
      说归说,还是喝了一个碗底。
      “加盐。”
      “啊?”王炮自己喝了一口茫然得直吧哒嘴:“还加?你这什么味蕾啊,最近真够邪行的。”
      “加。”我斩钉截铁的。
      不动声色滑回房间的时候,内心其实挺愤怒。
      这段时间还真把那小子当做月子一样给伺候着呢。医院餐太寡,外卖油大,养儿子要这么费劲,我是他爸早把他掐死了。
      那天晚上王炮又蹲医院,大半夜的手机响,几点了,还发短信。
      我拿起来看:睡了吗?
      我回:还没。
      很快又来一条:寂寞的夜里,你在想些什么?
      这就不对了。
      打字速度明显跟王炮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种时候只好静观其变。我的手指沉默着,等了一会,还是他先沉不住气了。
      我看着屏幕的照片,王炮趴坐在床边拧眉酣睡的背景,前景则是镜头边缘陡然凑出来的笑脸,和比出的V字手指。
      纱布已经拆了,有了头发的映衬,不再那么滑稽,得意在明晃晃的顶头灯下掩不住地喷射,青白青白的。
      我按键挺迅速:你想怎么样?
      小哲回得更快:你要是不喜欢他,就把他让给我吧。
      他们这代直接地让人挑眉。
      我点点头,又点点头。
      好。
      很好。
      太他妈好了。
      有些话说出来当场就死在那儿了。
      没法接,也接不住。
      语病太多。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咣当一声倒在地上,迅速脱水,变成一具僵尸。
      咳嗽你还可以化化痰,但对这种话,难道你还能化尸不成?
      只好自己在心里挖个坑把它埋了。
      所以我掐了手机,心里却不由自主翻来覆去地做着各种回复。明明觉得跟死人较劲很无趣,也没有意义,却顶风作案地额外多烧了一些烟草给它。
      一晚上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让谁安息。
      第二天一天都在拎着肺叶说话,好像它们变成了可以随时跟我分割开来的两部分。
      尽管一向讳病忌医,但这次看来不找外援是不行了。
      收盘后我一个人慢悠悠晃进一家药房。
      买完对症的消炎药咳嗽水之后,仰头思索。
      医药顾问是位满脸青春豆的大妈,态度相当殷勤:“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那个,”因为在跟自己的道德感作战,忍不住拖起了长音:“我想问问,最近我有点,厄,那个……”
      还没等我说完,大妈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拿出一堆。我一看就眼角抽搐。
      中西都有,全是补肾强精,固本培元的东西。
      “错了。”我很严肃地低声说。
      “没错。”大妈声音洪亮,“小伙子,有毛病心里先别虚,怕什么呢,关键要对症。”
      所有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最后拎着治便秘的中药包出来,我不得不承认,心情要比刚进来的时候多郁闷了起码10个百分点。
      王炮在电话里尾音上扬。今天是他取车的日子,总算修好了。
      “这几天,委屈你了。”客气得无比真诚。
      我拎着听筒使劲点头,可不是嘛。
      “你知道就行。”
      “明咱们就一切照旧,甭打车了。”
      我哼了一声。手指弹弹烟灰,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王炮说赶不回来吃饭了,要到候三炮去拿排骨,他们统一拿货,品质有保证。
      我皱眉说:“你不用这么事无巨细地跟我汇报。”心里添上一句,我又不是你妈。
      “我不是怕你买两份外卖浪费嘛。”碎嘴子继续唠叨。
      我看着桌上的两袋外卖有点被人料中的恼羞成怒,粗声粗气地说:“你事儿不事儿啊!压根就没考虑你。”
      晚上王炮就着保温盒香喷喷地吃着北菇滑鸡饭,兹兹有声。
      一嘴两用地得瑟:“不是叫你别买两份吗?你看我都吃过了。”那你还吃得那么美。
      “我留着自个宵夜的。”
      “啊?”
      “啊什么,你给我放回冰箱去。”
      “我……我从微波炉里拿的。”
      我一时词穷。
      想词的当儿,王炮端着盒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别装了,这就是给我留的。对吧? 你不吃宵夜的人。”
      我梗着脖子说:“谁说的,我今晚喝排骨汤宵夜。”
      王炮哎哟了一声,冲我一眦牙,窜回厨房,火上炖着汤锅呢。我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你这个货,还学人煲汤呢。
      丁零咣啷一阵乱响之后,忽然咦了一声,估计这厮是看见我放在厨房的中药包了。我之前且往里面掺了不少的冬虫夏草和参片。
      问起我来,自然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是别人送的补品。长着眼睛不会自己看啊。
      “我能用一点儿吗?”王炮张大眼睛抻着脖子挺兴奋地问。
      我打着小P头也不抬地说:“随你便。”
      这一局直打到王炮忙活完拎着保温桶闪人了,才通关。到厨房看了一眼,这小子手上还真没轻重,这叫只用一点儿?
      起码下去了一半。
      不错不错。
      小屁孩,跟我叫板,那只好让你好好享受一下你“碟底”的爱心餐吧。
      这汤喝得,多滋润那。
      我揉揉下巴,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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